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被命运压弯的脊梁
剑道主题餐厅，天字会场。
仅仅会场空间足有数百平方，餐桌，器具，展剑柜，酒柜，甚至还有擂台。
这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娱乐设施，可以让上位者在吃饭喝酒的时候，提升自己的逼格。
此刻，会场中已经有许多人，其中一人热情张罗着大家在会场中娱乐聊天。
陈灵昀对这个人有些印象，张云翔，记忆最深刻的就是，他高中时期最大的绝技，就是一个字，舔。
与专舔美女的舔狗不同，他不仅舔美女，还舔男人，尤其是有钱的富家公子。
此刻，李浮生和红袖走在前，陈灵昀跟在两人身后，步入会场门口。
“浮生，你怎么才来？”
果然，在三人到达的瞬间，张云翔第一时间发现，迅速从会场中走来迎接。
李浮生微微挑眉，“有些事，耽搁了。”
下一刻，张云翔陡然抬高声音道：“大明星红袖驾到！
热烈欢迎！
先说好啊，大家叙旧归叙旧，不要胡乱拍照啊！”
此言一出，会场中的同学都纷纷转身，看向门口。
红袖感受着大家的目光，微微一笑道：“不好意思，迟到了。”
张云翔当即道：“迟到了，那好说。
吃完饭，一人给我们留下一张签名！”
红袖笑道：“一张怎么够？十张打底。”
“阔气，大明星就是豪爽。”
张云翔伸出手，向两人做出一个‘请进’的手势。
“哟，这是谁啊？”
忽然，张云翔眉头一挑，意外的看向后面的陈灵昀。
“让我想一想，陈……
……陈灵昀？”
张云翔作苦思冥想状，笑看着陈灵昀道：“我都差点忘了，你还是我们班的老同学了。
怎么样？现在在搞什么行当啊？”
此言一出，等同于是张云翔强行将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陈灵昀的身上了。
高中同学四十人，座无虚席，全都看向了陈灵昀。
就连刚刚进门的李浮生，也笑意盈盈的回头看向陈灵昀。
唯独红袖，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意外的看了张云翔一眼，才转过头，朝会场中走去。
张云翔当然不可能忘记陈灵昀。
因为陈灵昀是他高中时期最想舔却舔不到的人，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而现在之所以这样说，其中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他要陈灵昀难堪。
或许，他已经知道陈灵昀如今的处境了。
这样问，只是逼陈灵昀自己说出来，同时，要看陈灵昀那难以启齿的样子。
“在青豆镇，种我家的十几亩地，讨个生活。”
陈灵昀平静的回答张云翔的话。
这个回答让张云翔有些意外。
想象中陈灵昀尴尬难堪的表情没有出现，怒火丛生的样子也没有发生。
陈灵昀就这样平静至极的回答，仿佛真的就是一句见面问候一般。
要知道，这要换成以前的陈灵昀，这一句贬低的话，恐怕已经爆发了。
而现在，只有平静。
张云翔挑了挑眉，伸出手，拍了拍陈灵昀的肩膀，说道：“是吗？兄弟，落魄了啊。”
陈灵昀的目光看了看自己肩膀上的手，依旧任由这只手拍在肩膀上。
轻轻一笑，“可不是么。”
“快坐吧。”张云翔随意的摆了摆手，示意陈灵昀进屋。
陈灵昀走进会场。
张云翔意外的看了看陈灵昀的背影，将目光看向了李浮生。
李浮生与张云翔对视一眼，悄悄的扬了扬眉，快步走向了餐桌。
很快，众人落座。
一张足以坐下四十余人的巨大餐桌，李浮生毫不犹豫的走向主座，并绅士的帮红袖拉开了板凳。
剑道主题餐厅，每个座位后面都有一个精致的木质剑架，用于顾客就餐时，将随身的佩剑放在剑架上。
这不仅方便，同时可以极大的提升逼格。
陈灵昀坐在末席，因为留给他的，就只有这一个座位了。
就像是，提前安排好了的一样。
洁白的长剑放在陈灵昀座位后，如果只看外观的话，它并不输于某些真正的灵剑。
得益于陈灵昀足够高的锉刀水平。
陈灵昀扫了一眼座无虚席的高中同学们。
说实话，很生疏。
因为在高中时期，他太过耀眼。
被同学关注的同时，换来的却是更多的疏远。
虽然大家同在重点高中，但站在陈灵昀的身边，所有人都仿佛矮了一截，时时刻刻提醒他们，究竟有多么废物。
所以，那时的陈灵昀是没有朋友的。
除了，红袖。
落座后，红袖从始至终没有再看陈灵昀一眼，倒是对着陈灵昀身后的剑仔细看了很久。
尤其是，剑穗上悬挂的一颗平平无奇的灵珠。
在确定了什么之后，红袖平静的嘴角，微微挑起，似乎心情不错。
“哟，陈灵昀，剑不错。”
这时，张云翔不知何时起身，站在了陈灵昀的身后，手掌按在了陈灵昀身后的白色长剑上。
“哪买的？”
张云翔抄起长剑，手握剑鞘，随意的转了一圈。
对此，陈灵昀头也不回道：“闲着没事，自己在家做的。”
“哦？不是灵剑？”张云翔张大嘴巴意外道。
“不是。”
“不像啊，这上面还刻的有剑聚灵阵，我还以为是高品灵剑呢。”张云翔唏嘘感叹道。
陈灵昀：“一品聚灵阵，我会。”
此言一出，同学们的目光再次聚集。
这一次，他们的目光里多了许多的诧异，当然，更多的是鄙夷。
许多昔日的女同学都已经窃窃私语，陈灵昀依稀可以听见，她们在说自己打肿脸充胖子，丢人丢大了之类的话。
陈灵昀并不意外，或者说，已经习惯了。
持续沉默以对。
“哦，我差点忘了，你会聚灵阵。
那个什么来着……”
张云翔再次故作苦思冥想道：“全国少年阵图速画大赛冠军……是这个没错吧。”
陈灵昀默然。
张云翔却继续说道：“我好像还记得，你当年还是少年剑招大赛冠军，对吧？”
陈灵昀依旧没有回头，眼眉低垂，看着面前的方寸桌面道：“都是往事了。”
“唉？别这么说啊。那可是冠军！”张云翔阴阳怪气的说道：“不如这样。
正好，现在还没到饭点，咱俩去擂台上耍耍剑，给大家表演一段剑招助助兴，热热场子，如何？
也好让大家看一看当年剑招第一的风采。”
陈灵昀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场面，八年来，他经历的多了。
无论走到哪里，都会遭到这样的特殊对待。
看似奉承，其实是阴阳怪气的打压。
当昔日的天才落下神坛，泯然众人矣的时候，许多人最先想到的不是可怜和感叹，而是迅速的上去踩一脚。
这样做仿佛能够证明，他比所谓的天才更胜一筹一样。
最后还能说一句，什么狗屁的天才，不就这个熊样？
陈灵昀经历的多了，也就习惯了，漠然了。
昔日的棱角早已磨平，锋芒早已不在，那还在乎是否被人嘲讽两句踩两脚干什么？
反正，这比起最初经受的打击，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今天终究还是和往日不同的。
因为，今天有一个人在这里，看着一切的发生。
红袖。
她在看着。
陈灵昀抬起目光，第一次主动将目光看向红袖。
此时，红袖也正在看着他。
红袖的眼里，有一丝关切，和隐隐的担忧。
而陈灵昀的眼里，只有歉意。
八年前的歉意，过往的歉意。
还是那句话。
或许，今天，我不该来，让你看着我如此狼狈，又如此软弱的样子。
一定，很失望吧。
陈灵昀收回了目光。
起身了。
他从张云翔手中接过白色的长剑，跨在腰上。
“不好意思了，大家。
我临时有些事，先走了。”
陈灵昀微微低头，向着往日的同学们告别后，走出了天字会场的大门。
他走的义无反顾，背影有些萧索，如同被重物压弯了腰，沉重的山岳就坐落在他的脊梁上，他抬不起头。
红袖怔怔的看着陈灵昀离去的背影，嘴唇轻抿，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因为她豁然发现，此刻的陈灵昀，已经彻底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陈灵昀了。
他再也不是那个比太阳炙热耀眼，无论走到哪里都将脊背挺直，目光锐利的少年了。
命运会打断人的骨头，现实会将骨头之间连着的筋也斩断，而时间，则会将人的眼神都打磨的黯然失色。
最终，他会记不起自己曾经的样子，如行尸走肉一般，在这世上漂流着，永无宁日。
这就是陈灵昀八年来所经历的一切。
他不想回头看从前，也不敢回头。
除了今天，除了红袖。
但，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陈灵昀摇摇欲坠了八年的心，这一刻，即将彻底崩塌。
“唉？灵昀？别走啊。”
看到陈灵昀离去的背影，最先开口的，反而是坐在主坐上的李浮生。
李浮生向身边的同学耸了耸肩，说道：“我去劝劝他。”
当然，这句话主要是说给他身边的红袖听的。
随后，李浮生快步出门，朝着陈灵昀追去。
……
某处绿化带里，一猫一狗的爪子，早已不自觉深深的扣进了泥土深处。
金毛富贵那足以贯穿三界的眼眸里，不只有愤怒，更多的，是深深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