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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驿 馆 凶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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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宋年间,从镇江到临安,一般是循水路经平江(苏州)、秀州(嘉兴),时日较多,但旅途比较安适;若要快捷,也可以由陆路经宜兴、长兴、湖州。长兴城外驿站,是镇江经宜兴通往行都临安,南来北往,中间歇脚住宿的大站。澄澈碧绿的溪水潺潺地从驿馆门前向东流往太湖,后有竹林一片,青翠欲滴,严冬不凋。今天傍晚,马嘶人喧,从镇江来了几辆双马安车,还有一大帮骑马的官员亲兵和仆从。这可忙坏了老驿丞,慌忙率领驿卒上前恭迎。问了官衔,方知是太尉刘锜和合府官眷,还有参谋官陈端,从镇江去行在。于是急忙安排了住房,侍奉了晚膳,乱了两个时辰,方才忙定。

    夜色沉沉,烛影摇曳,驿站上房中摆开了一席简单的酒肴。刘锜和陈端静静地畅然对酌,刘澄垂手侍立。帅府参谋官董嘉问和一些僚属已由刘锜荐到淮东制置使成闵幕中去了,陈端的父亲陈规是绍兴十年刘锜顺昌大捷时的顺昌知府。没有陈规的襄赞参谋刘锜不可能取得震惊中外力挽危局的胜利。陈规故世多年了,陈端没有忘记老父临终前要他照顾刘锜的嘱咐,无论如何要跟了太尉上临安去。他们为了防备杨存中派人追踪,所以选了这条偏僻的路径。刘锜今晚心情开朗,话也多了,苍瘦的脸上挂了难得的笑容,饮了几口酒,说了些闲话,忽然抚案叹道:

    “端公,自从今年六月出任江淮制置使,我的心情就一直很沉重。淮西是金军南侵必经之路,不幸由建康都统制王权把守。王权是已故韩太傅(世忠)的部下,本来也打过一些硬仗,可惜后来变了,娶了好几房姬妾,把军费放出去做买卖,一心只想赚钱,不愿打仗。又把赚来的钱结交了朝中内侍权贵,骄横畏死,不听指挥。我就任那一天,就知道在这场决定大宋生死存亡的战争中,弄不好,国家,个人,都会落个悲惨的结局。幸而采石一战,国家得救了,我却果然得了个兵败名裂的下场。”

    “太尉休要忧伤。”陈端斟酒劝道:“朝廷上下,平民百姓,谁不知道太尉在顺昌大捷时的功勋,挽救了当时国家的危局。这一次全是受了王权的连累,就连皇上也不会不明白这一点。”

    刘锜黯然迷惘而沉痛,叹息道:

    “虽说是王权连累了我,可是我究竟是他的上司啊,能逃脱兵败的责任吗我的良心会日日夜夜痛苦不安啊。况且,五郎又蒙受了不白之冤,败坏了我家名声。这双重的打击,使我的心情格外沉重。明天到了临安,如果洗刷了五郎临阵脱逃的耻辱,那就万幸了。”

    “太尉放心,”陈端清癯的脸上,两颗大眼闪耀着兴奋的光采,欢然笑道:“今天悄悄把胡忠带了来,谁也不知道。刚才我又吩咐胡忠,进了屋,吃了晚饭,就蒙头大睡,不要抛头露面。还派了两名亲兵保护他。过了今晚,明天一到临安,就把他带到大理寺。太尉不便出面,让我去找新任兵部侍郎陈俊卿,他同我是故交,请他面奏圣上,指派方正大臣会审,管保五郎可以昭雪出狱了。”

    刘锜抚摸了一下五绺乌须,微微颔首道:

    “五郎出了狱,还是命他回到军中。只是不能再到淮东去了,我想让他跟李显忠到淮西去。显忠和我都是关西人。他是陕北绥德军,我是陇东德顺军(甘肃静宁)。显忠一家二百口人都被金人杀害了,和金国有深仇大恨,早就请兵北伐,这次一定会越过淮河去收复中原的。”

    陈端高耸的浓眉微微一蹙,风骨棱棱的瘦脸上,流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摇了摇头,说道:

    “听说诏书命令成闵、李显忠渡江收复两淮失地,没有提到越过边界追击的事。绍兴十二年第二次和约规定宋金两国东线以淮水中流为界,陛下的态度恐怕不会轻易破坏和约中订明的疆界吧。”

    刘锜把筷子重重放下,惋惜地叹道:

    “现在金兵军心涣散,人数虽多,并不足畏,正是收复中原的绝好机会,若是坐失良机,我朝偏安的局面就永远改变不了啦。端公,老夫虽然交卸了军职,可是一颗军人的心还没有死却,我想上书朝廷,无论如何要越过淮水,收复黄河南北。我不能当统帅了,就让我作一名士卒跟随大军过河吧,我还要亲眼看看东京故都,才能瞑目。我年轻时代是在那里度过的,那时候,我是个小小的从八品阁门祇侯。那还是徽宗宣和年间,表面上是太平盛世,其实国势衰弱,奸宦当道,已经伏下靖康之乱的祸根了。一转眼,已经四十年,我老了,不知还能不能看到山河光复”刘锜微微合上衰老深沉的眼睛,停杯唏嘘。

    “太尉,事在人为,切莫悲观。就请太尉写下奏折,卑职回临安后,面呈朝廷。”

    “端公,来,为国家前途有望浮一大白!”刘锜兴奋地举杯一饮而尽,转脸对刘澄道:“十一郎,你将刚才为父的意思即刻起草一个奏章,让我看过,交陈世伯面呈朝廷。”

    陈端也干了一杯,抹抹稀疏的髭须,笑道:

    “太尉大病初愈,今天旅途劳累了,早早安歇吧。这酒,留到临安再饮。那时,太尉的豪兴想必更浓哩。”

    “哈哈,端公,年轻时,我可是个酒坛子,年纪大了,饮得少了。在镇江闷了多时,今晚才算痛快一些,陪我再饮一杯吧。”

    漏残更深,寒风呼啸,夜空漆黑一片,没有半点儿星光,驿站各个房间的烛光早就熄灭了,人人早入梦乡。整个驿站似乎都沉落在黑色的深渊中,走一步都仿佛有一双魔爪,把你凌空攫走,投入那噬人的急流旋涡,顷刻无影无踪。每个人都蜷缩在热被窝中,度过这寒冷的冬夜,然而也有一个不怕冷的大汉,习惯于夜间起床,到户外撒一泡尿,岁岁如此,夜夜如此。这晚四更刚刚敲过,他的尿又憋不住了,于是悄悄披衣起身,摸黑启闩,“咿哑”一声开了门,走到空荡荡的院子里,叉开两腿,正准备解手,忽然从暗处窜出两条黑影,一人迅速用勒帛捂住他的嘴,那大汉方要挣扎,不料一把冰凉冰凉的匕首已经捅入他的心窝,顿时鲜血直冒,手脚挣扎了几下,倒地不动了。前后不过刹那间,风吹竹林簌簌响,掩盖住这场谋杀案的声响。两名凶手打了火石,在死者脸上照了一下,轻轻说道:“不错,是他!”然后蹑手蹑脚进了东廊下一间客房,取走一个褡裢,又轻轻开了驿站大门,自有接应的人备了马匹,在附近道旁等候。这两起歹徒互相击掌呼应,迅速聚到一处。两个凶手换下血衣,扔进溪水中,骑上马,连夜分头向镇江和临安报信去了。

    次晨曙光刚露,驿卒起身作饭,发现了院中的尸体,惊大喊:

    “不好了,杀了人了!”

    陈端从熟睡中惊醒,陡然心中一动,慌忙穿衣起身,已有随从敲门来报:

    “参谋官,胡忠被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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