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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上山聚义抗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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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宋建炎元年七月,河北各地义军寨主聚会五马山,公推信王为义兵统帅。险峻的五马山寨聚义厅前,升起了一面大旗:

    河北义兵都元帅信王榛

    白底红字,迎风招展。马扩和赵邦杰被推为帅府兵马都总管。由马扩作合,信王和三娘子在山寨中成了婚。从此三娘子便是信王元妃了。信王换了紫袍玉带,乌纱小帽,依然亲王气象。三娘子却不耐烦穿戴王妃服饰,也不许人称她娘娘,还是白马红袄,奔驰在河北平原上,时时和金人作战。河北各处山寨都开始打起信王的旗号,拦截金人粮车和来往官吏,攻打金人零散兵马,袭击城池,释放囚犯,开仓放粮。渐渐地金人都龟缩在少数州府县城中,战战兢兢,不敢外出,大部份州县还是在大宋官民手中,信王和三娘子的威名遍河北。

    然而各地山寨中老弱妇孺居多,精壮兵勇,究属少数,保家卫乡偶而出击还可以,若说与金军长期对阵,把他们赶出河北,谈何容易。入秋以后,信王和马扩、赵邦杰商议,派出了两名密使,赍了蜡丸密书,恳请朝廷出兵河北,所有义兵当为响应。然而密使去后如石沉大海,一去不回。过了一个月,又派去第二拨密使,也杳无音讯。金人已经感到信王的威胁,正结集兵马,准备向五马山寨发动进攻。马扩对信王道:

    “事急了,殿下,让我自己上南京去一次吧。”

    信王同意了。马扩全身披挂,带了五百人马下山。信王夫妇和赵邦杰送到山口外的凉亭。信王斟了三杯水酒,举杯祝道:

    “这第一杯酒,愿公一路平安,早抵行在。”

    马扩一饮而尽。

    “这第二杯酒,愿公早领兵马,来救河北。”

    “马扩谨记在心。”马扩说。又一饮而尽。

    “这第三杯酒,若是日后难再相会,天各一方,也要抗金到底。”

    马扩流泪道:

    “大王放心,马扩决不辜负殿下。”

    信王谆谆嘱咐道:

    “总管此去见到兄皇,就说河北民心未死,形势极好。若命一上将率领数万官兵渡河,诸寨同时响应,金人顾此失彼,河北失地可以一举而复。那时候,信王别无所求,待迎回两宫后,当偕三娘子终身隐居五马山麓,耕读终身,于心足矣。万望陛下以宗庙社稷、河北万千臣民为重,万万不可割弃河北。务要迅速出师,不能再耽搁了。”

    马扩奋然道:

    “大王放心,闻得康王登基后,大元帅府结束,宗泽老将军当了东京留守,兼任开封府尹。宗老将军招集了各路英雄好汉,手下有百万大军,把个东京城守卫得铁桶似地。我此去,先到东京呈上大王的“咨目”(咨文),请宗帅帮助去南京行在见驾。当效战国时哭秦庭的申包胥,官家若不派兵,我就绝不离开朝廷,务必带了兵马粮食,铠甲器械来救河北百姓。”

    赵邦杰微微叹息了一下,叮嘱道:

    “吾兄若有眉目,早早打发人来报信,免得山寨悬望。”

    马扩应道:

    “贤弟放心,愚兄知道了。”

    信王猜测,康王已不是当年的康王了,马扩此去,未必便能使他回心转意,不觉长叹一声,黯然掉转马头,和邦杰进山。秋风肃杀,黄叶遍地,浑然一片萧索景象。他逃出金兵掌握,已经半载,虽然倡举义旗,振奋了河北人心,可是收复山河,依然渺渺茫茫,这愁闷端的何时能了!

    三娘子带了部下直送到济水边上南去邢州的大道,方才依依惜别,叮咛道:

    “叔叔此去,不论成与不成,都早早的打点回来,就是官家一兵不发,咱也要和金人打下去。”

    “好孩子,有志气。叔叔定会早早回来。”马扩说罢,拍马扬鞭而去。

    三娘子转身,唿哨一声,飞马走了,留下一团火焰似窈窕的背影。

    马扩魁伟壮实,方方的脸,浓眉大眼,四十来岁年纪,虽做官如许年,一腔正义并未消失。一路上有时遭遇金军,只得且战且前。渡河来到滑州,已经不满一百人了。宗泽的军马沿河立下连珠寨,严守河防。马扩见了那大宋军旗,心胸振奋,兴致勃勃,宿店打尖时,不免询问了京中情况,那店主和行旅客商纷纷夸耀道:

    “宗老相公于今年六月到任,当时京师残破,百业凋零,且有奸细隐藏,盗匪纵横。巨匪王善有兵七十万,早晚想占京城为王,又有杨进有兵三十多万,没人敢挡,自称‘没角牛’,其余拥众三万、五万的更不知其数。宗老相公到任之后,不慌不忙,先搜捕了城中奸细,然后单人匹马亲往城外王善营中,王善大惊,不知所措,宗老相公执了王善的手,仰天号泣道:

    ‘金人围困京师时,眼睁睁看着金虏破城,君上被掳,那时要是有你们这样的英雄豪杰,出来为国宣力,怎会有靖康之耻!’

    王善看到宗留守这样器重他,感激涕泣,说道:

    ‘吾等为饥寒所迫,不得已而为盗,蒙留守相公这般看待,王善若不为国效力,羞见天下之人了。’

    王善与伙伴商议以后,决定投奔宗老相公麾下抗金。过了三日,止带了五百骑随从亲自来到留守司辕门投降。那杨进等人素来敬慕宗老元帅,也纷纷归降听命。宗留守一概赤诚相待。所以人人感奋,都愿效死。开封府下属十六个县,如今赛如铜墙铁壁一般。东京城外,列了二十四座营盘,那气势,就甭提多威武了,王善、杨进都被任命为京城四壁总领。金人渡河犯京,搏战了几次,一败再败,至今不敢轻易再犯。开封府百姓安居乐业,市面繁华如常,客官见了,便知分晓。”

    马扩大喜,急忙挥鞭赶路。这天午后来到开封城下,看那漫山遍野的大宋军营,营帐上插着威风凛凛的“宗”字帅旗,不觉潸然泪下。如此雄壮的军威,何以不过河杀贼呢这开封城自五代后梁、后晋、后汉、后周四朝建为京都。宋朝开国,权集中央,京师养了数十万禁军。当时长安、洛阳漕运不便,为了便于从东南调运粮食,仍沿袭了五代的做法,定了开封为东京。其实开封在广阔的黄土平原上,无险可守,是个四战之地,各处地方兵力又不强,靖康蒙难,那根子早在太祖赵匡胤建都时便埋伏下了。京城周围四十余里,汴河直贯城中,有四座正门:东有新宋门,南有南薰门,西有新郑门,北有封丘门。另有偏门和水门十一座。城中汴河沿岸有十三座桥。最著名的是州桥、相国寺桥和浚仪桥。三桥和御街附近是京师最繁华的所在。马扩一行从封丘门入城,左有祐国寺铁塔,右为皇宫。马扩绕道至大内宣德门前御街下马,站在红杈子外瞻仰皇宫,但见宣德门前御桥下湖水依然澄碧清澈,后世的人把御桥东西湖面分别叫作潘湖、杨湖。说道潘湖浑,因为象征潘美的“奸”;杨湖清,因为象征杨业的忠。其实杨老令公的死,未必就是潘美所害。桥下两湖相通,是分不清浊浑的。这时宫中尚有昔日的太监宫女,宗老相公又加派了留守司亲兵护卫。宣德门城楼雕梁画栋,流光溢彩。厚重的大门上,金钉纵横各九行,金光灿灿,威仪如昔,可惜物是人非,门前冷落,宫中君王已是一个也不在了。马扩感慨良久,转身上马沿御街向南,来到汴河边上的州桥。只见酒楼茶肆,布幌招展,行人往来如织,繁华不减昔日。问讯了路,方知留守司设在浚仪桥西首,开封府衙内。马扩一行人沿州桥向西,刚到浚仪桥堍,忽见西城新郑门那边如飞地过来一匹灰鬃劣马,马上骑着一尊高大英武天神般的年轻将官,铜盔铁甲,手执丈八点钢枪,后面跟着喜气洋洋的三数名军校,不时匆匆回答路旁行人的问话:

    “胜了,胜了,岳将军枪挑金军黑风大王,杀伤了大批金兵,金人被赶跑了。”

    他们一起纵马过浚仪桥,上留守司衙门去了。只听街旁店家行人纷纷喜笑议论:

    “这位岳将军,好险!昨夜酒醉,打伤了刘统领,被捉到留守司,要按军法责打,革去军籍。宗老元帅爱他是个将才,恰巧金军来犯汜水关,便命他带罪立功,给了他五百人马,去退金兵。你瞧,这不立功回来了恐怕还要升官哩!”

    “俺知道,这岳将军叫岳飞,是条硬汉。康王登基后,奸臣当道,不想收复河北。他上书皇帝,大骂中书侍郎(副丞相)黄潜善,要求出兵河北。嘿,这可倒了楣,说他越职言事,夺了官。后来,随了河北宣抚使张所相公渡过黄河,一直打到太行山,夺了金军的大纛,边舞边攻,吓得金人屁滚尿流的逃走了。哈哈,痛快!大宋将士都象岳飞这样,金人怎敢欺负咱们。”

    马扩和同来的义兵听了都啧啧称赞,“好勇敢的将军!

    可惜,怎么没有打到五马山来呢”

    马扩和义兵们来到开封府前下了马,看那府衙木栅上高高悬着“肃静”“回避”木牌。虽然人员进出频繁,可是鸦雀无声,想象之中仍有昔日包拯做开封府尹时的威风。通报进去后,立刻命请,马扩将随从留在府外,独自进了中门,遥见宗泽已在滴水檐前拱手等候了。马扩疾步趋前,躬身谦让道:

    “马扩何等样人,敢劳老相公远接!”

    “啊,将军,我宗泽敬的乃是倡义起兵的信王,敬的是不怕死,不畏苦,坚持抗金的河北义兵!将军,你是当之无愧的啊。信王安吉吗”

    “谢相公,信王安吉,且已娶了王妃了,人称三娘子。”

    宗泽愕然笑道:

    “啊,原来闻名大河南北的三娘子就是信王元妃,可喜,可喜。”

    两人进了厅堂,宗泽指着站在身旁的岳飞说道:“这是帐前裨将岳飞,适才解了汜水之围,以五百骑大破金军数万之众,立了大功,已经提升他做统制官了。”又向岳飞道:“今年夏间你随张宣抚和王彦都统制去河北,可惜不曾见到信王,这位马扩将军就是信王帅府的都总管。”

    岳飞参见了马扩,正说着大战太行山的故事,忽有留守司堂吏仓皇来报:

    “禀相公,不好了,北壁总领王善与南壁总领杨进率部争过天津桥,互不相让,气势汹汹,眼看冲突起来。街坊百姓十分惊慌,恐怕要闹大事,请相公速速前往弹压。”

    岳飞说道:

    “区区小事,不消相公去得,待岳飞前去解劝。若不听从,益发都押了来见相公。”

    宗泽笑道:

    商且“也不消将军去得。这些义士都是血气方刚的一勇之夫,但颇有爱国之心。待老夫片言只语,管保他们立时和解。”

    说罢,就案几上挥笔疾书:

    袍泽之间,情同手足,为国之心,固如是耶当战阵立功时,胜负自见。

    折叠了,命堂吏前往传递。果然王善、杨进读了留守相公手谕,顿时惭愧万分,互相抱拳拱手,各自引了部下退走了。岳飞告辞退下,宗泽邀马扩坐下。马扩呈上信王的书札,

    宗泽看那封皮上写着“信王谘目”,取出谘文读道:

    窃以国家多艰,金人入寇,两犯京城,劫迁二圣,下及血属三千余口,长驱北去。某到庆源,赖忠义民兵之力,遂得走脱。

    今具河北事宜利害敷奏圣上,窃恐奸臣贼子障蔽难达。某素知公梗概敢为,竭节报国,遂再具奏。并派都总管马扩前来,烦公多方引介,使之得达御前,得兵速至,不胜万幸。

    宗泽读了信,长叹道:

    “将军,你来迟了。”

    “为什么”马扩吃了一惊。

    “李纲相公罢相了,朝中恐怕不会有人支持信王倡义的壮举了。李相公力主派兵过河,收复失地。黄潜善和汪伯彦却主张割弃黄河以北土地,与金议和。凡是李纲的主张,他们都一个个推翻。李纲派张所去河北宣抚,联络义兵山寨,收复河北州郡,同时寻找逃散的皇族贵人。黄汪两人却在官家面前进了谗言。官家已取消宣抚司,把张所贬到岭南安置,岳飞他们就是在那时候奉旨从太行山撤回河南的。再则,黄汪两人主张陛下临幸东南,李纲坚决反对。李纲虽是首相,却处处被黄潜善牵制,没法施展怀抱,一怒之下,前几日辞官不干了。官家年轻耳根软,竟罢了李纲的官。如今黄潜善、汪伯彦成了左右丞相,天下事可知了。去找这两个人,还能有什么作为吗”

    马扩惊呆了半晌,才叹口气说道:

    “新朝廷原来也是这般恼人!没奈何,只得直接求见官家了。“官家是唯黄潜善之言是听,见官家也是枉然。”

    “如此,马扩怎么回去向信王交代呢金兵早晚就要围攻山寨,多么盼望朝廷出兵救援啊。”

    宗泽拈须沉吟了一下,毅然说道:

    “老夫经营京师数月,粗具规模,现在京内外屯兵一百八十万人,粮食足支半年有余。而老夫年将七十,报国之日无多,已连上十一道奏本,请求渡河北伐,并恳求陛下回銮京师。可是一道道奏疏,统被黄潜善等从中阻挠。信王两次来使倡议,大概都被黄潜善瞒过官家一人,故而一点援救也不给。今日将军亲自来了,老夫和你一起上南京走一遭,面见陛下,讨得个的当的旨意,也好教信王放心。如果朝廷恩准,老夫愿率所部渡河接应信王,光复河山。再迟下去,休说信王等不得,便是老夫也等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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