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伊海娜失眠了。
焦糖安静地趴在她枕头边，外面一片静谧。
“他为什么要干这种事？”
伊海娜从左边翻到右边又翻回来，被子被弄得乱七八糟，她却仍想不出来一个好的理由。
总不可能是赔礼道歉吧？
伊海娜猛地坐起来，一旁的焦糖被她吓了一跳，抬起小脑袋不满地看着她。
不行，得去找他问清楚。
伊海娜披上衣服，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走出去。
月光大片大片地落在木质的地板上，伊海娜看到了趴在窗台上的纽特。
“还没睡？”
纽特早在她还没开门的时候就听到她的脚步声了，知道她应该是要出来找自己，便也没有动作。
“嗯。”
伊海娜走到他旁边，也把胳膊撑在窗台上。
深夜的冷风吹在脸上，把伊海娜吹得清醒了一瞬间，组织好的语言也被这风给吹乱了。
两个人就这么无言地站着，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睡不着？”纽特先打破了这沉寂。
伊海娜轻轻地点了点头：“有件事情想不通。”
纽特忽然沉默了一下——他大概能猜到，是自己把焦糖带来的行为，但他自己也没法解释。
那只是一时冲动，在他人生中很少出现的词——“冲动”。
伊海娜扭头，看到纽特抿在一起的嘴唇：“你把焦糖带给我是……？”
纽特感受到她打量着自己的目光，把头偏到一边去。
“我就是觉得……你可能需要一个伴。”
伊海娜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知道纽特在担心自己，但是他根本就没有找到问题的根源所在。自己为什么生气，为什么不理他，他是一点也不说啊。
月色正好，伊海娜却没有心思去欣赏。
“你还有什么别的要说吗？”
纽特愣了愣，垂下眼帘。要说什么？说自己不应该劝她找另一半？说自己管得太多了？还是什么别的？他其实不知道伊海娜生气的点具体是什么，只是知道自己那番话让小姑娘伤心了。
“对不起。”
……
伊海娜忽然觉得好悲哀。因为在那一瞬间，她好像想明白了。
“为什么要道歉？你没错啊。”
错的是我自己啊。
是她唐突了。事实上，伊海娜并不知道纽特对自己到底是什么看法，也不知道纽特心里的人到底是谁。如果他只把自己当做妹妹或者朋友，那么他的做法就并无不妥。
是自己意气用事了。一直以来都是她自己在一厢情愿，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甚至迁怒于只是好心劝自己的纽特……
伊海娜看着面前摇曳的树叶，竟不知该怎么再去面对纽特。心里的愧疚和痛楚掺杂在一起，让她哑然。
“我……”
纽特看向伊海娜，才吐出了一个音节，就被对方打断了。
“纽特，”伊海娜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低着头，手指在窗棂上轻轻摩挲着，“很抱歉我这两天态度很差，以后不会了。”
纽特懵了一瞬间，不知道伊海娜到底想了些什么。
“怎么……”
“很晚了，去睡吧，我们明天出去看一看吧，还有，谢谢你把焦糖给我带来。”
伊海娜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朝着纽特摆出了一个和往常无异的笑脸。
纽特的直觉告诉他很不对劲，但是他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那…晚安？”他试探着道。
“晚安。”伊海娜转过身去，生怕再晚一秒就要让纽特看到她支离破碎的假笑面具。
纽特站在原地，看着伊海娜落寞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经意间，脱轨而出了。
……
第二天伊海娜是顶着黑眼圈醒来的，好好的双眼皮不知为何也成了千层饼，肿得不像样。
焦糖看着伊海娜坐在床上愣神，便上前去拱了拱她的手。
手心里传来温热，伊海娜摸了摸焦糖，眼神还是有些涣散。
虽然说今天要出去逛一逛，但是她压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纽特，更别说要和他在一起待一天了。
早知如此，她就不来巴黎了！
伊海娜歪着头想了想，如果换位思考一下，自己好心建议朋友谈恋爱却被冷暴力了……那她可能真的会生气的。
纽特还能这么友善地对待自己，真的是难为他了，果真是赫奇帕奇的代表啊，脾气这么好。
然而他态度越好，伊海娜越觉得愧疚。
多年的暗恋失败和对暗恋对象的愧疚让伊海娜彻底被打击到了，整个上午都萎靡不振的，导致同行的纽
特非常担心。
午饭时间，两个人找了家餐厅坐下来，纽特终于忍不住了。
“你还好吧？”
伊海娜漂泊在外的灵魂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叫她，晕晕乎乎地飘回来：“我？我没事啊。”
纽特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她这个样子，还真不像没事。
点完餐，伊海娜盯着窗户上自己的倒影，忽然想起来正事。
“我前天遇到了一个布斯巴顿的助教。”
纽特给她倒茶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接住她的话：“你怎么知道的？”
伊海娜把那天的经历简单讲了一下，当然跳过了自己被送花和扯闲篇的部分。
“布斯巴顿是在法国的，不过具体在哪里我也不清楚，现在看来应该不算很远，”纽特想了想，“尼可·勒梅就是布斯巴顿毕业的。”
伊海娜这才惊讶地扭过头来，看向了自己手腕上的魔法石。
“会不会和布斯巴顿有关系啊。”
纽特迟疑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我感觉不像，布斯巴顿和我们关系一直很好，应该不会吧。”
伊海娜用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她忽然在想，安德里斯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没有成为傲罗，毕竟这种天赋真的太罕见了，只要他愿意，魔法部肯定会争着要的。他当时说，因为家里的原因……
什么人会不允许自己的孩子去当傲罗？绝大多数家长都应该以孩子能进魔法部为荣吧。
但是伊海娜又觉得安德里斯不会骗自己——就凭直觉。
那束桔鸢尾还被她放在床头，散发着清香。
“你说，什么样的人会阻止自己的孩子成为傲罗？
伊海娜接过服务员送来的餐盘，放到桌上。
纽特皱了皱眉，有些不解：“阻止？”
伊海娜点点头。
在纽特的记忆里，只有不断催他来魔法部就职的忒修斯，似乎还没见过伊海娜说的这种情况。
“或许是太宠爱孩子怕他受伤？或者是像我一样不喜欢魔法部的……”
纽特忽然噤声，和同样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伊海娜对上了视线。
很显然，两个人想到一块去了。
“不可能吧……”伊海娜握着叉子的手还停留在半空，喃喃道，“一点也不像啊？”
“孩子不一定要和父母像的，信仰也不一定要一样的。”
两个人相顾无言很久，然后伊海娜埋头吃饭，纽特若有所思。
伊海娜打心底里否定第三种结论，但是细细想来，只有第三种最靠谱，却也最可怕。
安德里斯是布斯巴顿的助教，他的父母怎么会是格林德沃的信徒呢？
和自己的父母背道而驰，却还是选择遵从父母的意愿不当傲罗？
无数个疑问在伊海娜心底盘旋，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别想了，该知道的时候就知道了。”
纽特看她愁眉不展的样子有些无奈，示意她赶快吃完饭——他们现在不能在一个地方久待，能出来已经很冒险了。
伊海娜听话地几口吃完最后一点面，和纽特一起离开。
……
两个人回到旅馆，那位老人还是像往常一样坐在那里织毛衣。
伊海娜的脚步微微一顿，然后转了个方向朝老人走去。
纽特不解其意，停在原地看着她。
“您好，”伊海娜弯下腰和老人平视，“请问您这里有猫头鹰吗？”
老人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然后神情自若地抬起头来：“姑娘，你说的是哪种猫头鹰？”
“会送信的那种。”伊海娜歪歪头。
“那恐怕没有。”老人又低下头去继续手中的针线活。
伊海娜眯了眯眼，然后礼貌告辞。
“有问题？”
纽特不知道伊海娜发现了什么，或者说是察觉到了什么，但既然她这么做了，就必然有她这么做的理由——伊海娜并不是一个随心的人。
“老人家认识桔鸢尾。”
桔鸢尾？
纽特这才想起来那天见到伊海娜确实看到她怀里有一束漂亮的花，当时没细看，现在这么她这么一说他才反应过来。
不对啊？那她哪来的桔鸢尾？
“普通人看到桔鸢尾绝对不会是那种目光，只会当做是普通的花，但是老人似乎知道桔鸢尾的寓意一样，看我的目光里还有揶揄，好像在问我，是谁送的一样。”
伊海娜看人很准，但是她也没有十全的把握，所以今天她就打算再试探一下老人的口风，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来。
纽特其实也想问她是谁送的——毕竟她并没有提到那个布斯巴顿的小助教送了她花。
“刚刚我问老人家，有没有猫头鹰，”伊海
娜思索着道，“寻常旅店应该都不会养猫头鹰吧？她却先问我要什么样的……”
“这其实也正常，但是又在正常里透着些违和。”纽特的思绪被她打断，只好接上她的话。
“不过我感觉她没有恶意。”伊海娜摩挲着下巴，忽然意识到两个人还在走廊里，惊得她差点蹦起来。
纽特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有些好笑：“我布下咒语了，不用担心。”
伊海娜愣了一下，看着纽特温柔的眼眸，心跳漏了一拍。
“我先回去了……”
说罢，还没等纽特反应过来，转身就窜进屋里关上了门。
后背抵着门板缓缓滑落，伊海娜的目光四处乱飘。
梅林，不可以，不可以再对纽特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