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御厨
厨房中夸赞吹捧声一片，风烬在这一片谄媚中浑身不适，皱眉问道：“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什么都做不了。”
祝云缠道：“此处只是幻境，是发生过的往事，幻境时间流逝很快，且看看吧。”
天水居因御厨的关系名声越来越大，直到有一日掌柜匆匆进来，表情为难道：“那个……老姚，四楼雅间有位客人点名要见你，你看这……”
四楼雅间多是达官贵人，那叫做老姚的御厨一听，将菜刀往案板上一扎，擦了擦手便出了厨房。
祝云缠准备跟上。
然而不等他走到后厨门口，便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弹了回来，弹得他登时向后踉跄几步。
风烬上前扶住他，问道：“怎么了？”
“我出不去。”
祝云缠蹙眉看着后厨的门，在此之前他二人出入并无障碍，偏生这会一步也跨出不得。
风烬二话不说召出同尘就准备砍。
祝云缠有些无奈地摁住他的手腕。
“你先别急，虽然是幻境，但乱来的话搞不好你我都得折里面。”
风烬闻言收回同尘，余光瞥见案板上的菜刀散发出幽幽红光，周身的灵气也已变成了戾气。
他示意祝云缠道：“你看。”
祝云缠顺着风烬目光看去，御厨的菜刀被戾气覆盖，连刀柄都变得老旧，一如他们在茶铺里见到的模样。
他思忖片刻，道：“看来它变成一把凶器的转折就在这处了，这是它的因果，自然也是它的要害，因此刀灵在幻境此处下了禁制，以免被人窥探。”
他叹息一声。
“这就没办法了，虽然可强行突破，但幻境会崩塌，这些怨魂也会流出。”
毕竟身在刀灵幻境，行事还得按照刀灵的规矩来，为了探寻一个真相而使怨气四溢，未免太过得不偿失。
二人只能等着姚御厨回来。
姚御厨回来时怒气冲冲的。
他掀开后厨的帘子，一脚踹翻一个潲水桶，额上青筋暴起，胸口起伏剧烈，似受了极大的侮辱。
掌柜擦着汗在后面跟着，苦哈哈地边劝边骂。
“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评判老姚你的菜？！你可是御厨出身，他这辈子吃过几次御膳？要我说他就是嫉妒，嫉妒我们家生意好，老姚你可千万别因这事儿坏了心情，你看来咱酒楼的客人……”
那边掌柜还在絮絮叨叨地擦着汗劝着，这边风烬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向祝云缠道：“其实我早些就想问了，这厨子既然是御厨，又如何会沦落到民间？”
这些事祝云缠比风烬要熟一些。
“皇室没落后国库越发空虚，自从曾经的皇商浮玉山庄也脱离皇家管控，在修真界自称一派后，皇宫就更加捉襟见肘，为了节省开支，那几年里遣了不少人出来，莫说厨子了，就是内侍甚至一些不得宠的妃嫔，也被遣出了宫。”
祝云缠想到那一对留芳珠，想必就是眼前这位姚御厨带出来的。
掌柜絮絮劝了半晌，劝得口干舌燥，御厨怒气才平息了些，只是脸色依旧铁青，沉默很久方压着声音道：“你们先出去。”
掌柜与伙计面面相觑，因着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触他的霉头，便都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后厨很快就只剩下姚御厨一人。
祝云缠与风烬看着他坐在木墩子上低头沉思良久，忽而又站起身，走到案前拿起自己那把御赐菜刀，端看良久，一个人在后厨沉默地闷头做菜。
祝云缠不知他在外究竟发生了何事，但知此事似乎对他影响颇大，姚御厨变得越来越沉默，除了吃饭睡觉便是研究新菜色，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八个时辰都在后厨度过。
而到了后面，他似乎连觉也不怎么睡了，眼下乌青一团，精神也越发不济，再不复最初见他时的意气风发，若说有何处没变的，就是他依旧日复一日地将时间花在烹饪之事上，甚至逐渐疯魔，连吃饭都要想着新菜谱，常常吃到一半就丢了筷子回到他的后厨。
祝云缠和风烬看出了些不对劲儿来。
不止他二人觉得不对劲，掌柜和酒楼其他人也看出了御厨病态的痴狂，却没人敢说什么，毕竟他们还指着这位大神做生意。
可不知怎回事，他越是努力，做出的菜越是不尽人意，就连慕名前来酒楼的客人都常常失望而归。
直到酒楼里的常客都不怎么来时，掌柜终于忍无可忍地冲到后厨，令正在切菜的姚御厨停手，让出掌勺大厨的位置。
他们间的关系能有多牢固？还不是以利相聚，利尽则散，从酒楼生意大不如前时掌柜的就想将他换下，若不是姚御厨最近阴沉得鬼神难进让人觉得可怕，只怕这后厨早就没他一席之地。
此刻他心中不满已然到达顶点，说出的话实在难听，将御厨的菜贬低了个遍，再也看不出当年谄笑着跟在身后夸他刀下生花的模样。
后厨除了他二人再无旁人，姚御厨木然着一张脸安静听着，却忽然在掌柜说到兴头上时，露出一个极阴森的笑，接着他握紧了自己那把御赐菜刀，对着掌柜的脑袋抬手劈了下来。
后厨瞬间鲜血四溅，掌柜直到倒地，都是一副死不瞑目不可置信之态。
祝云缠与风烬抄着手，齐齐蹲在堆放木柴的角落里，将整个过程看了个清楚，不约而同露出个“开始了”的表情。
只怕那把菜刀从此刻开始，灵气就不复纯粹，逐渐染上无辜之人的鲜血。
姚御厨杀了掌柜后，面无表情地将人拖到角落，继续站在案板前，用沾了血的菜刀切菜。
但好巧不巧的，就拖到祝云缠和风烬二人所在的角落。
风烬沉默对上掌柜死不瞑目的双眼，问向祝云缠：“我能给他眼睛合上么？总感觉在盯着我看。”
祝云缠遗憾道：“怕是不能，毕竟是幻境，你我都触不到实体。”
风烬：“……”
“算了，我们往旁边挪挪吧。”
“挪挪吧……”
姚御厨还在做菜。
他好似心情不错，调味时口中还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祝云缠与风烬都知大堂还坐着一位客人，那是天水居最后的一位常客。
御厨做成一道他最得意的菜品后，还知晓将自己染了血的衣衫换下，方亲自端着那道菜走到大厅，亲手放在常客面前。
“尝尝，我新出的胭脂虾球。”
常客有些惊讶的看他一眼，然后当着他的面夹了一口，凝神品味片刻后，长长发出一声失望的叹息。
“难吃啊……”
姚御厨笑容一僵，这三个字宛如千斤重石，将他长久以来牵着自己精神上的那根岌岌可危的细丝，啪的一声压断。
他脑中有瞬间的空白，再回神时，常客已经倒在了血泊里，脖子上插着一根筷子，而那道他引以为傲的胭脂虾球已经尽数滚落至地，染上血液和尘土。
风烬看着眼前这一幕，木然道：“托他的福，我这辈子都不想做胭脂虾球这道菜了。”
祝云缠也默默道：“我也不想再吃了……”
姚御厨目眦欲裂，不可置信地连连后退几步，望着自己浸染了鲜血的颤抖的双手，过了许久许久，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
他跌跌撞撞冲进厨房，口中念念有词，拿起陪伴了他多年的菜刀架在脖颈上，一边念着什么，一边毫不犹豫的落到割破自己喉颈。
而祝云缠却是在一旁听清他念的什么后，猛然色变，向前跨出两步，握着桌角的手指都有些发白。
“他在以魂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