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内情
这天下午，厚重的乌云下难得漏出几缕阳光，如同一层薄纱，淡淡地罩在被警戒线封锁的山路上。
但这暗淡的阳光，无法驱散紫风华心中的寒意。
拖着病体，受邀来到谷雨失踪的地点，看着现场的满目疮痍，她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大脑又在隐隐刺痛。
军部的战士们在四周寻找着线索，马正对着被害人亲友——紫风华和王玉枫说道：
“这里就是谷雨被袭击的地点，我们推测，谷雨遭遇车祸后还留存有部分体力，与数量不明的杀手进行了战斗。最终的结果未知，现场的血液被大雨冲淡，导致我们很难取证，但可以肯定的是，谷雨的反抗也让杀手们付出了代价。”
“你单人匹马来到渝州，办不成什么事。”王玉枫用低沉的语气不满说道：“你看看你带的人，指挥他们去对抗杀手集团没问题，让他们满大山找线索，事倍功半。”
“但这也是谷雨希望看到的，不是吗？通过他的行为分析，他对渝龙府的执法局已经失去了信任。这才不惜以生命为饵，换来了修道院的介入。也正因为如此，我也绝不会辜负谷雨的信任，定要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马正义正严辞，向二位家属表达决心。
“结果我那傻儿子等来的就是你这个军械系国士。老马，你会查案吗？”王玉枫对修道院的人事安排有着很大的意见。
微微叹了口气，马正摇头四望，见军部战士都离得很远，这才小声地对二人说道：
“实话告诉二位吧，我是带着尚方宝剑来渝龙府的。就算一无所获，只要我能提交一份完整的嫌疑人和保护伞名单，就能直接抓人。就像网络上说的，反恐只需要名单。”
“哼，你们这样做不符合规矩，而且多此一举。这个名单我现在就可以给你，蜀山集团叶辰，你不是刚刚把他放了？”王玉枫丝毫不给马正面子，直接拆台。
“王妈，消消气，现在当务之急还是破案和寻找谷雨。”紫风华拉住了王玉枫的手，小声哀求。
抬眼望了望比自己高半个头的紫风华，墨镜后的眼睛已有些血丝。想到紫丫头刚刚也经历了暗杀，王玉枫长叹一口气，拍了拍紫风华的手，也不再跟马正怄气，
王玉枫的灵识已经搜寻了山坡好久，再加上马正提供的现场搜寻到的资料，开始模拟当晚的情景。
“我会尽量复盘当晚经过，还原细节，大家群策群力吧。”
话音刚落，王玉枫右手一挥，警戒线内便乌云遍布，很快下起雨来。
这当然不是真的雨，是王玉枫的幻术。
“傻儿子爱开快车，总会用手机开导航，这片区域的基站曾被损坏，以他的习惯，应该会选择加速通过。”
右手再一挥，一辆完好无损的车便出现在了警戒线里，王玉枫继续思索着：
“这段路路况不错，还没有监控，他的速度应该会有一百码以上。”
“小雨一只眼睛驾驶，能在山路上开到一百码？”紫风华感到十分诧异，从他们的接触来看，谷雨应该是一个稳重的人才对。
王玉枫微微点头，没好气地说道：“等他这次回家，再也别想摸到方向盘了。”
幻术制造的车在一段车辙印前停了下来。一辆龙驹车横向停放，出现在山路旁。
王玉枫突然望向马正质疑道：“你确定是龙驹而不是别的车型？”
“应该是一辆改装后的龙驹。王国士，别忘了我是军械系的。”马正今天受到质疑太多了，只感觉一阵心累。
微微点了点头，那辆幻术制造的龙驹突然加速，将谷雨驾驶的车辆撞飞出去。
车辆持续翻滚，三人也沿着山坡往下走去，到了某个地方，王玉枫突然停下，而一旁的汽车也被按下了暂停键，悬在了空中静止不动。
王玉枫蹲下开始在草丛里一阵翻找，果然找到一颗残留着血迹的石子。
“骤然地撞击让谷雨无法凝聚灵气，直到这个位置，谷雨才逃离了失控的汽车。”
马正连忙将那颗石子放入了取证袋里。画面继续，车与人继续翻滚，汽车在一颗大树旁终于停下，而模拟出的谷雨，则摔在下山坡，落在下一层的山路上。
“高差三十多米，一百多码的初始速度。这个时候，谷雨应该已经奄奄一息了。”仿佛亲眼目睹了那晚的车祸，王玉枫的声音已有一丝颤抖。
紫风华不愿接受事实，有些不甘心地说道：“不对吧王妈，小雨是一招秒杀叶辰的强大修士，后面还跟杀手进行了战斗，怎么可能就奄奄一息了。”
“这事儿马正知道。谷雨的灵体锤炼根本远远不够，他考上筑基靠的是作弊。”王玉枫背过身去平复情绪，不让二人看见她的悲伤表情。
作为修行三大考的组织单位，当然不能承认自己知道有考生作弊。轻咳了一声，马正连忙解释道：
“也不能算作弊。这个事情是修道院默许的。灵识之体这个禁术，不仅仅是一个幻术的成果，谷雨很可能会在未来开创一个新的修炼体系，改变幻术系修士的生态。”
“但他还进行了战斗，不是吗？”紫风华追问。依照常理，再强的修士，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也是没有战斗力的。
“是的，老马，虽然你可能难以接受，但我认为，这场战斗是谷雨胜了。”勉强平复了心境，王玉枫转过身来，山路上躺在血泊中的谷雨模型瞬间消失。
“这不可能。”马正无论如何无法接受，这太违反常理，一个濒死状态的少年修士，击败了人数众多的杀手集团？
“这是我作为幻术系国士的推论。”王玉枫语气坚定：
“我在学府精神系国士档案里有记载，谷雨在大一那年引发了灵识暴动，当时有练气修为的紫丫头都瞬间被卷入。经过这四年的修行，他的灵识量已经超越了我。更不必说，他能勉强破解我的时间幻术，幻术的造诣可见一斑。我推测，濒死，反而是他最强的时刻。”
“你的意思是，他可以在死前再次引发一场灵识暴动，以此击败或者击杀了杀手集团？”同为国士，对王玉枫的判断自然是天然带着几分信服。尤其王玉枫很可能是大秦幻术第一人。
“他要么直接被杀死，要么杀死其他人，不可能有第三种可能。”王玉枫抬头望向山坡高处。
“山上埋伏了一名枪修，但没有经历军部成体系的训练，民间的枪修最多修到练气，以谷雨的实力，他会是很好的突破口。
“面对中了幻术的枪修，杀手集团可能会派人去试图制服。这又会给他逐个击破的机会，谷雨应该是利用幻术挑动了二人的内斗。这就是山上战斗痕迹的由来。”
“原来如此。”马正恍然大悟，渐渐认可了王玉枫的推测。从取证结果来看，谷雨被撞下山坡，山上残留的打斗痕迹一直是围绕在专案组心里的谜团。
谁会想到，那是谷雨的杰作。他被众多高阶修士袭杀，生死垂危，想做的竟不是逃跑，而是反杀。
“但有了这个先例，底下的修士应该会谨慎抱团。谷雨应该事先已经控制了一名修士，瞬间暴起杀掉一人，至此谷雨击杀三人，控制两人。
“谷雨的幻术已修至化境，情绪波动扰动灵识，便可趁机而入。剩下的人心境已失，面对这场灵识暴动，也只能是待宰的羔羊罢了。”
听闻王玉枫的分析，紫风华蹲下身来抚摸着地面，想象着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谷雨就躺在这里，让一众杀手集团闻风丧胆。
他会疼吗？血流不止，生命垂危，应该全身都疼吧。濒死之际是什么感觉？会冷吗？心里是绝望还是不甘？小雨，生命的最后关头，你会后悔自己的决定吗？
当时敌人或许就在眼前，但谁也看不见他。他就这样化身黑暗里的死神，收割掉一条又一条的人命。
可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不想杀人，傻徒弟只是想开车回学府罢了。
谢谢，真的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谷雨。
拳头紧紧攥紧，紫风华忽地起身，紧紧凝视王玉枫问道：“小雨可能还活着，对吗王妈？”
“如果我的推论没有错，杀手集团要么团灭要么仓皇逃窜。那天晚上应该还有其余势力来到现场，他们处理了现场的尸体并带走了谷雨。搜索范围还要加大，只要找到第三个势力销毁尸体的痕迹，就能证明我的猜测。”
有了新的线索，马正喜出望外，仓促行了拱手礼，便带领军部战士去寻找线索去了。
待他走远，紫风华突然扑进王玉枫怀抱，痛哭不止。
……
在这个雨季里难得的多云天气的下午，萧云烟独自驾车，来到了没有人烟的城郊江边小道上。
江风拂面和淡淡阳光让她感到清爽，伴随着大江连绵不绝的水花拍岸，她漫步走进了江边的一个废弃小屋。
屋内早有人在等待，那是个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身材高大虎背熊腰，身穿黑色大衣，头戴圆顶帽，微微低头面容看不真切，只看到宽大的脸庞上带着一副眼镜，腰间口袋鼓鼓囊囊，似携带了手枪。
如果无迹在这里，定会认出，这位正是渝龙府执法局局长汪平军。
黑道女王对执法局局长的到来并不意外，只是带着和善的笑容招呼道：
“王局，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少废话，路上没有被跟踪吧？”汪平军的表情带着一丝凝重，谁也看得出，修道院对执法局的不信任，让这位局长的日子并不好过。
萧云烟浅笑着点了点头，“放心啦王局，我的反追踪可是跟你学的，自己的学生还信不过？”
长舒一口气，汪平军直接开门见山，“那个该死的叶辰简直要把渝龙府搅得天翻地覆，说吧，两起命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随手关上小屋房门，原本采光就差的小房间直接陷入了黑暗，萧云烟走到窗前，迎着勉强透进的一点阳光，望着大江的流水反问：
“王局怎么知道我清楚内情，这段时间我的心思可都在招投标上，哪有时间管那些阴沟里的老鼠。”
汪平军的身影隐在黑暗里，他点起一支香烟，打火机的火光下，那满脸横肉的脸似带着几分煞气。
“萧云烟，如果你想提条件，我会给渝州更换一个不提条件的黑道王。”
丝毫不在意汪平军的威胁，萧云烟也点燃女士香烟，她转过身来，背靠阳光与汪局平静对视：“那是汪局你的事，我只有一个要求，东门广场项目，府衙不要来摘桃子。”
焦急地甩掉了手里的烟头，汪平军大声斥责道：
“中标中标，天都快塌了还他n的想着中标，这件事情解决不好，你我都得进局子去踩缝纫机。”
萧云烟丝毫不惧，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
“你……你真以为那份毫无意义的执法员档案能保住你？要不是那位大人，你早就被我干掉十次了。”
汪平军上前几步，恶狠狠地萧云烟对视，呼吸间，脸上横肉蠕动，面目都有些狰狞。
半晌，知道吓不住萧云烟，他这才稍加缓和语气说道：
“关于东门广场项目，那位大人已经发话了，你必须和渝水建工组成联合体才能中标。”
见汪平军稍作退让，萧云烟没有继续端着架子，语气中带上一丝幽怨：“这和事先说好的不一样。”
二人都借坡下驴，汪平军也规劝道：“别太贪心，萧云烟。两百多亿的项目，你一个人吃不下。这件事情，那位大人已经决定了，你跟我抗议也没用。”
“那位大人……我会亲自去跟他谈。”虽然知道那位大人的意志不可更改，但对萧云烟而言，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必须跑到那位大人面前抗议一番。至少要展示出自己的态度。
“那也是之后的事情了，现在，你可以把知道的情报告诉我了。”
萧云烟自然懂得分寸，即使耍了性子，该办的事情还是要办好。她点了点头，娓娓道来：
“谷雨被袭是叶辰干的，他派出了十名筑基剑修和一名练气枪修，被谷雨反杀了，只有他那个俏秘书逃过一劫。至于东北医院，背后是顾清云那个白痴。”
汪平军皱起了眉，这个纨绔平素欺软怕硬，却没想到最先惹出麻烦。一时间千头万绪捋不清楚，汪平军不解地问道：
“顾清云？他和紫风华什么恩怨？衰败的果罗宗派哪里找来八名筑基修士？”
一想到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萧云烟直接笑出了声：
“叶辰那厮惯用空手套白狼，想必是许诺了他什么好处，让他昏了头，从涪江县、万县和苗族重金聘请来杀手，打算绑架紫风华逼她和解，结果被一名年轻的执法员拦住了，迫不得已在东北医院大打出手。”
终于搞清楚事件来龙去脉，汪平军长舒一口气，继续追问：“那帮杀手现在躲在哪儿？”
“已经跟丢了。最后探明的动向是进了酆都的农村，估计是去投奔知县谢霖铃了。”
“不要无端构陷。”想到谢霖铃胖大妈的形象，以及和顾清云一样胆小怕事的性格，汪平军直接排除了她的嫌疑。
有了萧云烟的情报，面对修道院的质疑，执法局终于有了主动权。这个女人虽然桀骜不驯，办事的能力还是有的。但一想到这几件事情的恶劣影响，汪平军忍不住一阵气愤。
“顾清云这个废物，这么迫不及待去给叶辰当狗是吗？这次我一定平了整个果罗宗。”
沉默数息，汪平军忽然想到了什么，接着发问：“谷雨现在在你手上？他还活着吗？”
萧云烟点了点头，“那家伙挺顽强的，这几天恢复得不错。”
“你想留着他威胁叶辰？”
“不止呢，我看上他了，准备把他招为赘婿呢。”萧云烟直接捂嘴笑出了声。
听到这番话，汪平军露出了完全不信的表情。这个蛇蝎女人拒绝了无数追求者，怎么可能突然看上一个大学还没毕业的小年轻。
但紧接着，女人幽幽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
“叶辰那家伙根本靠不住，等招投标结束，还是把他送进去吧。”
汪平军摇了摇头，他当然想立刻逮捕叶辰，但那位大人发展经济的执念让他也无可奈何。
“那位大人担心，叶辰下狱，会影响东门广场的开工。风剑魂已经联系过那位大人了。”
冷笑一声，萧云烟不屑地说道：
“区区蜀山集团，哪里斗得过府衙。如果他们敢拖延开工，就直接把土地收回重新拍卖，钱也不给退，看咱们谁怕谁。”
“商人不要妄议政治。这样做，只会吓跑所有的投资商。我们府衙不是你这样的黑社会。”汪平军大声呵斥。
萧云烟丝毫不恼，也没再继续纠结这件事，只是恳切发言：“汪局，请转告那位大人，叶辰保不住的。迟则生变。”
汪平军没有回答，只是正了正头上礼帽，开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