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她的学也停了,那时候学校不是用来上课的。临走前,家里的东西父母变卖丢弃,只一样东西却是烫手山芋,那就是她那根簪子。
当时情况已经很紧急了,万一被翻出来,那就是大罪过。
哥哥姜天仞关键时刻当机立断跟她说可以在院子里挖坑把簪子埋了,如果浩劫过去他们还能回来,自然找得到,如果回不来,人都没了留个念想给谁留。
然后兄妹二人开始趁着夜色挖坑,挖了足有一米深,她把那根簪子递给哥哥让他放了下去,可是这一递却出事了。
他们挖坑的时候不敢闹太大动静,哥哥的手被地下的碎石子磕破了,她没有发现,那簪子沾到哥哥的一滴血,被他们埋在了地下。
到了大杂院里,他们一家四口住着小小的两间房,哥哥和爸爸住,她和妈妈住,当天晚上,哥哥开始发烧,半夜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胡话。
甚至半夜,他房间里还能传女人唱戏的声音,爸爸发现他背上的后心处,出现了一个血红血红像胎记纹身一样的图案,就是那根华丽的凤尾和合簪。
随着哥哥的动弹,那背上后心处的图案就像活了一样,凤尾的翎羽都纤毫毕现。
她疯了一样跑回姜家原来的院子里,半夜翻墙进去挖坑找那簪子,可是前些天她和哥哥亲手埋进地下的簪子不见了,地面上用于遮掩的碎石子明明都没被动过。
那枚凤尾和合簪,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不见了。只留下了一个诡异的图案在哥哥的身上。
就在姜望云自责姜家全家担忧不已的时候,姜天仞反而好了,不发烧了也没有半夜莫名其妙的戏腔响起。
只是,他的气息越来越冰冷,身上的温度越来越低,简直不像个活人,他路过猫狗的时候,狗会如临大敌的狂吠,甚至想往他身上扑,猫则会炸毛尖叫。
他们想瞒着父母,可是如何瞒得住,姜天仞跟父母说了埋簪子的时候手上被碎石子刮出了伤口他没注意,他拿着簪子往坑里放时手指一凉,他也没在意,应该就是那时候出了问题。
姜望云自责自己害了哥哥,可特殊时期他们想找个阴阳都不敢也找不到,也是命不该绝,姜望云见到了一个被批、斗游街的瞎子,听那群红小兵说是个搞封建迷信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了哥哥生还的希望。
其中费了多少力气略过不提,姜爸爸动用了好些人脉关系才见了那瞎子,可是那人却说他死也不再碰这一行,直到姜望云许诺一定把他捞出来,那人才说姜天仞不能住在燕城,这里龙脉加全国人民的信仰之力,对于死气大于生气的姜天仞而言那就是催命的。
至于去什么地方,怎么续命,那人不肯说,直到姜家把人捞出来,才终于说出了凌阳县这个地方,还说了续命的法子,就是沾着阴气的古董。
也就是说姜天仞带着墓地里出土的陪葬品才能缓解体内的死气与生机的拉扯,可是破四旧的年代哪个人敢跟这些东西沾上关系?
姜望云也是个要强的性子,哪怕父母和哥哥不怪她,可是她不能害了姜家剩下唯一的亲生血脉,她自认为她闯的祸她要来收尾。
她成了下乡驻队干部,兜兜转转和哥哥到了凌阳县,本来他们心里对那瞎子的话将信将疑,可是来了之后,哥哥确实好了很多,以前白天出门甚至会浑身疼痛,可是到了凌阳县,这个症状没了。
直到一九七零年,姜望云用三年的时间从凌阳县下辖一个村的驻队干部调到了县城里,哥哥姜天仞身上本来暂缓的死气随着三年的时间又严重了。
夏天阳气足,照在他身上的阳光疼如刀割,直到姜天仞疼到如刀刮骨闷哼出声,姜望云才知道哥哥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她明里暗里打听到了古董却都只是传家的,并不是墓葬里出土的。
她想起了那瞎子临走时对她的最后一句交代,情深不寿,如果她和姜天仞成了夫妻,姜天仞死的那天她也活不成。
她喜欢姜天仞,从她情窦初开就喜欢,所幸的是她不是一厢情愿,甚至她十八岁那年姜天仞背着她已经挨了一回父母的打求了一个原谅,可是凤尾和合簪的变故来得太快。
既然都活不成,她也没想着独活,只是要让父母承受双倍的丧子之痛,但是面对心上人即将死亡的恐惧她无法理智去考虑父母的悲痛,姜天仞自从得了这个怪病后就藏起了对她所有的感情,只当哥哥陪着她。
兴许姜望云骨子里也有爱新觉罗家的疯狂,她给他下了药,她甚至都不知道那药能不能对已经半死半活的姜天仞起作用,就孤注一掷没留退路。
一夜醒来,姜天仞悔恨自责,可是他身上的疼痛消失了。
姜望云编了一个谎言,告诉他她跟那簪子的主人有血脉关系,所以他们结合她能压制他体内的死气,何况他们本就相爱。
姜天仞见自己真的好了些,她也没有任何异常,特地带她去医院做了检查,确实没有问题,这才终于信了这个谎言。
可是姜望云本人隐隐有预感,就像夏天阳光对哥哥生命的灼伤一样,她的余生也在急速减退,但她却不后悔,甚至欣慰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