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梦
文健的手指向医院前面那栋住宅区,王炳章的视线跟着望了过去,其实他并没有看见文健所说的那户人家,但是奇异的,只是听见了他的描述,王炳章焦躁了一天的情绪,就跟着逐渐平缓了下来。
“嗯,应该是吧。”
王炳章嘴里叼着烟,但是没有点燃,他也转过身,像文健一样,抱着胳膊看向对面的那栋楼。
“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秦岳会选择你了。”
王炳章小小的卖了一个关子,他一直觉得文健太安静了,但是之前他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分给文健,现在秦岳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他也有了闲心来逗逗他,毕竟这孩子要是养好了,以后就是自己半个儿子了。
所以王炳章感觉,他还是很有必要在文健身上多倾注一些精力的,这个买卖还是要比帮秦岳管理公司划算的多。想到这些,王炳章再看想过文健,也觉得他越发顺眼起来。
王炳章此刻兴致不错,但是奈何文健太捧场,明明王炳章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换个稍微有点眼色的,现在已经把话捡起来了。王炳章等了半天,也不见文健接茬,他略微有些失望,但还是决定自己说下去。
“因为你和俞言很像。”
终于,听到这句话,文健给了王炳章他想要的反应——文健闻言,立刻转过头去看王炳章,眼神炽热,似乎是在等他继续说下去。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不在乎嘛,显然是文健的反应取悦到了王炳章,他倒也没有继续卖关子,笑了笑就顺着文健的意愿继续说了下去。
“还记得之前我问你,你想过以后自己的生活吗?”
文健张张嘴似乎是想要回答这个问题,但是他尝试了几次,最后只是朝着王炳章点点头。对此,王炳章还是有点失望的,他现在有些着急,他已经大概猜出了秦岳的计划,那么文健就是其中关键的一环,他希望文健能够快点发挥他在此局中的作用,即使不能,也最好早点展现出他的实力,也好让王炳章早点做准备——文健,他到底能不能走到这盘棋的最后。
文健感觉的到,眼前的这个人,刚才还是非常期待着自己的答案的,可是他最后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把自己的心里话藏起来。当他点头后,王炳章都没有试图去掩饰眼中的失望,文健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在不清楚对方想要的答案是什么的情况下,永远都不要把自己最真实的想法表露出来。
“今天我心情好,给你个提示。”
王炳章说完,也不等文健的反应,就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秦岳是俞言的前夫,他还有个儿子,叫秦浩,现在国外读书。你今后要学的第一件事,就是竞争,和秦浩竞争。不管你做什么,你的参考标准和衡量方法,都是秦浩。这就是秦岳希望你做的。”
王炳章在社会上混迹多年,早就已经不再把话说的那么清楚了,聪明人不需要他说的太白,笨的人,他也没有那个耐心。于是即使现在对着这么稚嫩的文健,他也没有把话说明白,他也不打算这样,不然真的教出一个傻子怎么办。
“我应该比他好吗?”
文健不知道自己理解的对不对,于是他试探着问出自己的想法,但是王炳章依然没有直说。
“第二件要学会的事,就察察言观色。”
王炳章故作高深的继续给文健讲课。
“你要学会自己去看,去想,在这些细微的线索里,寻找事情的真相,不能什么都等着别人告诉你,更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告诉你的。记住,你看到的,都是别人希望你看到的,你能听见的,也都是别人希望你听见的。所以,你要自己学会分辨。”
看着文健执拗但是清澈的眼神,王炳章感觉自己渐渐找到了当老师的快乐,现在的文健,就是一块被命运塑造的陶泥,而他,即将成为锻造他的火焰。
“行了,没什么事就早点睡吧,明天跟我一起去看看你的便宜爸爸,他今天刚做了手术,等他明天醒了,就看到你在床边尽孝,一定会很欣慰的。”
文健能够理解王炳章现在说的每个字,但是却无法理解他脸上那嘲讽的表情。但是他记住了王炳章刚刚教他的话,即使他不理解,也不要把这种疑惑表现在自己脸上。于是他选择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王炳章看他领会的很快,也满意的揉了一把他那满是毛茬的小脑袋。
王炳章从文健的病房离开,脚步不由自主的就朝着秦岳的房间走去了,他脑子里明明在还在想着其他事,但是潜意识里,还是在担心着秦岳,等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为他作出的选择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秦岳的病房门外,他真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来奖励自己着深沉的奴性。
“可真是伺候人没够啊你!”
王炳章一边嘲讽自己,一边已经放轻脚步来到了秦岳的床边——新请的陪护还没有到,今天夜里还是要由他自己来陪床。王炳章站在秦岳的床边,看着他昏睡中平静的面容,又叹了一口气。
“你们啊,可真不省心啊,过日子过日子,简简单单的不好么,现在你看看,老婆跑了,儿子走了,你当初哪个都想要,现在留下了哪一个?”
王炳章打了盆水,想给秦岳擦擦脸,温热的毛巾刚刚敷上他的脸,就听见秦岳小声的嘟囔了一句什么,王炳章吓了一跳。他愣了一下,就赶紧低下头,把耳朵贴近秦岳的嘴巴,想要听清他在说什么。
“秦总……秦岳你说什么?”
王炳章本来还在叫他秦总,突然想起来,都这个时候,还叫什么秦总,他要珍惜现在可以直呼老板大名的机会,于是他站直身板,清清嗓子,又叫了一声秦岳。
“言言,我头好疼啊……”
没听清的时候还好,现在听清楚了秦岳的话,王炳章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你疼?你活该啊!”
王炳章不再想听秦岳说的话了,他加快速度给秦岳擦了脸和手,简单的做了清洁以后,就准备去洗漱睡觉了。他看了看表,现在已经快9点了,只要再过9小时,新来的护工就会来上岗接替自己的任务,他就可以暂时摆脱秦岳了。
“你老实点,别以为你脑袋现在开了窍,就可以异想天开了,你疼就忍着吧,言言疼的时候你在哪里呢,人家都受得了,你有什么受不了的!”
王炳章一边脱着自己的衣服,一边絮絮叨叨,小人唧唧的在那里教育秦岳。他自己都被自己这副样子逗笑了。于是他又来到秦岳床边,一手叉腰,一手在虚空中点着秦岳的脸。
“这些话,就是你醒了我也敢说,事实嘛,你得这病,知道的人都得说罪有应得!老天有眼!和言言能比么?”
王炳章本就是趁着秦岳术后昏迷,在这里耍耍威风出出气,他以为秦岳听不见,所以平时顾忌着老板面子和社交关系,心里不忿也都只敢说三分,现在他可是无所畏惧了,于是这话就越说就越难听。
“其实你和言言,在我看来,是注定没有结果了,现在这样,已经算是最好的了。不然你自己说,你让俞言怎么面对秦浩呢?那是一条命啊,咱就是退个十万八千里,言言原谅秦浩了,可是你怎么面对言言呢?她这辈子不能当妈是事实了,或许那次流产不是病因,可是如果没有那次意外,现在言言已经成为一个孩子的妈了。你说,你自己说,这道题有解吗?”
王炳章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气愤。
“我是这真的奉劝你啊,离人家远点吧。你每次见了面倒是真开心,可是人家呢?人家愿不愿意见你啊!”
王炳章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已经换好了衣服,他舒舒服服的躺在旁边陪护的床上,满足的吐出一口长气,他不由的想到:这操蛋的一天,终于要过完了啊!
可是等他伸长胳膊准备关上灯的时候,猛然看到,秦岳竟然哭了!
得,这可真的是,又长又操蛋的一天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脑部手术的关系,秦岳竟然又记起来很多,他和俞言那短暂的婚姻生活中的美好片段。
“秦岳,你说孩子去个什么名字好啊,我同事都是花钱去找人算的,要看孩子的生辰八字,算算他的命有多重,补补孩子命里缺的东西……可讲究了。又不能起太大,撑不住,又不能起太小,压孩子命。”
俞言怀玉才3个多月的时候,就开始想,以后该给孩子取个什么名。秦岳记得自己当时其实不太耐烦,他刚刚才同意让俞言留下这个孩子,完全是因为那个误会,他只好将错就错。但是现在就让他表现出对这个孩子的喜爱和期待,他扪心自问,真的没有。
他知道俞言既然这样和他说,就是在试探他的态度,他知道她也想到时候带孩子算算。可是又碍于自己这边不信这个,所以她不敢直说。
昏睡中的秦岳慢慢翻看着这些被自己遗忘的过往,他不记得这件事了,也忘记了当时的自己说了什么,但是现在他很闲刚知道,当时他们为那个没有缘分的孩子选了什么名字。
“哪来那么多的讲究,要是都按你这么说,那人人都去改个好名字,这世上还有苦命的人么?”
现在的秦岳,就像一个幽灵,看着过去的自己。只见自己当时听见她说的话,第一反应是嗤笑了一声,然后就是惯例的敷衍。他甚至都没有抬头去看俞言,就直接说道。所以他也没有看到,在他的话说出口以后,俞言脸上,原本那小心翼翼的期待,瞬间落空的苍白。
但是俞言依然是安静的,她甚至都没有试着再争辩一句,她乖巧的摸摸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然后又再次扬起了笑脸,她又对着秦岳的方向笑笑说。
“也是,再说他的爸爸和哥哥都这么棒,他没道理会过得不幸福啊。”
这一次,秦岳没有再给她回答,他正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和谁通话,他一边讲话,一边站起来往外走,甚至都没有再看一眼俞言。
“言言……”
秦岳满心欢喜的等待着过去的自己,能够给俞言一次幸福的回忆,但是到头来,不过是再一次的伤害。
“言言,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有做过一件自己,让自己开心的事吗?”
秦岳回想着俞言刚刚那个青涩但是纯真的笑脸,他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攥在手里一样——他要疼的喘不上气了。
即使自己已经答应留下那个孩子,但是俞言依然过的小心翼翼的。她为什么要那么在意自己的看法呢,她为什么不能像现在这样,坚定的遵从自己的心意,把过去那个虚情假意的自己,狠狠的踩在脚下呢!
记忆的枷锁在这一天全部被冲破,秦岳的肉体被病魔困锁在医院的病床上,虚弱的甚至都不能在王炳章狐假虎威的教育自己的时候,掀开眼皮给他个警告的眼神。但是他的精神,却被同一个病魔释放,任他翻阅所有那些,被他遗忘在岁月长河中的零散琐事,以求能在其中,短暂的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秦岳再一次奔跑在自己记忆的隧道中,这一次,他看见了新婚期的俞言。这时的俞言,是最接近他记忆中的样子了——明媚,清澈。
“秦岳,等我们老了,到乡下找个地方去养老吧,我们可以养一只猫,一只狗,再养一只小仓鼠,天天看现实版的猫和老鼠。”
这次的俞言,正光着脚坐在桥边玩水,她的怀里还抱着一束鲜花——一束他送给她的花,被她珍惜的抱在怀里。
“好!”
“养宠物太麻烦了,不仅掉毛,还有寄生虫。而且好好呼吸道不好,养了宠物他就不好过来了。”
现在的秦秦岳和过去的秦岳,在听到俞言的话以后,同时给出了回答,但是给出的答案,却相去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