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山东路走几遍(一)
2010年9月,我来到浙江树人大学。
报到当天下着淅沥的小雨。父亲驾车载母亲和我前往杭州,刚到沈半路附近,车辆就排起了长龙。我们在树人街上龟速行驶了很久,赶早不如赶巧找到个车位。
下了车,父亲拎着被褥,母亲提着袋子,我挎着包、拖着行李箱,一块儿朝学校走去。新生接待处设在南校区教学楼的楼下,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我在林立的指引牌中找到了外国语学院,办理完登记手续,听完新生注意事项后,一位学姐带着我们前往北校区的宿舍楼。
宿舍楼的南侧有两个篮球场,场边种着几棵杨树,西边就是超市,从宿舍楼往北走几分钟便是体育馆和大操场。宿舍楼一楼是食堂,二三楼是寝室。上楼拐弯后,墨绿色的走廊地面和贴着白色瓷砖的公共卫生间,和我想象中的男生宿舍一模一样。每经过一间寝室,我都忍不住往里看一眼,基本都是家长忙活着收拾床铺,男生们在相互聊天。
我们很快来到了209寝室门口,在期待和忐忑中,我走了进去。
正对门的下铺弓坐着个黑壮的大高个,看上去得有一米八五,他戴着副黑框眼镜,正聚精会神地看手机。他见到我进门,马上冲我笑了笑,我也点点头作为回应。
母亲热情地和他打了招呼,接着很自然地把我的行李放在他同一侧的下铺。
这时,他的父母端着脸盆从门外走进来,刚刚应该是去卫生间清洗生活用品了。见有新同学入住,大高个的母亲欣喜地和我们攀谈起来。他们一家来自温州苍南,离福建不远,来杭州读书算得上长途跋涉。他的母亲对宿舍环境有些不满,嘴里不停念叨着“吃苦头嘞,吃苦头嘞”,还向母亲吐槽说既没独卫,又没装空调。他的父亲倒没怎么抱怨,他把床位的栏杆擦了一遍,码完行李箱,放好生活用品后,和我父亲聊起了来杭路上的事。
另一个男生矮矮胖胖的,五官十分端正。他自始至终站在窗户边,时不时打开手机看两眼。他睡我上铺,他的父亲爬上爬下帮他铺床单、整被褥。这期间,父子俩会零星地聊几句,全是我听不懂的温州话,可能因为母亲没陪同,他的父亲和其他几位家长的交流并不多,而那个男生除了进门时和我点头致意外,之后几乎没什么话讲。
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气氛,我故作轻松地抛着家里带去的篮球,问他们俩平时打球多不多。其实我并不擅长打球,只不过为了找个共同话题,大高个热络地接过了话匣子,说寝室楼下有球场,后面几天就可以去,另一个小胖子似乎对篮球没有多大热情,只是生硬地回答“还好,还好”。听大高个说,他不是第一个到寝室的,在我们之前,有另一个高瘦的男生已经来过,是个萧山人,铺完床便出门了。这时我才注意到,我对面的下铺有整理过的痕迹。
理完东西已经12点多了,我和父母去舟山东路上吃了顿重庆鸡公煲,他俩则跟爸妈先行体验了一楼的食堂。
我原以为食堂在寝室楼下已经很幸福了,但当我走在舟山东路上时,才明白那位带路的学姐为什么说大多数同学几乎不会在食堂吃几次饭。
一条窄窄的舟山东路,开满了大大小小的店铺,盖浇饭、小火锅、日韩料、铁板烧、肉夹馍、双皮奶、酸菜鱼等等,看得人眼花缭乱,兰州拉面、沙县小吃、果汁奶茶店更是星罗棋布,还有量贩式ktv、宠物店、台球房、棋牌室、快捷酒店、网吧。交通也很便捷,蔡马始发站的y8和816路公交车可以直达延安路市中心。
吃完中饭,我和父母便逛回寝室。刚到楼下,我就看到那小胖子的父亲正坐在车里抽烟,那是一辆无锡牌照的雅阁。他把车窗摇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寝室的窗户,吸了一口又一口,直到剩下那截黄黄的海绵嘴才丢掉。他并不急着走,下了车,把丢在地上的海绵嘴碾得扁扁的,随后拍了拍裤子,坐回车里,摇起车窗。车终于动了,隔着玻璃,我看到他回过头望向寝室楼,直到视线被树木完全挡住,车才以正常的速度开走。
安顿好一切后,父母也准备返程回家,我送他们来到车旁,听母亲一遍遍嘱咐我生活细节。临走时,她竟潸然泪下,说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离开他们生活。我一边拍着她的肩一边安慰她,国庆节就能放假回家了。比起母亲,父亲则表现得沉稳许多,甚至有些刻意的漫不经心。母亲后来告诉我,那天回去时父亲开错了路,他沿着大关路反向开了很久,兜转几圈后才回到上塘高架,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
父母返程后,我们三个便在寝室里聊起来,比起上午,氛围明显轻松许多。
大高个叫陈成诺,他打球很厉害,讲话有点台湾腔,特别喜欢五月天,虽然看上去五大三粗心思却很细腻;小胖子叫张法远,来自乐清柳市,父亲一走,他身上那股子拘谨便一扫而空,话也多了不少。
没过多久,一道身影闪进寝室。我定睛一看,是个瘦高的男生,长得很帅,中间的头发吹得老高,两旁推得短短的,他卷着裤腿,露着脚踝,走起路来一跳一跳的,浑身透着种陈冠希的痞帅样。他朝我笑笑,打了个招呼,径直走到自己床边坐下,然后很自然地加入我们的聊天。
他叫金家楠,就是陈成诺所说的萧山人。他对杭州的熟悉程度远超我们,说起附近好玩好吃的地方头头是道。
眼看雨停了,我们便离开寝室,沿着舟山东路绕着学校逛了逛。也许是对宿舍环境无法恭维,途中,张法远数次提出想租房子,还询问我们的想法,眼看我们三个都没回应,他也没再提起。我当时想,这小胖子第一天入学就想租房子,想必家里养尊处优,受不了这破旧的寝室。
我们从舟山东路往西绕到树人街,回到南校区,参观了图书馆,随后来到北校区看了看外国语学院所在的26号楼,回寝室前,在超市买了香肠、泡面,还有一盒飞行棋。当晚,我们四个趴在桌上,从18点多一直玩到22点。
在入学到正式上课的那段日子里,下飞行棋也成了我们拉近彼此距离、消磨饭后时光的有效方式。
我记得,第一次开班会的时间定在9月20日,在此之前,班主任要在班助的陪同下挨个走访寝室,和每位同学见面,辅导员和相关教务人员则会带大家熟悉校园,包括教室分布、课程安排、生活需知,并告知在校的行为规范。
我们的班主任叫刘志刚,个子高大,白白胖胖,戴着眼镜,背个书包,一身宽松休闲的打扮,整个人的样子可以用憨态可掬来形容。班助是位学姐,叫牟安彬,肤色黑黑的,微微泛棕的头发,下巴一侧似乎还有颗痣。
听说班主任要来走访,我们四个特意把寝室从里到外整理了一遍,还把各自的课本摆放在书桌上,营造出一种浓厚的学习氛围。走访当天,刘老师一进寝室便对整洁的环境提出了表扬,即便知道有形式主义的成分,但态度值得肯定。他简单询问了我们各自的情况,叮嘱我们有任何问题可以随时跟他联系。刘老师谈吐幽默,全程笑盈盈的,打趣说大学班主任不比高中班主任,可能整个大学生涯都见不上几面。我们四个则始终微笑、点头,礼貌应和着。
临走时他说,还有一位男生要入住我们209寝室。应用德语101班共有七位男生,除了我们四位,还有三位。其中有两位和韩语班的男生混寝,一位叫马超,金华兰溪人,个头不高,身材纤瘦;一位叫余一鸣,来自湖州德清,头发蜷曲,长得像东南亚人。他俩就住对门的210寝室。
小牟姐说,即将搬入的男生叫蒋晟,相貌出众,性格爽朗,见过他的人都形容他浑身散发着朝气与活力。由于待人接物热情大方,刚入学他便深受学长学姐的喜爱,报到后他因为身体原因前往上海,因此我们“未见其人,先闻其名”。听小牟姐这么一说,我们四个对这位即将到来的室友也充满着好奇。
说实话,我对这几位室友都很满意,性情相仿,话题众多,彼此家庭条件相差并不悬殊,都没有抽烟、酗酒、赌博等不良行为习惯,多数情况下都能考虑他人的生活感受,寝室生活总得来说算和谐宜居。金家楠住得近,交通也方便,坐y8到吴山花鸟市场转乘可以直达萧山,所以他每周都回家;张法远和我差不多,基本一个月回一趟家,他习惯坐动车,我更倾向于高速大巴,毕竟能随到随买,不用太赶时间;陈成诺离家远,我们总戏称他“回家堪比出国”,他除了长假基本都呆在学校,做着忠实的守寝人。
很快到了9月20日,我们迎来了第一次班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