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明天
“言言你在哪里呢，快到医院来，要出事了！”
张阿姨到了走廊就立刻拿出手给俞言打电话，她听着手机里“滴滴滴”的提示音，整个人慌的不行，来回的在走廊里转悠着。响了好久，可算是接通了。张阿姨听见俞言在那边哑着嗓子应了一声，现在也来不及关心她，只是催着她赶紧到医院里来。
“张阿姨怎么了，您慢慢说。”
俞言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她心中纷乱的思绪无处释放，全都被她压抑在自己的心里。直到现在接通了张阿姨的电话，她一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哑了。
“言言啊，你和秦岳是认识的吗，今天你老公来了，我们没有找到你，我就带着他到医院里去找你，谁知道秦岳醒了以后也在找你，他和樊华现在因为你的事，马上就要吵起来了。你快点过来吧。有什么事，赶紧当面说清楚。”
张阿姨一边和俞言讲述现在的情况，一边躲在门口朝着里面张望。
“好的，我知道了张阿姨，我马上就过去。”
俞言听见张阿姨说到“老公”这个词的时候，瞬间是懵住的。她哪里还有老公呢？可是她很快又听见了樊华的名字。俞言那被自己镇压在内心的情绪，似乎收到某种感应，直接就鼓噪起来，似乎立刻就要冲破她的防线，让她整个人也跟着狂躁起来。
但是她又听见了什么，秦岳也在找她。这一刻，她是真的感觉到疲惫，她很想挂掉电话，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也不需要去面对这混乱的一切。
可是她的理智尚存，她机械的关掉电话，站起来，推开门往外走……
临近冬天，天色暗得很快，俞言记得自己回来的时候天边还有金色的余晖，现在却已经换了一个天空——三两颗闪亮的星星，稀稀落落的围绕着弯弯的新月。
俞言并没有像对张阿姨说的那样“马上到”。相反，她出了门以后就一步步慢慢的走着，她根本就不着急过去。她甚至还在想，希望她到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已经分清了对错，争出了高下。最好让他们直接确定好，到底由谁来和自己进行最后的谈判。
她可不想和他们每一个人都做一番思想教育。
但是每条路都有尽头，俞言即使是在磨蹭，也终于还是到了医院。
“言言你可算到了，你这么久到底是去了哪里，要急死我了！”
张阿姨没敢走远，一直在秦岳门口的等着俞言。看见俞言慢慢悠悠的走过来，她赶紧一把抱起禾禾就迎了过去。
“没事的，您快带着禾禾回去吧，他在这里睡着了，出门吹了风再着凉了。”
俞言看着在张阿姨怀里，抱着自己奶奶不断打瞌睡的禾禾，她还是有些心疼，于是也不回答张阿姨的问题，只是催着她赶紧回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不说，起心里也不踏实啊！”
张阿姨哪里肯这么轻易的放过俞言，她也确实是在为俞言担心，她现在都在后悔轻易的听信了樊华的话，甚至还带着他到了这里，如果他不是个好人，那不是给俞言添麻烦了。没准俞言跑到这里，就是为了躲他的……
张阿姨在这里等语言的时候，一个人想了很多，越想就越是不安，她甚至都想冲回家去找俞言，可是又怕和她错过了，只好在这里焦急的等待着。
“真的没事的，里面的都是我的前夫，有些事情没有说清楚，今天都说开了就好了。您快回去吧，真的没事。”
俞言没有回避自己已经离了两次婚的事实，她其实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以后这里也回不来了。
俞言并不觉得自己离异，甚至两次有什么可耻的，可是她回到这里是为了寻找她一直向往的简单、安静的生活。但是过了今天，她可以想见，这里的人都会如何议论自己。她可以不在乎，可是她不想听了。
“那我先回去，禾禾真的困了，我已经抱不动他了。我先送他回去睡觉，你早点回来啊。”
张阿姨的工作一直都是和各色的人打交道，尤其是作为护工，她最擅长的就是看眼色和听话外音。她现在已经很清晰的感受到俞言的冷淡，她现在很后悔，今天这件事，自掺和的太多了，俞言今后怕是要和自己生分的。
所以她看着俞言是真的不想自己继续待着这里，就抱紧了禾禾，转身离开了。
俞言看着张阿姨的背影，看见禾禾困的睁不开眼睛还要倔强的朝自己挥挥小手，她也立刻扬起笑脸，和禾禾道别再见。直到看着张阿姨抱着禾禾转身不见了，她才叹口气，往病房里走。
病房里，王炳章四仰八叉的坐在窗户边，旁边还有文健，正乖巧的拿着字帖在练字。王炳章偶尔会指点几句，教他怎么运笔。樊华、韩理还有孙子涵三个人坐在另一边，但是因为孙子涵已经给王炳章贴上了“好人”的标签，他现在也不怎么怕王炳章，看见文健进来，他还主动跑到文健面前认亲。
“嘿，你就是文健啊，我是俞言的好朋友，你以后得经常来找我啊！”
文健作为专业流浪人员，好像自导小雷达，在区分他人的善恶意上，就好像流浪猫一样精准。他很快就分辨出，孙子涵对于自己，是真切的善意。可是他也懂得“端人家碗，受人家管”的道理，他很清楚自己现在是端着谁家的饭碗。
所以在听见孙子涵的话以后，文健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去看王炳章，好像在问：我可以听他的话吗？
王炳章看见文健如此懂事，立刻笑了起来，然后看了孙子涵、他旁边的韩理，以及正目光灼灼跃跃欲试的樊华一眼，再特别轻蔑的对文健说“都是些闲杂人等，没必要放在心上。”
说完，他还很是得意的看了樊华一眼。
文健现在终于可以确定了——王炳章正在煽风点火。
他今天中午突然被关起来，当时王炳章特别严肃的告诉自己，没有他的允许，不准自己在医院里乱晃，最好就老老实实的待在病房里。他当时有一些慌张，他在见到王炳章以后，还没有见过他这么严肃的样子，即使秦岳手术，他虽然申请疲惫，但是语气里依然是胸有成竹的。
文健还没有见过这样的王炳章，他猜测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他的得到的信息又那么少，所以他胡思乱想了一下午，最后得出的最可靠的结论竟然是，自己的收养手续可能出了问题，他或许马上就要被送走了。
为此，他还很是难过了一阵，可是也只是等到了晚饭，他的世界就又变了样。他被王炳章叫到了秦岳的病房里，这一次，他突然又别重新介绍了一遍，不仅是对孙子涵他们，还有秦岳。
“看，这就是文健，你的养子，我的徒弟。”
秦岳听了王炳章的话，就立刻皱紧眉头审视着文健。文健看着秦岳的眼睛，他也意识到问题——秦岳似乎根本不认识自己！
秦岳在打量他，他也在悄悄的观察着秦岳，但是他毕竟还是太年轻，城府远远比不上秦岳，秦岳在发现文健的小动作以后，仅仅是粥了下眉头，文健立刻就低下了头。于是他也没有看到，秦岳在他低下头以后，更加不满意的抿了一下嘴。
秦岳抬头看看王炳章，无声的询问着：这真的是我亲手为俞言留的一步棋吗？现在的他，似乎对文健非常的不满意。
王炳章当然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表情和疑问，即使相隔不过一周的时间，秦岳对于文健，竟然会产生这么截然不同的评价。但是王炳章明白，现在的秦岳，还没有品尝到秦浩亲手为他种下的苦果，也还没有体会到自己所爱之人永不饶恕的锥心之痛，更加不懂得，什么是爱不得，舍不得……
现在的他，能够看的上文健才是有问题了。因为他之所以会选择文健，就是因为他足够的卑微——他生来不被祝福，活着不被关爱。他一直在为了活着而挣扎，他总是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肯为了这些去拼命。
这就是秦岳最看重他的地方——他要让王炳章教育他，但是不能给予他足够的爱，他对于情感的诉求目标，是俞言。他要让王炳章教育他成才，但是要让俞言教会他成人。
他要让文健的一生所求，都是俞言……只有这样，他才会心甘情愿的照顾俞言，保护俞言。这就是秦岳计划，不然，他该如何放心的离开，留下俞言一个人呢……
“去做你的事，不用搭理他。”
王炳章朝着秦岳笑笑，那笑意里，尽是嘲讽。他也不回答秦岳的话，只是拍拍文健的脑袋，让他坐在一边，继续练字。
秦岳见状，眉头都要拧出花了来了。他发现从自己醒来开始，王炳章对于自己，一直是这样的态度。
“你在不满意什么？”
现在的秦岳哪里是受气的人呢，他当即就对着王炳章问出了他的疑惑。
“我不满的多了，但是现在说不清楚了，你也别揪着我不放了，还是想想等俞言来了，你要怎么办吧。”
王炳章虽然心中一肚子怨气，可是他也知道和现在的秦岳说了没什么用。他是精神错乱，以为自己还是12年前，可他没有病，他知道事实是，他和他们一起见证了这12年的岁月洗礼，他们都回不去的。
秦岳现在不记得那些痛苦的过往，不代表那些事真的不存在了。他可以删除缓存重新启动，假装自己回复了出厂设置，可是俞言那里还有一张存储卡呢！
王炳章原本看热闹的心，在提到俞言以后也变淡了，他觉得老天真是不公平，如果真的可以让人失去痛苦的记忆，为什么这个人不能是俞言？
让她忘记一切，回到这个时间节点不好吗？既然事实已经注定不可以被改变，哪怕是让她忘记这些痛苦，糊里糊涂，但是快快乐乐的活着，不好吗？
秦岳也察觉在王炳章提到俞言以后，他的情绪就低沉下来了。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还有他身后的那个人，那个自称是言言丈夫的人。他虽然感受到王炳章对于自己存着怨气和不满，可是他依然相信他，他知道他不会骗自己。
那么他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秦岳盯着樊华，被子里的手，紧紧的握着手机——那上面，是王炳章发给他的信息，就像一本日历一样，记录了“今后12年”里，他和俞言的事情，其中有近十年的时间是空白。但是王炳章说，在俞言离开他的那十年里，他一直在寻找俞言，并且冷淡自己犯错的儿子秦岳。
秦岳看着那些字，他感到无比的愤怒。
“冷淡？”
秦岳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他到底是活的有多么糊涂呢？出了这样大的事，他竟然还是在自欺欺人。现在秦岳，就像一个旁观者，拿着自己的人生剧本，在那里品读。
他现在才是真的冷漠的看着自己曾经的一生，他想问自己为什么活的那么失败。看不懂婚姻，也教育不了自己的孩子，他的躲避，让他失去了两个孩子——秦浩在做出那样的决定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孩童的天真，他的天性已经被抹杀。现在的秦岳只想问问他，你有后悔过吗？
可是相比于这件事，他更加迫切的想要见到俞言。
他以为他只是出了门，一切都好像是在昨天，他怀抱着对未来充满期待的俞言从黑夜中醒来，他们的未来就像那天的朝霞一样绚烂耀眼，可是突然之间，这一切都变成了沉重的记忆，深深的埋葬在无尽的黑暗里，这一次，是否还会有属于他们的明天呢？
秦岳盯着樊华，看着他那满是心虚的脸，他的心就好像在滴血——我辜负了俞言，你为什么也没有好好珍惜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