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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江湖(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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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州城。

    同知家中三十九口人,只余三人。

    通判家中五十六口人,只余一人。

    知事家中二十六口人,只余一人。

    死者要么是平日里鱼肉百姓,欺占良田之人,要么就是曾与富商勾结,贪腐之人。

    包括那些衙门里,都死了一大半。

    第一日,他们感觉天要变了。

    第二日,人人自危,可根本无济于事。

    扬州城内不是没有官方的高手,但数量比起天一宫来说差太远了。

    第三日,军队集结,誓要拿下天一宫,可此时的天一宫内,根本没有几个人,剩下的人全都四散于各处。

    这些计策全部都是孙先生定下的。

    起初,他们只杀贪官污吏,既能给朝廷震慑,又不会在民间失心,后来他们开始暗杀军中将领,但那些在朝中有深厚背景的不杀,那些曾拿过天一宫好处的不杀。

    因此哪怕天一宫被围,依然没有人下达发动总攻的命令。

    因为他们知道,天一宫的人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如若彻底惹怒了天一宫,张青衣发了疯,他们都得死。

    这么多年来,朝廷之所以采取怀柔政策,温水煮青蛙并行,原由他们清楚的很。

    这么大一股势力,若是真的反了,那才是彻头彻尾的灾难。

    何况,每一次姜幼安等人带着人夜晚杀过之后,都会取其中三分之一的财物丢入百姓家中。

    又三分之一直接暗中送到那些人敌对势力的家里。

    收下,大家相安无事,若是不收,下次丢进来的就不是金银财宝了。

    而且每死一个人,姜幼安就会在外面贴好告示,说明这一户人所犯罪状。

    直到这天,军营中收到朝中命令撤军。

    收到命令后,撤退的速度比进发的速度还要快。

    “若是我们不伤及根本,那朝廷便不敢与我们为敌,哪怕皇帝震怒,但也要考虑得罪天一宫的后果。”

    张青衣点点头:“天一宫不怕死战,但朝廷怕。”

    “盟主说的对。”

    而孙先生听到这话后,又问道:“盟主,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做?”

    张青衣叹了口气,看着身边的女儿:“我儿子也死了,接下来我想金盆洗手,无论如何,此举也杀了朝廷不少人,虽说是为我儿复仇,但我现在终究是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我不退,他们怕是睡觉都不敢闭眼了。”

    “可是盟主”

    “无妨,这只是名义上,虽说我儿武艺不错,智谋也有,但自立还是太浅,我会替他在后方震慑。”

    “盟主可是要推出去一个明面上的人?”

    “正是。”

    张青衣点头。

    孙先生也明白了。

    不过,同样在这一天,姜幼安直接大摇大摆的来到锦衣卫要人,他要当初那个杀害捕快并残杀了任府少爷的杀手。

    锦衣卫的人如临大敌,但很快就有一个临时管事的人走了出来。

    “他死了。”

    “在我们羁押的第二天就死了。”

    姜幼安皱眉:“人死了?怎么死的?”

    “被人杀了,但凶手我们至今没有查到,我怀疑是锦衣卫内部出了内鬼,怕是那王少仁下的手。”

    虽然楚通的死,最后被按在了王少仁的身上。

    可他知道王少仁其实不是那种人。

    只是,他也没有说什么。

    转身就走。

    就在他走后,扬州知府正在里面狠狠的拍桌子!

    他的全家就剩下他一个人还活着,其余全部被杀。

    “大人,他就在外面”

    “在又能怎么样?你敢去抓?”

    “看来是张天了,张天有问题,保护他的人是清刀门的人,对方擅用飞刀,先前便是清刀门的人借我之名杀人,看来,这些残党已久不死心啊。”

    顾安点点头:“这个你来解决。”

    但姜幼安又说:“我手底下的老黄,也是咱们皇城司的人?”

    “不是。”

    “那孙先生那边得到了情报,说老黄是皇城司的暗探,如今老黄生死不知,莫非也是在说谎。”

    顾安起身,从一旁的书桌上拿起一本册子,直接丢到了姜幼安面前:“这里便是皇城司所有人的花名册。”

    姜幼安笑了:“张青衣最想得到的东西,你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放在桌子上?天一,你还真是自信啊。”

    “因为,他们找不到我,哪怕是你口中所谓的孙先生知道我的身份,他也不知道我在哪里,所以我这里就是安全的。”

    “孙先生知道你?”

    “嗯,他是大乾的皇子,曾见过我的面目。”

    姜幼安这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一层。

    紧接着,顾安又说:“另外,玄二十现在应该还在你们天一宫的地牢,好歹也是我们的弟兄,我不忍心看他在那里受辱,找个时间给他一个痛快吧。”

    “嗯,楚通一事,也多亏了玄二十,若非如此,我也没那么容易将罪名安在锦衣卫身上。”

    “你其实是我最欣赏的接班人,无论如何你要记住,既然入了泥潭就不要想干净着出去,我知道你惦着你的父母,但其他人都是可以舍弃的,知道吗?”

    “知道了。”

    一边说着,姜幼安一边翻动着花名册。

    忽然,他看到【黄十九】这个名字被红墨水勾掉。

    抬起头来。

    姜幼安又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了。”

    随后离开。

    风月楼在扬州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青楼了。

    而作为风月楼的花魁,如烟在风月楼中也有着极大的权利和自由。

    因为她不仅仅是花魁,还是天一宫二公子姜幼安的相好。

    所以,只要姜幼安不来,如烟便可以不用接客。

    而这几日,姜幼安并没有来,所以如烟除了偶尔和丫鬟聊聊天,与其他几个姐妹弹弹琴,聊聊舞,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独处。

    这天夜里,如烟刚刚躺下。

    就要闭眼,忽然看到屋内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个人。

    “谁?”

    如烟惊道,同时,手也摸向了枕头下。

    “是我。”

    姜幼安的声音传来。

    听到这声音,如烟才松了一口气,抽回玉手。

    “是你啊,你吓了我一跳。”

    姜幼安喝了一口茶水:“茶有些凉了。”

    “这是我的丫鬟早就沏上的,放到这时自然会凉。”说着她就要起身披上衣服过来,“你今日怎么半夜里来了?扬州城发生了这么多事,你还往风月楼跑,就不怕你义父知道?”

    姜幼安却主动来到了床边坐下,又脱下了对方刚披好的薄纱。

    “他不知道的,而且,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说我什么。”

    指尖在如烟娇嫩白皙的肌肤上划过:“倒是你,做那些事情就不怕我知道吗?”

    如烟心头一跳:“什么事?”

    “比如,你那日在我的酒里下药。”姜幼安缓缓说道,“其实,我义父也说过我资历太浅,现在看来确实,倘若你那天下的不是迷药而是毒药,我就死了。”

    如烟听后,一把将姜幼安紧紧抱住。

    “我害怕你出事,我这才找了人买了药,我想带你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你我都是飘萍,我想和你离开,去南边,去曾经的大乾,那里朝廷不管,我们在那里,不会有人认识我们,我真的”

    “是啊,其实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但是啊,我走不掉的,我不可能走。”姜幼安也拍了拍对方的背,就在如烟放松警惕之时,姜幼安又说道:“今天晚上我去见了天一,你的名字已经被他从册子上勾了。”

    听到这话,如烟顿时愣住了。

    “天天一?”

    “你”

    她反应迅速,就要再一次摸出枕头下的匕首,可她刚刚扬起手来,只觉得心口一痛,生机飞速消逝。

    然后就是第二下、第三下、第四下,直到胸口鲜血淋漓。

    “我有父母,我有家人,所以我不能死,更不能容忍你犯这种错误,如果计划失败,我就再也见不到我的父母了。”

    “我之前和你说过我们都是棋子,想要跳出棋盘,下场只有摔的粉身碎骨,下辈子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了,黄十九。”

    说完,姜幼安推开了如烟。

    将那把飞刀和如烟的命永远留在了屋子里。

    带着血迹回到天一宫,而看守大门的弟子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如果哪天姜幼安晚上回来,身上没有血,那才是稀罕事。

    烧掉带血的衣服,姜幼安来到灵堂。

    这里是放楚通尸体的地方,后日就是头七,要下葬。

    在蜡烛上点了三炷香,姜幼安跪拜过后,把香插在香炉之中,这才离开。

    整个过程里没说一句话。

    包括一直在一旁的张秀秀也没有说一句。

    只是在姜幼安走的时候,她才开口:“幼安,你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姜幼安沉重的点点头,转身离开。

    第二天,姜幼安起床之后正在洗漱,忽然,孙先生推门进来。

    “孙先生。”

    “幼安。”

    孙先生来到桌子上坐下。

    “你想当武林盟主吗?”

    姜幼安放下刷牙的柳条:“孙先生何出此言?”

    “盟主已经打算金盆洗手了,你就是下一任武林盟主。”

    姜幼安漱了漱口,将水吐进盆里。

    “孙先生这话不敢乱说。”

    “这话也算得上乱讲?这是盟主亲口和我说的。”

    姜幼安摇摇头:“我难当此大任。”

    “不,对盟主来说,你这个位子必须接。”

    姜幼安知道为什么,但他此时饶有兴趣的看着孙先生:“孙先生,那你和我说这些又是为何?”

    孙先生笑了笑:“我要问你的,是你想不想真正的成为武林盟主。”

    “孙先生,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明白我的意思,只要你父亲在一日,你就一日出不了头,所以你心里想,我们相处的时间不短,从小便是我教你琴艺,我了解你,你的眼中有野心,所以你什么都想学,想要讨好张青衣,你知道吗?他这个名字都是我给他起的,青衣,这是戏子的称谓,但这么多年了,都没有人敢说,你说可笑不可笑?”

    “你就不怕我把这事告诉义父?”

    “我为什么要怕?我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吗?”

    “成为真正的武林盟主吧,我们一起反了朝廷,我知道你有这个魄力,皇城司的卧底已经死了,我还知道更多关于皇城司的事情,我可以帮你。”

    姜幼安看着对方的样子。

    不禁抬起头来,讥讽的看着对方:“小时候的事情我都记得,你当初是要行刺皇帝的对吧?后来失败逃了出来,这才来到我义父的手下,成为智囊,但是,你真的以为自己很聪明吗?”

    随后,姜幼安一把掐住孙先生的脖子。

    “你要清楚你现在的一切是谁给你的!”

    “没有我父亲,你什么都不是!”

    说完,他直接又松开了对方的脖子,任由对方大口地喘着气。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杀了楚通!”

    “你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

    “你算是什么?放在以前,你不过就是”

    孙先生恶狠狠的说道,可还没等他说完,姜幼安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丢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

    他看到那东西。

    仿佛见了鬼一般。

    “我都说了,做人不要自作聪明,有时候知道的多了没关系,但说出来就是罪了,好好的唱独角戏不好吗?”

    说完,姜幼安来到墙边。

    猛然间抽出上面的一把短剑,挥手甩入孙先生的胸膛。

    孙先生被直接贯穿。

    鲜血渗出,他一手抓着剑,一手指着姜幼安。

    “这个牌子从哪里来的”

    “哪里来?当然是天一给我的,不然,你以为还有谁能弄到这个?”

    “原来原来,你才是”

    说到这里,他终于想通了。

    原来天一宫的内鬼是姜幼安,那个从六岁起就来到了天一宫的姜幼安。

    “哈哈哈,原来是你,没想到啊,但是,你以为张青衣真的拿你们当儿子吗?”

    看着对方垂死挣扎还在挑拨离间,姜幼安笑了:

    “可惜,你知道的太晚了,你说老黄是皇城司的人,让我猜猜,应该是地七和你说的?但是,你真的问错人了。”

    杀完人,确认了孙先生断气之后,姜幼安这才起身。

    然后愤怒的喊了一句:“黄口小儿,安敢说出如此话来!”

    说完,又过了一小会,这才打开门。

    “来人,快把我父亲找来!”

    半柱香后。

    张青衣来到姜幼安房间。

    看到地上的尸体。

    “父亲,这贼人竟要对您不利,他是大乾的人,要说服我对您下手,还拿出了腰牌。”

    张青衣脸色铁青:“你确定?”

    “确定,他可有和您说过造反的事?”

    “说过,但我没同意。”

    “那就是了,先前他说父亲您要金盆洗手推我坐上武林盟主的位子,于是便叫我对您下手,到时候就借着替您报仇的名义要和我联手谋反朝廷。”

    “这是他为了取信于我,让我看的腰牌。”

    张青衣接过一看,果然不假。

    身边的人一个个的离开。

    一个个的背叛,让张青衣本就烦躁的心更加暴躁了。

    “来人!”

    “给我把他拖出去,喂狗!”

    等到房间里安静下来之后。

    张青衣整个人都仿佛老了几岁。

    “通儿死了,那个老杂碎也要背叛我,眼下,为父只剩下你了。”

    “父亲,孩儿愿一辈子环绕父亲膝下。”

    “幼安,人人都说为父大字不识,是一介莽夫,你也这么认为吗?”

    “父亲,幼安从未如此觉得,若是没有手段,父亲如何能成为武林盟主?”

    张青衣点点头:“是啊,为父知道什么人该杀,什么人不该杀,但无论外人如何言说,为父都无所谓,可现在为父确实已经不该坐在这个位子上了。”

    “父亲。”

    “幼安,为父确实打算金盆洗手,让我的儿子来做武林盟主,这未来终究是你们年轻人的,但这武林盟主,也终究是得我的儿子来做。”

    “准备准备吧,明日通儿下葬之后,借着人齐,我也会宣布此事。”

    “父亲”

    张青衣摆了摆手,没说什么,也离开了。

    之后,姜幼安在搜查孙先生房间的时候,不动声色的把孙先生原本的那一块腰牌揣进怀里。

    夜晚,他趁着夜深人静,潜入地牢之中。

    来到那个被抓来的龟公面前,对方此时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样。

    “玄二十,我来送你上路。”

    听到自己在皇城司的中代号,那个龟公艰难的抬起头来。

    嘴唇翕动。

    “谢谢。”

    随后,姜幼安拿出一块手帕,捂住了对方的口鼻。

    对方并没有挣扎,最后也渐渐闭上了眼睛。

    到外面又绕了一圈,他才又重新大摇大摆地回到地牢之中。

    “姜堂主!”

    门口的守卫抱拳行礼。

    “嗯,明日我大哥安葬,我要再来看看凶手。”

    “堂主,他就在里面。”

    姜幼安想了想,你随我一起过去吧。

    他要人和他一起进去,就是为了进一步洗脱嫌疑,只是他这次过来,是有些事想要问问王少仁。

    “哗啦!”

    一盆冷水被泼在了王少仁的身上。

    王少仁比玄二十好不到哪里去,此刻浑身上下也全是伤痕。

    艰难的睁开眼,就看到姜幼安正坐在凳子上看着自己。

    “你人不是我杀的。”

    “不,就是你杀的,只可惜你那个同伙逃走了,但你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你那个同伙竟是飞刀门的人,你说可笑不可笑?”

    说着,他把那些现场留下的飞刀拿出一柄来放在桌子上。

    听到这话,王少仁奋力睁开眼睛。

    看到桌子上的飞刀。

    “张天?”

    “他不可能,他不”可说着说着,他忽然停下了。

    因为他想到那个杀手离奇死亡。

    当时他还怀疑锦衣卫有内鬼,但最终没有查出是谁。

    那天清晨,他和张天去福鼎寺,张天借口去上了个茅厕,只是去的时间并不长,所以他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怀疑。

    “那张天十五岁进锦衣卫清衣门,为何要杀那个捕快和任家少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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