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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山东路走几遍(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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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天学习,晚上减肥,充实健康的生活让张法远乐在其中,但每晚运动结束拎着热水瓶打水洗澡也令他叫苦不迭。

    南校区树人宾馆旁有个浴室。张法远得知后,经常趁周末拉我们前往,我曾陪他去过两三次。脸盆、拖鞋、洗漱用品、毛巾、换洗衣物,虽然每次去都得带一大堆东西,但洗完后撩起塑料帘出门的那一刻,确实非常爽,用张法远的话说:

    “感觉整个世界都亮了。”

    蒋晟说,大二会重新分配寝室,我们要么搬到致和园,要么住清乐园,大概率是前者。

    致和院在南校区的西南方向,有南北两栋寝室楼,一出园门便是树人街;清乐园在舟东,树人宾馆西北侧,应萌就住那儿。经历过209的洗礼,我们几个对寝室没太多要求,有独卫、能装空调就很好了。大二开始四人一间,这意味着我们五个中得有一个搬出去跟马超、余一鸣住,因此,每当话题涉及分寝时,气氛就十分微妙。

    大一下学期中段,金家楠和陈成诺突然出现矛盾。我至今不知道他俩产生矛盾的点,某一天,两人突然就互不理睬了。

    这种情况下,蒋晟、张法远和我就特别为难,跟任何一方讲话都会怕另一方有想法,尤其是单独跟他俩待在一起时,空气像冻住了一样。我私底下问过金家楠,但他说不出哪件事得罪了陈成诺,此前双方也并未发生争执,看上去有点莫名其妙。

    那会儿正赶上张法远减肥,金家楠不爱打球,陈成诺便想法拉拢我们。某天晚上打完球,陈成诺特地买了个西瓜,一到寝室就切开分给大家。金家楠正坐在床上听歌,看到我们吃西瓜,他把头转了过去。我觉得有些不妥,对他说:

    “楠哥,有西瓜,你吃点。”

    他摘下耳机,瞥了一眼,面无表情地说:

    “哦,你们吃吧。”

    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气氛变得很尴尬。

    那段时间,金家楠正在追求韩语班的邵敏敏。那女生肤白貌美,给人的印象就是瘦,一米七几的个头体重估计八十斤左右。金家楠也算阅女无数,可偏偏拿不下她,两人约了饭,也看了imax电影,但关系始终没有实质性的进展。后来,金家楠开始病急乱投医,每晚拉着马超研究性格命理,想通过星座来突破社交关隘。用当时很火的一句歌词形容,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我猜是这件事引起了陈成诺的反感,可仔细一想,似乎没什么能触怒陈成诺的点,因此矛盾的由来着实令人费解。我把这件事告诉给张琦,她倒觉得是陈成诺心思重,可能某个很小的细节引起过他的不悦,因此对金家楠产生意见。

    之后,金家楠和陈成诺几乎没什么交流,好在金家楠和张法远时常去图书馆,而陈成诺加入院篮球队后总跟韩语班的皇甫海斌在一块儿,两人只有晚上洗漱睡觉时会打照面。虽然心里不痛快,但面对面的时间很少。

    其实我挺担心,这节骨眼上闹矛盾,对期末分寝室肯定会有影响,到时候谁走谁留,心不甘情不愿的,连我们几个都会被牵扯进去。说心里话,假如让我在矛盾没调和的情况下选室友,我更乐意和蒋晟、金家楠、张法远一间。我曾把这个想法透露给蒋晟,他也和我一样的想法。张法远表示抽签最公平,但他又不想和马超、余一鸣同寝,原因是他俩抽烟。谁都想不出万全的方案,大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寄希望于分寝前金家楠和陈成诺的关系有所改善。

    大二期末阶段,我明显没有了大一时的焦躁不安,高分虽然考不了,但及格的把握十足。蒋晟的学习时间比我们少些,为保险起见,期末考前两周他便开始给女生买早饭。张法远一看到就说:

    “书嘛不读的,考试了就想着作弊,你还有点学生的样子吗?”

    听到这,蒋晟就咬牙切齿地往张法远身上捏,边捏边说:

    “张法远,你怎么这么骚的!”

    “哎呀,你别弄我,”张法远一边闪躲,一边跟女生说,“你们别给他答案,让他自己做。”

    “你没作过弊?”

    “我都是好好学习的,不信你问季小琳,我悬梁刺股、挑灯夜读,都是靠自己的努力学来的。”

    “真贱哇,给你两巴掌呐!”

    他俩经常坐在楼艳和吴颖佳后边,和她们的关系比较好。楼艳性格直爽,有什么说什么,吴颖佳也大大方方,非常乐天,在她俩面前,张法远没什么包袱,经常开玩笑。

    这次期末考试没什么波澜,我的基础德语78分,其他几门课也顺利通过。张琦很开心,叮嘱我大二继续保持这种学习习惯。

    蒋晟他们也都及格了,绷了一学期的弦终于可以放松下来,眼下便只有分寝这个难题。

    期末考结束后,我们七个男生找时间讨论了分寝的事。

    某天下午,蒋晟把马超、余一鸣叫了过来,交代了重新分配寝室的事,询问大家的想法。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想法但又不便开口,磨蹭再三,只好采取抽签的方式进行分配。大家同时打开纸条,蒋晟、张法远、马超、余一鸣一间,金家楠、陈成诺和我一间。抽签是大家默认的,签也是亲手抽的,但这个结果怎么看怎么尴尬,大家脸上都挂着不乐意,没人说话。

    “那要不,”蒋晟迟疑了下,“就这样?”

    没人搭腔。

    这时,金家楠站起身来,说:

    “我出去吧。”

    我疑惑地望向他。

    “我跟马超、余一鸣一间,”他把手上的纸折起来,“这样也省得抽了。”

    说心里话,我佩服他的大度。

    他接着说:

    “我跟野人之间呢,有点误会,”他看向陈成诺,“今天正好分寝,不管之前有什么矛盾呢,反正今天我主动出去,也算是表个态。”

    听到这,陈成诺立刻站起来,他对金家楠说:

    “没没,我就比较倔呐,你没理我,我也就没跟你说话。”

    此话一出,两人之间的墙瞬间坍塌了,我们几个的心情也不再沉重。金家楠恢复到了原本的状态,他笑着对马超说:

    “你他妈以后别一天到晚在寝室里抽烟!”

    马超点头答应。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兴致高昂地对我们说:

    “哎哎哎!考试考完了,寝室也分好了,晚上出去聚聚哇!搞点酒喝一下。”

    心情大好的我们同意了这个提议,约好当晚聚餐。

    下午16点多,我们七个一块儿离开寝室,沿着舟东一路往西走。路上,我跟张琦报备了下,避免她不放心还特意让蒋晟听了电话。我们走到舟东最西头,沿着上塘路往南,最后选了一家小菜馆落脚。

    一盆盆咸香入味的硬菜,一瓶瓶冰爽甘醇的啤酒,觥筹交错间,大家酒酣耳热,满脸通红。放下成见的金家楠和陈成诺并排坐着,勾肩搭背,把酒言欢;余一鸣诉说着自己生活的不易,最后还不自觉地哭起来,蒋晟牢牢抱住他,拍着后背让他振作;张法远手托着头,眼神迷离地看着我们,面对马超的敬酒他只能不住地摇头。菜吃得精光,我在恍惚中出去加菜,却得知厨师早已下班,老板只能端出花生米、凉拌黄瓜给我们下酒,还蒸了几盘刀切馒头。

    我数了数,一共喝了五箱啤酒。

    从小菜馆出来已经21点多,大家晃晃悠悠地朝学校走去,夜宵摊主的吆喝声跟汽车的鸣笛在耳边轰响,五光十色的灯牌在眼前不停地闪烁。蒋晟和马超双腿已经不听使唤,走着走着就晃到马路中央,余一鸣自己头重脚轻,还依然冲上前把他俩往路边拉,一边拉一边骂:

    “你们两个傻逼喝多啦!路都不会走了?”

    我也喝多了,头非常晕,即使不断提醒自己保持清醒,但身子就像失重一样难以控制,走路左摇右摆。我搭着张法远的肩,问他:

    “和尚,还好吗?”

    “喝得太多了,”他摸了摸通红的脸,“回去赶紧睡觉。”

    “今晚开不开心?”

    “开心,真开心。”

    我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说:

    “我也是。”

    每每忆起那场酒局,我的心底就有股怅然若失的感觉。往后的若干年里,我几乎没再体味过那般纯粹的尽兴,即便是同个牌子的啤酒,口味相近的菜肴,都无法勾勒出相似的满足感,真像极了鲁迅先生看的那场社戏。

    整个大一,以一场酣畅淋漓的饭局收尾。得宠后的肆无忌惮,低潮后的奋发图强,过往的一切都融在酒中,倒进肚里。它们跟随血液淌遍周身,有一些在脑海里留下深深的印记,更多的则渐渐被时间稀释,直到彻底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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