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但令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
终于,他靠近了,靠近了这朵开得明亮、扎眼、肆无忌惮的彼岸花。
他轻轻地落在花上面,感受着花的芬芳,也感受着它内心的不可一世的高傲,从它的“神情”中,陆九幽感受到了它的过往,过去也有无数的孤魂,无数的路人被它吸引,想要靠近甚至想要带走它,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靠近它,更没有任何“人”能把它带走。
它愿意开得明亮,开得扎眼,只为了能吸引那个不一样的他,那个它即使喝下孟婆汤也不愿意忘记的人。
陆九幽一点一点地感受,一点一点地去读懂这朵明黄的彼岸花。
过了许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三天,也许更久。在这里,在此时,时间毫无意义。陆九幽终于明白了它的前世今生,过往种种。
他想张开双手抱紧身下的它,不对,是她。奈何此刻他只是一具没有了实体的灵魂之躯。原来,这朵明黄的彼岸花,竟是他寻找了两世的她,那个穿着浅绿色裙子,扎着马尾的她。
陆九幽万分后悔,如果上一世路过的时候,慢点走,如果上一世路过的时候多看一眼,如果上一世自己不去寻那虚无缥缈的梦,那将会是何等的幸福?
可惜没有如果,天可怜见,此时此地又再次遇见。
陆九幽的游魂被黄色彼岸花一点一点的吸收,他也一点一滴融入了她的身体,她的生命,陆九幽也了解到了她在他走后的过往。
上一世在桃花村陆九幽离开以后,她就在村里边行医边等他,一年又一年过去了,她也渐渐成了老姑娘,而他依然不见踪影。
起初,有很多人上门提亲,只是都被她拒绝了。后来,提亲的人慢慢的少了,她也就省了很多心思去应付他们,因为她内心认定,他一定会回来的。
她每天早上上山采药,站在山顶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每天晚上吃完饭站在门口边捣药边等他回来。
时间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过去了,她已油尽灯枯,还是没有等到他。
最后带着满腔的遗憾离开了人世。
后来进入冥界之后,为了投胎转世能够记得她,她拒绝了孟婆递来的汤,甘愿跳进那忘川河里受水淹受火炙,千年的煎熬,千年之后带着记忆投胎转世为人,只为寻找心底念念不忘的他。
那一世,她也学会了修炼,也一直满天下寻找他的踪迹,可惜当她终于寻到他消息的时候,他已经战死沙场,灰飞烟灭了。
于是她自戕(qiang),以期能追上他的步伐,可惜还是生生错过了,他已经投胎离开,开启了他新的人生。她不敢再花费千年去煎熬然后在去寻找,她怕在人世间再次错过。
于是,她把记忆封存,寄生在了彼岸花身上,期望有一天他再次路过时可以看到他一眼。慢慢的她和它融合在了一起,只是她再也无法出声,失去了除记忆外的所有东西了。
她就这样带着记忆,带着痛苦,也带着期待等待着,拼了命地不凋谢。在融合的第一百年,她终于可以开花七个时辰了。
第两百年,开花八个时辰。
第三百年,可以开花九个时辰。
第六百年,终于可以十二个时辰开着花等待他的路过。只是在万千红中她一点都不起眼,于是,她又花了近四百年,才把自己变成了一朵明黄色的彼岸花,她本来想变成最爱的浅绿色,却生怕他把她误认成叶,才变成现在的黄色。
陆九幽“看”完她的故事,心疼得无法呼吸,只想抱抱她,奈何此时,拥抱都是奢望。上一世的自己竟如此混账,更恨自己竟会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梦想与责任而离开了她。
反而是她在安慰他,此时这样的状态也很好,至少他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相互“依偎”,欣赏如血的花海,也欣赏着形形色色的鬼来鬼往,偶尔还会“交流”各自的猜测。
过去那个额头流血的男人十有八九是因为撞到脑袋离开人世的,陆九幽觉得他是一个莽撞的人肯定是自己撞的,而她觉得他的被人推倒撞的,遇到这种时候他们还会相互”争吵“,只是输的总是陆九幽。
当然很多时候却是共识,比如那个浑身流水的女人,肯定是溺亡的,那个脖颈有勒痕的十有八九是自缢,这种时候他们又会“看”着对方傻笑。
第一年,他们静静享受这难得的静谧。
第两年,他们享受着这难得的甜蜜。
第三年,他们享受着这难得的“争吵”,可她的脸上却出现了悲伤的神情。
第四年,他们享受着这难得的默契,可她脸上的悲伤却再也掩饰不住了。
第五年,她的灵魂再也熬不住了,讲了她的最后一段故事,当年她自戕的时候,师傅用了逆天的修为和一条命,强行救下了她半条命,后来像植物人一样躺了上百年才慢慢恢复,然后为了师傅的遗愿,她努力修炼,终于站在了世界的顶端,为了等他,也为了守护这个有他的世界,她义无反顾成为了天道的使者。
听到这个消息,她如遭雷击,原来那个人竟然是她,难怪每次遇见,看他的眼神写满了温柔。可惜此刻,再也无法相见了,他也已经和彼岸花融合在了一起,而说完这些,她的灵魂也再熬不住,彻底消散,灰飞烟灭了。
第六年,陆九幽在悔恨和挣扎中煎熬度日,悔恨当初辜负了她,悔恨遇见的时候竟然认不出来,也悔恨那么多的日子竟然没有好好陪伴在她的身边。挣扎着想要脱开花的束缚,挣扎着想要再去见她。虽然是她把她困在了这里,可他一点也不怨他,只有快溢出胸腔的疼。
第七年,七星连珠之夜,一只手撕开了冥界昏暗的天空,遮天蔽日而来。十殿阎罗集体惊惧,奈何无法抵挡,而陆九幽也在这惊天动地中再无法保持清醒,昏迷了过去。
好在那只这天只伸到黄泉路,摘了一朵黄色彼岸花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