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清算赵凡
养儿子，王玉枫是认真的。
这天晚上，王玉枫便以“反正室友都不在，不如过来一起住”为由，强行要求谷雨搬进了自家的教师宿舍。
精神系在修真学院属冷门专业，读研的人则更少。自从被评为国士，王玉枫更是再也没有带过研究生。对她而言，收个研究生，和收个干儿子，差不多也可以画等号了。
更何况那个人是谷雨。是大四筑基的天才修士，是愿意为打抱不平豁出命去的男子汉，更是早在四年前便被挑选，被王玉枫借着一笔三十多万的借款，早早绑定在身边的精神系接班人候选。
对王玉枫而言，再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这对六十二岁母亲与二十三岁儿子的组合，头一天晚上过得竟也格外温馨。其乐融融的氛围里，两人都偷偷抹了眼泪。
王玉枫的宿舍在家属院的老楼里，那是刚建校不久时修的宿舍楼，如今已经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不少教师也已经搬去了新宿舍，将旧宿舍出租给了学生。
王玉枫作为国士兼副校长，本应享受更好的待遇。但她守寡多年孑然一身，再加上不追求物质享受，在这栋老楼的小小两居室里，一住便住到了六十二岁。
如今，家里长期闲置的客房，终于有了主人。
夜已深，但谷雨丝毫没有睡意。小小的次卧被重新整修，屋里都是崭新的家具和被褥，看得出来，为了迎接谷雨的到来，王妈很下了一番心思。
床头柜上还放着王妈给的车钥匙和两张银行卡。一张是学府下发打官司的经费预支，另一张则是王玉枫给的生活费。
母亲。 在今生，这是个多么平常而陌生的词汇。
此生从未有过的家的感觉，让谷雨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如果可以，希望不要走到那一步吧。
收回纷乱的思绪，谷雨开始了网上冲浪。看看经过白天的宣战，网络里有怎样的反响。
首先是渝州论坛，作为本地最有影响力的网络平台，渝都学府账号发的公告里，评论和转发已经锁死，只有点赞的数量，每次刷新都会迅速增加。相关的帖子，则是一个也没有。
看来今晚审核员在努力加班。
接着转战v博，这个平台稍微好些。“渝都学府公告”的帖子，还一直待在热搜榜的前十名里。
和论坛一样，学府的帖子评论也不可见。但转发和跟帖的数量，还在扶摇直上。
“站队渝都学府，现在的资本家已经如此无视法律了吗？”
“建国初期的叛乱大家都忘了吗？蜀山集团就是当初剿匪的漏网之鱼。”
“我是渝龙府人，在江宁府工作。渝都学府公告说的应该是实情，渝州的治安，这些年越来越差了。”
“渝都学府是我的母校，听说这样的事情真的很难过。祝紫教授早日康复，希望叶辰早日落网。”
但也有很多不和谐的声音。
“哈哈哈笑死人了，演武台上公平比武，事先还签了生死令，结果打输了就报执法局，紫风华这么输不起吗？”
“在古代，演武台决斗，死了人都不会有人追究，只会怪自己技不如人。现在嘛，呵呵。只能说世风如下。”
“二人都是剑修，下起手来难免受伤，渝都学府反应过度，滥用诉讼权。”
“我辈修士，当一往无前。风华仙子经此一败，道心已碎，此生再难有所成就。”
“要相信执法局，既然释放了叶辰，那他一定是清白的。渝都学府故意挑动舆论抹黑政府，其心可诛。”
“你们还有个点没讲到，修真学院里基本都是一帮学阀，团结得很，就一点比武纠纷，学府都出来站台了。还保护伞呢，建议先查查紫风华的保护伞。”
类似观点，竟有不少大v站台。
谷雨连忙给莫默发去信息，让她把紫风华手机上的v博软件卸载掉。
放下手机，谷雨陷入了沉思。
网络上，对方已经接招了。
但，还远远不够。
……
宣战第二天，谷雨一大早便带上林渊去找赵凡副教授。
林渊是法律系与武道系双学位大三学生，被法律系临时派来给谷雨做“秘书”，在法律系与谷雨紫风华师徒之间做个联络。
在修真院大办公室，赵凡一起上班的还有武道系其余三位教师，修真院圈子不大，这些老师的课谷雨都上过。自然，教师们也都清楚谷雨的身份，毕竟是自家学校的天子骄子。
轻轻推门进屋，谷雨先朝三位教师行拱手礼，再对着办公室门做出了请的手势。
三位老师瞬间明白，这是赵凡的清算到了，十分配合地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不管是出于站队还是公道的角度，自紫风华出事以来，赵凡都是秋后蚂蚱的角色。哪里还有同事为他说话的。
接过林渊手里的文件夹，谷雨安排学弟去守在办公室门口。他的目光，这才不紧不慢地投向了赵凡。
自紫风华受伤之日起，他就已经被停课了。
叶辰与紫风华的决斗，当天演武场使用申请人，签名便是赵凡。后面出了事故，他自然难辞其咎。
根据《修行法》与修道院发布《修行者引发安全事故责任认定标准》的解释，演武台上一人重伤，貌似只是个一般安全事故。
按照这个标准，赵凡这个事故有关责任人，最多也就吃个校内警告，停职罚俸，事情也就过去了。至于被领导穿小鞋、职业生涯就此止步这些看不见的处罚，赵凡早已足够摆烂，毫不在意了。
但别忘了，大秦关于安全事故的处理，还有一个四不放过原则。
“事故责任人未受到处理不放过。”
如今那叶辰正天天忙着东门广场项目的招投标事宜，整日与府衙及本地企业家来往，哪里有一点受处理的样子。
因此校委会决定，既然那位是块难啃的骨头，那赵凡，只能先从重处罚了。
毕竟攘外必先安内。
余光瞧见谷雨清场的动作，赵凡强忍住内心的慌乱，依旧装模作样地练字，假装没有看见谷雨一般。
“赵老师，这么忙，写的什么呢？”谷雨走到办公桌前，直接在赵凡笔下拖走练字稿，钢笔在纸张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斜线，让原本整洁的书法，瞬间多出一抹不和谐。
望见谷雨动作，赵凡皱着眉头将钢笔拍在桌上。“这位同学，你眼里还有一点尊师重道吗？”
谷雨并不理会赵凡，只是将赵凡刚写的字大声念了出来：
“子曰：‘君子不器。”
“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他在纸上不停抄写着有关君子的诗句，这是大祸临头，想提醒自己临危不乱、荣辱不惊吗？后面的懒得再念下去，随手扔掉手中的纸，谷雨轻轻鼓起了掌：
“好一个君子不器，君子不争，不知道赵老师，做到了哪一点？”
赵凡还没有放弃抵抗，端着架子佯装发怒，他拍着桌子对谷雨呵斥道：
“混账，我修真院最重尊师重道，谁教你的以下犯上？没有上下尊卑观念，纵使有筑基修为，学府也不认你这个弟子。”
“看来赵老师还是认识我的嘛。装模作样给谁看呢？”谷雨撑着办公桌，锐利的目光紧紧逼向赵凡的眼睛，惹得他目光躲闪。
“赵老师是旧党分子。既然你们旧党人奉行强者为尊、弱肉强食，那我们俩的位置，是不是换一换更好？”
话音刚落，赵凡的灵体不受控制地起身，用衣袖轻轻擦拭刚坐过的办公椅，接着来到办公桌对面，恭恭敬敬地候在原地。
无论赵凡如何驱使灵气，如何运转功法，都无法再拥有灵体的支配权。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谷雨坐到自己刚刚坐的椅子，看着二人的位置对调。
“你，你，你……”他惊恐地瞪大眼睛，心中瞬间充满悔恨与恐惧。眼前将双脚架在桌上的轻佻少年，再也不是那个未来可期的穷学生，因为他的可期已经实现。以他目前的修为，在古代，已是足够开宗立派成王作祖。
就连叶辰都不是他的对手，我这个区区练气修士，在他面前算得了什么？
但谷雨毕竟是新派修士，晓之以理，他未必会恃强凌弱。想到这里，赵凡用沙哑的声音嘶吼道：
“谷雨，士可杀不可辱。就算再有错，我也是你的老师，我的灵气实用课，你也曾拿过优秀的。你这样的天之骄子，怎么能做出欺师灭祖的行径，白白糟蹋自己的名声呢。”
“呸。”谷雨啐了赵凡一口，不屑说道：
“你们旧党人吧，就是畏威而不怀德。让你坐着，你要给我摆谱，现在站起来，能好好交流了不？实在不行，只好让你跪着说话了。”
“谷雨先生您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这下，赵凡再没了反抗的心思，努力朝谷雨挤出了难看的笑容。
望着赵凡这幅卑躬屈膝的模样，谷雨顿觉恶心。从林渊递来的文件夹里取出其中一份摆在桌上，他冷冷说道：
“很遗憾，老赵。根据教委会决议，你勾结校外不三不四人员，谋害本校教师，损害校方权益，后果极其恶劣，你将受留校察看处分，并终生调离教学岗位。”
顿了一会儿，谷雨拿着自带的保温杯炫了一大口，这才漫不经心地说道：“你的新岗位是保卫科保安一队副队长。”
“这，这，这……这不可能……”赵凡口中呢喃，难以相信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谷雨的言语攻势还在继续：
“如果你选择离职，那么校方会向教育部公开你在此次事件中的所作所为。不仅一分离职补贴拿不到，你还会被整个教育系统封杀。
“当然了，你帮了叶辰这么大一个忙，蜀山集团应该会收留你。就是不知道抛开副教授的光环，你一个肥头大耳的练气修士，叶辰还会不会正眼瞧你一眼了。
“毕竟，他手下的保镖，似乎都是筑基修为。”
“我，我……”谷雨带来的消息过于震惊，赵凡闭上双眼，瞬间陷入了绝望。
原本想着巴结蜀山剑派的大佬，为什么突然间，自己的前途全被毁了？
想那风华仙子，虽然落下残疾，但得到了整个学府的鼎力支持。再看眼前的谷雨先生，大学还没毕业，就已经当上学府的钦差大臣。
个个都有光明的未来。
唯独在其中牵线搭桥的我，除了叶辰口头上的几句感谢，竟落得个一无所有。
“我不服，人是叶辰打的，凭什么处分到我头上？”赵凡惊惶地叫着，偏偏身体的支配权在谷雨手中，完全动弹不得。望着对面谷雨玩味的笑容，赵凡睁大双眼喃喃说道：
“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对不对？你公报私仇，想借此拿捏我……”
话还未说完，赵凡只觉得膝盖一软，顿时重重地双膝跪地。谷雨的声音从被挡住的办公桌背后传来。
“放肆，筑基修士的威严，岂容你这废物保安亵渎？掌嘴。”
接着，赵凡的双手，便不受控制地开始抽自己巴掌。偏偏谷雨竟封住了他开口说话的权力。只能跪着用力猛扇自己，打得鼻血口水眼泪横流，赵凡却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连扇自己二十巴掌，谷雨这才放过了赵凡。结束了皮肉之苦，恢复说话的能力，赵凡并没有服气，反而是大嚷大叫，似乎在试图引起屋外人的注意。
“修士之间人人平等，谷雨，你凭什么打我，凭什么打我。”
“有意思，不是强者为尊吗？怎么你突然叫起了人人平等。老赵啊老赵，你到底还是不是坚定的反大秦旧党人士？果然么，巴掌不打在脸上，就是不知道疼。”
谷雨已经走到跟前，蹲下身子与他对视；
“你这个背叛学府趋炎附势的臭公蜘，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老老实实把事情前因后果交待清楚。”
“叶辰刚来渝龙府就找上我了。”赵凡不懂公蜘是什么意思，但他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简洁交待起了与叶辰结交的前因后果：
“他说跟我校风华仙子有点恩怨，希望我帮忙从中协调一下。我当时没想这么多，就觉得能让这种大人物欠一个人情，怎么也不会是一件坏事。”
“蠢货，你怎么不想想，他为什么找上你。”谷雨扎心的话打断了赵凡的自述：
“你这些年修为荒废，得过且过，趋炎附势，早就是名声在外了。”
抬头望了谷雨一眼，有心反驳，但赵凡是真的怕了谷雨。强行咽下一口唾沫，赵凡低下头继续说道：
“他让我组了一个饭局，约了渝龙府四大宗门的少宗主，想给紫风华施压。我以为那是天大的好事，既能得到叶辰的人情，又仗着叶辰使者的身份，说不定有机会结交渝州府地下势力的王者。
“结果紫风华根本不买这些大人物的账，直接溜了。那四位也不是省油的灯，压根不给叶辰面子……”
话音未落，赵凡突然一一阵心悸，一股强势的威压镇压而来，强势到让他简直无法呼吸。谷雨蹲在眼前，眼神凌厉，明明一动不动，却仿佛能主宰自己的生死。
“你……别……”赵凡吐字艰难，身体试图扭动，却在谷雨幻术的禁锢下完全无法动弹，只能胡乱使劲，仿佛溺水一般。
就在赵凡感觉即将窒息的时候，威压又一瞬间消失，赵凡依旧跪在原地一动不动，但冷汗已将衣服全部浸湿。惊魂未定，仿佛短短一瞬，真的在身死边缘走了一遭。
眼前这位大学生，不靠幻术，单用灵识，竟足以秒杀练气境修士，当真恐怖如斯。
“什么人？什么地方？”谷雨冰冷的声音传来。
不敢造次，赵凡连忙回答：
“南山宗王南，中梁宗顾流云，果罗山顾清云，以及缙云宗萧云烟。地点在南滨路，南山宗的一条渔船上。”
“萧云烟？顾清云？果然是一丘之貉。”喃喃自语了一声，谷雨挥了挥手指，示意赵凡继续。
“那天我感觉气氛不对，后来随便找了个理由也走了。当时想着大人物的人情果然不好拿，紫风华连叶辰的面子都不给，我去平白得罪了她更是无妄之灾。原本不打算继续参与这个事情了。
“结果紫风华没有叶辰的联系方式，又找上了我，让我传话叶辰，说答应了决斗的要求。”
略微思索，赵凡赶紧补充道：
“中间发生了什么我根本不知道。我亲自去找叶辰汇报，当晚被他拉着参加酒会，说是为庆祝东门广场项目立项成功。当天晚上我也是喝多了，模模糊糊就答应了叶辰帮他申请使用演武场。”
“比武我也去看了。紫风华不愧是渝都学府大名鼎鼎的女剑仙，只可惜还是惜败于叶辰。看见紫风华重伤，我就知道我完了。
“我找上叶辰寻求庇护，可那厮过河拆桥，再也联系不上。上门不见，电话拉黑，俨然是把我当弃子了。”
说完，赵凡耷拉个脑袋，一副懊悔的模样。
“就这？”谷雨起身，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对眼前狼狈的胖子问道：“说的是全部真话吗？”
这下，赵凡连基本的理智都失去了，眼神陷入了浑浊，吞吞吐吐地低声回道：
“那天饭局，我是被萧云烟赶出来的。另外，申请演武场是我主动提出来的。”
果然，这个蠢货还真是自作自受。
赵凡身上并没能挖掘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不过谷雨也不意外。作为学府的叛徒，上头要他亲自来清算赵凡，既是清理门户，也是顺带让谷雨出出气。
“吃里扒外的废物。”
解开幻术，谷雨再不看地上的丧家之犬一眼，径直摔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