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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裂缝中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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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垢城,北海七十二路诸侯里微不足道的一方诸侯。

    大商外服爵位:候、伯(甸)、男、卫、邦伯五爵,旗下分为四方伯侯,八百诸侯,侯有不少,例如:冀州侯、滨州侯、西州侯、曹州侯。

    内服爵位有三:公、侯、伯。

    武成王黄飞虎不算,真实的历史上商朝并无此人,商周时期只有一位武成王,那就是西周的姜尚,黄飞虎是老许在创作的时候糅合了关二爷加姜太公的形象,艺术加工创造出来的虚拟人物。

    所有外服内服能称之为王只有一位,大商之王,帝乙。

    垢城主君吴淇,便是外服北疆的垢城卫,或者称其为:垢卫、垢卫淇,都行。

    就如崇侯虎一样,崇侯、崇虎、崇侯虎,根据和他的关系、上下级爵位、职位不同,对他称呼也不一样。

    这便是大商的阶级,若是有谁直接身穿过来,面对崇侯虎,大喝一声崇侯虎,或者崇虎,恰好你又解释不出你的出身,你就看人家心情好不好吧,为尊者讳,直接杀了你,都不会有人替你可惜。

    这个时代可没有法律去保护一个寻衅侯爵的“野人”。

    按照侦骑居高临下的观察,整个垢城一片惨淡。

    袁福通征讨不愿与他一起叛乱的各大诸侯,已经和“不臣”的诸侯们,做过了一场的战阵对决,加上投降的诸侯新加入叛军大家庭时,也要递交一份人数庞大的人牲用作祭祀。

    垢城虽没有达到十室九空,接连损耗下也失去了不少人口,城中人人自危,若非要事,没人愿意在街上游荡。

    异兽们不挑食,只要是人牲数额不少,也不管你拿奴隶还是平民充数,他们最是公平,从来不会区分这些将死之人的身份地位。

    就像是日常去菜市场买肉,会有人问这块猪肉的原身在猪圈内地位如何?每日可否遵守餐前饭后的礼仪这些问题吗?

    也不知道这是文明的胜出,还是物竞天择的结果。

    整个垢城里,青壮年男性占据主流,基本都是青壮年居多。

    也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奴隶居然没有死绝,可能是因为城中各种脏活累活还需要有人去做,垢城卫也不敢指望城中平民和贵族愿意去做这些肮脏的事情。

    对于一個合格的奴隶时代城市而言,没有奴隶,就像是蒸汽时代没有内燃机,数字时代没有芯片,奴隶,就如动力工具,像机械一样推动着时代的齿轮,滚滚向前。

    奴隶生的儿子也只会是奴隶,有现在的奴隶,才会有未来的奴隶。

    奴隶全部被祭祀之后死绝,下一批层层递进被剥削的人会是谁呢?就现在城内这个鬼样,未来怕是没有多少出城获取新奴隶的机会,新的奴隶没办法从外部获取,那城市又不能没有人去做奴隶该做的事,下一个被“吃”的又会是谁?

    这座病态的城市里,坚守道德礼仪的人有,但不多。

    敢于和异兽抗争,不愿牺牲亲人的人,大部分死在了第一批屠刀之下。

    孟尝依然选择这里,不仅仅是为了补给和暂时的落脚之地,这里也是民风彪悍的北疆,与异族战斗最大征兵地之一,这里的平民也曾闻战则喜。

    他所想的,是如何唤醒沉默的人,在他看来,只要是人,天生就具备反抗意识,就如同带着部队走入外北海境的他们。

    争取有志之士加入,扩大部队规模,才有机会和袁福通在军势上相抗衡。

    这个城市里只要有敢于站出来和袁福通对抗,和异兽叫板的性情中人,来者不拒。

    无论他是男是女,也不论他是贵族还是奴隶,只要想站着活,只要他还有身为人族的尊严,都是孟尝期望争取的力量。

    在现如今妖魔横行的北海,城外的人口极少,这一路走来,孟尝入目所见,都只是一些环狗、甲壳人在荒野捕食、游荡。

    垢城已经封城,侦骑无法对城内进行探查,乔装扮作商人或者百姓都很困难,陌生人都是填充奴隶上好材料,就算是城外还有人存活,也不敢轻易踏足陌生的城市,故意靠近,只会引起警觉。

    这时候,卞吉跟队的作用就凸显出来。

    他的白骨幡可以御使厉鬼,这种无形无物的鬼道法术在凡人眼中是不可见的催命符,用来做探查也是极好。

    连续三日的厉鬼侦探,着实让年纪轻轻的卞吉有些吃不消,好在,城内大致的布局与布防情况,他已经基本摸清。

    “将军,城中有两座军营,大概一营一千人马,城主府内不见主君,听垢城的城尹说,垢城卫带着大部队在北海集结,尚未返程。”

    “很好,可有带甲之士?”

    “城东军营五百甲士,城西三百。”

    孟尝背对着众人,一手抱胸,一手托腮,静静的站在小山坡,眺望着远处的垢城。

    不知为何,常年跟在崇侯虎军中四处征战的赵丙,看着孟尝这个造型,越看越觉得眼熟。

    搜肠刮肚的思索了一番后,恍然大悟,这道身影竟然和崇侯有些相似。

    一样的喜欢背对着人思考,和年轻时候的崇侯一样胆大妄为。

    想着想着,赵丙的目光柔和了下来,仿佛又回到当初跟着崇侯一起南征北战的时光。

    “准备准备,诸君上马,傍晚时分趁着收集柴火的百姓回城之际,我们突袭南门。”

    “进城之后,辛评,你带领麾下甲士跟着赵将军,直奔东营,侯昶所部跟着卞将军直奔西营。”

    “务必将人给我堵在营内,不求杀敌,困守即可。”

    至于孟尝他自己,他另有打算。

    他想试试城北那一座祭台附近的奴隶住区,人手不足,若是能吸收这些奴隶加入,对于整编驻防整个垢城,都能多出更多的人手和精力去做一些事。

    不求能像乞活军那么勇猛,他在崇城见过奴隶,知道那是一群怎样的人,但凡这些人能收编到仆从军都行,未来慢慢调教。

    “我和诸位兄弟约束有三。其一,不得奸淫掳掠,其二,不得擅自脱离阵型,其三,不得轻视同袍。”

    “此三者,违令者斩。”

    第二条孟尝不担心,这都是一群百战老兵,你可以怀疑他们做其他事情,唯独不能怀疑他们的战斗力和战争状态下的军纪。

    只要主将不乱来,把这群老兵给带歪,按照崇侯既定的规矩去行事,不会有太大变化。

    唯有第一条和第三条,他必须有言在先,不然自己的兄弟们真的做出了错事,对他们这些孤军深入的人来说,日后的路走不长远。

    众人默然不语,本以为破城之后可以放肆宣泄一回自己压抑许久的情绪,结果将军不许。往年可都是开城欢庆,不屠城也会掠夺大量的奴隶和财富,他们不理解,但是此时此刻他们并没有多说什么。

    孟尝素来急公好义,能和大家打成一片,不以长官之姿欺压下属,基础的信任是有的。

    加上现在也没有军市给他们置换成家财带回去,大部分人还是愿意听从,少部分不以为意的人,看到赵丙重申军令,并且表示亲自执刀时,才反应过来,将军不是在开玩笑。

    赵丙可不比孟尝,跟随崇侯多年,他这莽夫是真的敢杀人,会杀人。

    日头渐落,出城收集木柴和草料的百姓纷纷忙完手头的农事,相约着回城休息。

    轰隆的马踏声在这座毫无生气的城池边响起,一支身穿黑甲,杀气腾腾的骑兵正高速从远处逼近。

    百姓们大惊,正准备落荒而逃之时,有人认出了这些骑士背后的军旗将旗,上面写着“崇”、“商”、“孟”三字。

    恐慌迅速退却,这帮手无寸铁的百姓安静的让开了驰道,目光憧憬的看着这一支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精锐之师。

    这倒是个稀奇事,孟尝见状心喜,大喝道:“绕开百姓,不得践踏人群,诸位随我冲锋进城。”

    这群百姓让孟尝充满着希望,是个好征兆,百姓们并不抗拒王师,他连夜让人制作大量的军旗将旗,本来是想威慑四方,让敌人误判朝歌讨逆大军杀到,而且是主力大军来袭,用来虚张声势的。

    结果这一面面旗帜所过之处,百姓跪拜,没有乱窜挡道,给他省去了许多麻烦。

    城头的守军见状,立刻呼喝着关闭城门,放箭阻敌。

    但是,来不及了,只有零星几支羽箭从城头射出,误伤了诸多的百姓,骁勇善战的甲士气血磅礴,挨上一两下只要不是命中要害,都面不改色的继续冲锋。

    守城门的军侯瑟瑟发抖,王师怎么来的这么快?也没听说联军有溃败,现在天上还下着大雪呢,这个天杀的莽夫到底是谁,居然敢在寒冬急行军,不要命了?

    确实不要命了,脱离朝歌的本部,再找不到一个落脚度冬的城市躲避酷寒,自己这些人都得死。

    城门闭合前,孟尝一骑当千,骑着枣红色的赤兔如坚硬的铁锥,硬生生的凿进了城门口的军阵之中,三头六臂直接开起,斧钺当头劈碎欲要关上城门的守城军侯,一阵冲杀,呼啸的兵器撕裂着空气,撕开临时布置的城门防线,为身后的骑兵凿出一条血路。

    赵丙紧随其后,翻身下马,从副驾上取下铜锤,当啷两下便将半闭合的城门捶开,为身后骑兵打开冲锋的空间。

    “大商闻太师麾下,崇城第一勇士孟尝在此,跪地乞降者不杀。”

    赵丙的大嗓门传遍了整个南门,看着如入无人,大杀四方的孟尝,宛如魔神身影一般,城门的士兵顿时丧失胆气,跪地乞降了。

    孟尝留下两支伍队接管城防看守降军之后,立刻带着人往城北杀去,卞吉和赵丙也按照既定的战略,纷纷奔赴自己的任务地区。

    夺城,正式开始。

    有大商的骑兵进城,消息的传播速度比赤兔跑的还快,百骑马踏集市,穿过大城区,无数的百姓跪在马路两旁,似是期待,又带些惶恐。

    奴隶集市的区域与平民的住宅区大不相同,平民尚且有规整的房屋,个别富裕的还修有楼台、庭院,而奴隶集市就简陋得多,一座大平层样式的木屋,就是数百奴隶席地而睡的安居之所。

    大雪纷飞,衣着单薄的奴隶棚屋内也没有什么御寒的篝火,只能一群群的挤在屋子里互相抱团取暖,四周冻毙僵硬的人就硬生生的躺在角落和门口,也没人去清理。

    孟尝看着这些瘦的不成人形,像受惊的靖人一样缩在对角的奴隶,心头一阵烦躁。

    既是感叹这个吃人的世界,愤怒贵族阶层对自己同族的迫害,也是感叹奴隶制下这些卑微之人毫无尊严的生活。

    这些畏畏缩缩的奴隶,还不如靖人凶悍,浑身散发着麻木与呆滞的腐朽臭气,孟尝对自己的期望都有些动摇,这真的是一群可以吸纳的人吗?这明明就是一群已经被抽走灵魂的行尸走肉。

    和崇城的奴隶比起来,这里的奴隶更像是丢失了生的希望,伸长脖子等死的牲畜。

    失望,惆怅的情绪在酝酿,孟尝转头,将身欲走。

    “阿母,我饿!”

    一声微不足道的低声呢喃叫住向外走去的孟尝,又如同裂缝中的光,照亮了一颗变灰的心,孟尝尽量让自己温和起来,不要那么凶巴巴。

    在僵硬的露出一个微笑之后,孟尝旋即回头,温和的看了过去。

    四五道瘦弱的身躯死死抱在一起,惊恐的眼神里不再麻木,瞳孔充斥着强烈的绝望。这些人的身后,一只四五岁大的幼童小脚还在兀自挣扎,被母亲拼命的往后拽,想要藏在其他人的身后。

    周围的四个男人再也不复麻木的表情,像是从呆滞的石雕状态下活过来一样,绝望的挡在一对母子身前。

    他们不知道眼前这位贵人为何停下脚步,往常这个时候,一旦有贵人离开时驻足,都会有不好的事发生,他们害怕,但也没有任何办法,更不敢做出反抗的举动,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昂首挺胸,用干巴巴的身体构筑一道血肉城墙。

    雪停了,久违的阳光又普照在银装素裹的大地上。

    看着那一只脏兮兮的小脚,窗外的阳光照射在这群人的身上,此时的他们如同黄金一般熠熠生辉。

    孟尝笑了,也许,他们并没有那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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