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变故
……
所以,他的前准师娘要怎么才能认识到自己已经是快及冠了?
他无奈道:“前辈,我已经十九了。”
“你也知道??”上官凝走上前来,神色微寒,“你在我派中飞檐走壁,摸到我的院中,简直是胆大包天,要不是我之前特意叮嘱,如今你不知道在哪里躺着呢。胡闹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门派之中大多都有驻派高手把守,尤其是现在的荀彧派几乎汇集了天下英雄,稍有不慎,就会被别有用心之人惹起争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荀彧派所有高手几乎都出动了,自然是铜墙铁壁。风齐行走于屋脊之上时,察觉到至少在三个方位都有人盯着他,但那些人并未出手阻拦。
“这不是知道您不忍心吗?”
上官凝也是无奈,虽然不曾亲眼看着风齐长大,但怎么说都好好地疼过一阵子。当年风齐在荀彧派时,她待风齐比亲侄儿都宽厚。只是这小子太不受管教了些。
她随手一招,一名影卫两息之内便来到了不远处,无声无息地躲在暗处,狼一样孤寂。警戒意味十足,看上去就是那种常年泡在屠戮场的人。
不至于吧……
嗯,风齐脸都要阴了,所以她不会一时兴起,真的给自己表演个忍心吧?
“把这里打扫一下。”上官凝轻声道。
“是!”
风齐咂了咂舌,有些戒备地蓄势待发,生怕那人一会顺带手把自己也给“打扫”了,即便上官凝并无此意,风齐也无法全然信任:“他一直在附近?”
“放心,不该听的,他不会听。”
谁在乎这个了?他在乎自己的小命好吧?
眼前言辞冷静的人让风齐觉得陌生,时间大概真的过去了太久,能把一个人变成这个样子。他忽然很想问刚刚的事,想知道那些婢女说的是不是真的。
“前辈……”
“不唤姑姑了?”上官凝挑眉问道,随后又笑了笑,踱步至连廊外,“也是,如今,再也没有比前辈更适合的称呼了。”
她语气带着时过境迁的苍凉,任谁来听都能听出来她语气中的惋惜。从前云辰还在时,风齐可唤一声姑姑,只是现如今,他们的身份的确尴尬。
连廊处红绸低垂,灯火一明一暗,此刻氛围有些低沉。
“姑姑……”风齐唤道,对上了上官凝回身投来的眼光展颜一笑,他伸手去撩了一把红绸,那略带凉意的丝滑从掌心流过,他看得出来,上官凝并不开心。作为新妇全然没有要成亲的喜悦,反而一直郁郁寡欢。
“无论当初是什么样的情景,但一切都过去了。若是师尊也在这里,他定是希望您能开心一点的。我也是。”
那小婢女的话说到一半就被上官凝毫不留情地杀了,可见,什么所谓的失贞之事不是空穴来风。一个女子,父兄皆亡的时候她才十七岁,又经历那种难以启齿的事,是如何独自挑起整个门派的责任啊。
“当年的事,姑姑是不打算与师尊说了吗?”
如果一片痴心,到最后两不相知,说是有情,却道无情该多可惜?
“说什么呢?”上官凝笑着,像是已经释怀又心有不甘,“这么久了,什么都没有意义了。谁亏欠了谁的,谁错过了谁都是无法更改的事。”她悠悠说道,又觉得有些矫情,“再说,你师尊,还没有让本座魂牵梦萦孤苦一生的本事。”
“是啊,也就是耽误了您区区十年而已。”
“你!”
风齐觉得有些快活,忍不住笑出声来,随意扯到别的话题上来,“话说,姑姑的新欢长得是何模样?我倒是忍不住想见见了。”
“风齐。”
“嗯?”
“你讨打!”她笑骂道,直接一掌拍了过去,又凶又急,只惹得风齐落荒而逃。
风齐身上总有这样一种魔力,让人爱极恨极,一般来说,喜欢他的人,都恨不得拿刀砍他。但碍于小少爷的身份和性子,又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做出几分样子来好解了心头之气。
眼见着都要追出荀彧派中,风齐停下了脚步,站在高阁玉瓦之上,被赶来的上官凝当头一个巴掌。不重,但是很丢面子。风齐比上官凝高出那么多,还是要乖乖承受,不能反抗。
“您还真打啊。”
上官凝用眼神回应道:当然,你特欠揍。
风齐好笑之余还有点无奈,他觉得这种事只有叶陵那小子能干得出来。“我的酒,落在刚刚的地方了。”他有点惋惜。
“不要了。”上官凝大方道,“走吧,带你出去喝!”
话音刚落,上官凝一点足尖便飞扬而去,全然不顾风齐愿不愿意去,能不能跟得上。
他们一前一后掠过园中苍竹,在竹叶上落下极轻的力道,耳边只听得一声微弱的声响。
上官凝于夜幕中回眸,只看到随后而来的人少年得意的模样。劲风烈烈,他玄衣当风,风华正茂肆意的动作之间透着洒脱之意。霎时间清亮的眸子瞬间被夜色侵染,人总会触景伤情,风齐如今的样子像极了当年那个盛极一时的少年郎。
年少之时的可望而不可即,成了一生的遗憾。
何夜无月?唯不见君。
夜色渐深,连月城却依旧灯火辉煌,游人如织。空气里全是淡淡的花香,上官凝和风齐身处其中,顿时轻松了几分,或许市井之上更适合叙旧,不用被其他琐事所扰。
他们来到一家小酒馆,点了一两壶酒,两人相对而坐。
“这儿比起沧澜山何如?”上官凝颇有兴致地问道。
她今夜可是太荒唐了,夜游,饮酒,还带着云辰的徒弟放着仙剑不御,非要一路轻功飞檐走壁而来。
“沧澜山地势偏僻,怎比得过这里的繁华。”风齐回应着,“连女子都赏心悦目几分。”
上官凝扫了一眼周围,的确有不少妙龄少女,她顿时有些后悔把人带出来,“非礼勿视。”
“好,非礼勿言。”他扬了扬酒杯,“提前祝贺您新婚。”
上官凝笑了笑,举起了酒壶,一饮而尽。
“喝得这么凶,小心明日耽误良辰吉时。”风齐赶紧把酒壶夺了下来,生怕真的把人灌醉了。
“他呢?他为什么不来?”上官凝忍不住问,但她自己也不知道该问谁,这些年,她杀伐果断,却被这桩婚事困了半生。“未免太过绝情了。”上官凝幽幽道。
退婚书给了云辰,他便接着。
十年来,不曾对当初的事求证过……
纵然知道他情根被除,但还是免不了怨和恨。
“师尊他……”
“你听到的事,别告诉他。”上官凝声音低沉,又拿起酒壶斟了一杯。看向风齐的眼神却是亮的,“干。”
风齐看着她这幅模样,直接将酒杯拦了下来。“若是念念不忘,您又何苦为难自己?既然定下了婚期,又何必再如此?”风齐不明白。
“你懂什么?人生并不是有了情就能超越一切的。”上官凝笑得轻佻,“再说了,这么多年了我总不能不给人家一个名分吧。”
“名分??”风齐听了想笑,无言以对,原来这名分还可以是给予男子的,“您这的确是很负责了。”
上官凝一副我只是想给他一个家的样子,让风齐哭笑不得,原本还担心她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要以婚事作为交换。却没想到上官凝只是为了还风流债的。
就在这相谈甚欢之时,风齐捕捉到了几个关键的字眼。
“据说这秦公子,就是一介书生,怎么有这样的本领,爬上上官凝的床?”
上官凝成亲之事,乃是连月城的头等大事。最近这段时间,城中犹如不夜城一般,车马匆忙,香车美婢。都是赶来贺上官凝新婚之喜的。像这样的事,肯定是他们这些平头小民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这个时机不对啊!
风齐察觉到了上官凝的情绪波动,不放心地叮嘱道:“别在闹市动手。”他停了一下,又补充道:“最好别动手。”
“读书人都是假清高,嘴上说着什么君子之仪,还不是敌不过美人入怀的诱惑?”那人又说道。
“要不,我帮你教训一下他们?”风齐抿了一口酒,试探地问道。
“你堵得住所有人的嘴吗?那些小婢女该死,是因为她们拿着我的月银,还敢编排主人。我的手下容不得这样的人,而天下人的嘴,向来都是随心所欲的。你只要让他们吃得好睡得好,那些人就对你感恩戴德。但再如何感恩戴德,也没办法拦住他要聊些什么,说些什么,更何况是这样门派之中的密辛。随它去吧。”
上官凝说着随它去吧,脸色却越来越冷漠。
“你别胡说!谁不知秦公子出了名的清雅温儒,你看上官凝门下的弟子,一个赛一个好看。她独身多年,上无管束,能见到这么多美男子而不动心吗?”
“就是就是!荀彧派也是,一帮大老爷们能被一个女娃子拿捏。可怜我们连月城的青年才俊,被她看上,都得跪服在石榴裙之下。”
“啧啧,这么说,秦公子也是受害人喽。”
“那肯定的秦云那个容貌放在整个连月城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生的好看,却不通道法,还不得任由那女人欺辱?再说了,上官凝本就不是什么处子之身了,早年和臧仙门的那个什么,什么明……”
“明玄。”风齐提醒道。声音压得极为低沉,有些扭曲。
“对!”那个人说到兴头上,丝毫没有注意到什么不对。还一副茅塞顿开的模样,他扭头看了一眼风齐,露出那种你懂我的神情,颇为感激。“就是明玄,早就定了婚了,襄王会神女,怎么可能还是清白之身。”
“那你可识得小爷是谁?!”风齐话音刚落,直接薅着那人的衣领把他从坐着的体位举到半空,惊起一阵惊呼,“你说明玄和上官凝如何了?”
那人哪里见识过这种阵仗,他惊慌失措,却还是壮着胆子嘴硬道:“他妈的,哪里来的小崽子!这是荀彧派的地界,你也敢在这里撒野?”
“小兄弟,你还是把人放下来为妙!上官门主大婚在即,你要是在这个档口惹事,她可饶不了你。”围观群众劝到。
风齐充耳不闻,直直地把人扔出数丈,砸在了桌子上,那可怜的老榆木桌霎时间就彻底归了西,一道残影掠了过去,风齐对着那个人的下巴一脚踢踹得血花四溅。
“你刚刚在说,明玄和上官凝如何了?”他直直盯着那个满脸是血的人,看着他被呛地言语不得,一直痛呼。
这个突然发难的人不是和明玄有关系,就是和上官凝有关系!那人气急败坏地啐出一口血,几乎是在报复性地吼道,“睡了!睡了!奸夫淫妇一对!听不懂就回去问你爹去吧。”
“有骨气!本公子最欣赏有骨气的人!”风齐一脚踩在他的脸上,下一刻骨头碎裂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那人的手臂被拧断了。
尖锐的呼叫刺痛了耳膜,嗓子几乎都嘶哑的声音让人听着就不寒而栗。
就当风齐再要下手时,一柄纸扇挡在了他的面前。“小兄弟,得饶人处且饶人。”
风齐抬眼看了一下,眼神冷峻,“你要救他?”
那人摇了摇头,“自然不是。只是这大庭广众之下,影响不好。”
上官凝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颇为赞赏地拍了拍手,“精彩!”
她走到视线焦点处,“若不是亲耳所闻,本座还不知自己这么过分!”
众人一见这一身的风姿,根本不是普通闺秀的气派,眼尖的人认出来了,“上官凝,是上官凝啊!!!”
顿时间,嘈杂的街道,在此刻鸦群无声,人人都在看戏,而出演主要角色的那个被踩在脚底下的人叫苦不迭,“上官掌门,上官掌门。”他奋力挣扎,“小人错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上官凝还没说话,那个执扇的书生就拒绝了,“不行哦。”他尾调上扬,像是在说笑,全然不顾风齐的震惊,回身吩咐道:“来人,拖到僻静的地方处置掉。”
杀一人而儆百人,他偏偏不要悄悄地处理掉,秉承着君子坦荡荡的原则,即便要动手也要开诚布公。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个声音太突兀了。
那处灯光太暗,没人看得清那书生的容貌,其中一人壮着胆子辩驳道:“你算老几?上官掌门都还没发话呢。”
书生闻言,走出了视线模糊处,还朝着说话的人微微颔首,“您说,我算老几呢?”
一身素衣锦袍,谦谦君子的模样,再次给了众人一个重击。
这幅样貌,不是秦云,还能是谁?
他走到上官凝身边,不卑不亢道,“今日让大家见笑了,只是刚刚那氓流说得不对,上官凝的床上,自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个。”
???
这一句话,把风齐听得一愣。他还挺骄傲?偏偏秦云一副刚正不阿我自高洁的模样,全然让人听不出任何一丁点旖旎之意。
他展开纸扇微微煽动,“明日是秦某大婚之日,还望诸位不要节外生枝。秦某苦等多年,若是谁影响我妻子的心绪,别怪秦某不讲情面。她是个大方的人,但我不是。”
自始至终秦云的嘴角都噙着几分笑意,典型地可以边鞠躬边砍人的笑面虎。
我妻子……
上官凝听着心头微颤。
万千人之中,一人愿意陪你受审视鄙夷,便足够了。
事情闹到了现在,再想继续玩下去怕是不能了。
突然一根细若游丝的线无声无息地直直横在风齐颈侧,没有一丝声响便将风齐的脖颈划出一道血痕。颈间忽的一痛,只惊得风齐浑身汗毛倒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