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余相思
费如珠忍了一夜,险些憋死。第二天用过早饭便借口想要游园,拉着崔玲玉就跑,全然没将众人目光放在眼里。
崔玲玉被她抓着手腕,边跑边喊:“妹妹慢些,妹妹慢些,不可疾行。”
直到奔赴后院,见一众丫鬟们还没跟上来,费如珠才将崔玲玉拉到亭中歇息,顺便将秦墨昨日悄悄跟在她身后保护她却嘴硬不说之事告诉她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崔玲玉又惊又喜,接连向她确认了好几遍。
费如珠连连点头,道:“自然是真的。姐姐,你可想好了?接下来该如何?”
崔玲玉目光飘向池中荷角,眸中又抹上一缕黯淡,苦笑道:“他既不愿表明自己心意,我又能如何?”
“既然知道了他的心意,姐姐自是可以主动出击呀!”
“直接表明心意?”崔玲玉踟蹰道:“似有不妥。”
“哪里不妥?”费如珠道:“莫不是身份有别?”
崔玲玉忙道:“自然不是。只不过我身为女子,又怎好主动向男子表明心迹?”
“有何不可?我听闻当初母亲第一眼见着父亲就去求了先帝赐婚的。既是喜欢,自然是要主动争取的。”费如珠顿了顿,又道:“且衍之可说了,当初他向我表明心意也是受了姐姐鼓励,怎的到了姐姐身上又这般犹豫了?”
崔玲玉紧紧拧着丝帕,道:“我待他的心从未动摇过,只是……罢了,既是如此,不论结局如何,自是要为自己争取一次。”
“那咱们现下就去寻他。”
话音刚落,费如珠又拉着崔玲玉到了她与崔衍之的院子。刚进院子,二人便瞧见了窗前读书的崔衍之。虽不见秦墨,但他主动读书的样子倒是让二人大为吃惊。
费如珠疾步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问道:“衍之,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发烧了?”
崔衍之淡然道:“我若想入朝为官父亲兄长举荐便是,可若肚子里没三两墨,为官也是丢崔家的脸,自是要先勤学苦读才是。”
崔玲玉不解,“你不是一直对功名无意吗?我原想着你就等着长姐赐你个封号,逍遥一辈子呢。”
崔衍之淡淡一笑,“人的追求总是有变嘛,今后如何谁又说得清楚。”
他自然不会让费如珠知道,作为她能自由出入的交换条件,便是他向二老承诺好好读书,今后谋得一官半职,不至荒废一生。
费如珠心中隐隐觉得不对,问道:“我犹记得,你喜欢看话本写话本的,为何又想入仕了?”
崔衍之耸肩道:“无他,想写话本不也得多读书才是。”
说得似乎很是有理,让费如珠挑不出问题来,转而问道:“秦墨呢?他怎么没在。”
“他告假回家一趟。”崔衍之故作生气道:“回来就只关心秦墨?不关心关心你夫君我?读书可是很累的,你看,我眼睛都红了。”
费如珠甚是无语地瞪了他一眼,道:“四姐姐找秦墨有话要说。昨儿不是好好的吗?为何今日突然告假?”
“不知。不过我闻着他身上还有淡淡酒气,指不定昨夜躲在二哥院里喝酒了。”
“喝酒?他喝酒了?”崔玲玉闻言一惊,她极少见秦墨喝酒,喝得一身酒气更是少之又少,更是急了,“既已知道他喝酒了,为何还要纵他归家?若是路上出点什么差错,该如何是好?”
崔衍之双眉微蹙,“姐姐,你这是关心则乱吧?他是谁,他可是秦墨,母亲的亲传弟子!他能有什么危险?难不成你怕他半路被哪个狐狸精诱了去?”
崔玲玉面色发红,道:“休要妄言!”
费如珠上前宽慰道:“姐姐莫急,不出两日秦墨便回来了,不如姐姐借机想想,该如何与他说道较好。”
崔衍之合上书,道:“四姐,你该不会是要对秦墨表……”
话未说完,费如珠已然上前捂住了他的嘴,“美女的事你少管,好好读书,我去为你做煲汤。”
一听有夫人亲手煲汤,崔衍之又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识趣闭上了嘴。
费如珠再迟钝也能猜到他突然发奋读书必然与自己出门一事有关。只恨自己那日没有亲自与他一同去求母亲,也不知他究竟许下了什么诺才换得自己一时自由,眼下只能为他调理身子,莫要让他太辛苦了才是。
将崔玲玉送回了院子,费如珠便带着梅儿去了大厨房。众人皆在热火朝天准备着午饭。孙林见她前来以为是早饭没吃饱来寻吃食,便问道:“少夫人可是饿了?老奴为你做些吃的?”
费如珠摇摇头道:“孙伯,我不饿,您不用管我。我只是想寻些食材为衍之煲汤,他近来读书辛苦,喝点汤能舒缓舒缓。”
孙林满脸堆笑,道:“少夫人有心了。这是今日送来的新鲜牛羊肉和猪肉,若是炖汤干货皆在库房,老奴陪您去取。”
费如珠挑了一块猪里脊,随着孙林到库房选了干香菇和干金针菜
,取了些生姜,又让梅儿抱了个紫砂炖锅便回院子了。
梅儿不解问道:“少夫人,羊排更为滋补,为何您偏偏挑了最不起眼的里脊肉?”
费如珠道:“衍之本就身子弱,这些年汤药就没断过,羊肉虽好,却不适宜在夏日进补,用它煲汤给衍之喝,可能适得其反。不如选猪肉呀,任何时候都可以吃的肉肉,也不用忌讳什么,多好。”
梅儿又问道:“那少夫人今日准备煲什么汤?”
费如珠笑道:“金针健脑汤。”
“啊?健脑……汤?”
梅儿自是没听过什么健脑汤,便一步步盯着费如珠做。只见她先将金针菜和香菇用清水浸泡,又将瘦肉洗净切成薄片,加了少许盐和生粉拌匀放置一旁。
接着在砂锅内爆香了姜片,又把肉片倒入滑至断生,加入清水的同时将金针菜与香菇一同放入,盖上了盖子。
“好了,梅儿帮我瞧着火,一会金针菜和香菇熟了再加些盐就可以去火了,放在炉上保温即可。”
梅儿杏眼瞪圆,“可是,熟了不该给三公子盛去吗?”
费如珠摇头,道:“若让他此时喝了汤,一会又吃不进午饭了。午饭不吃,待到未时他又该饿了。这汤留着,午憩后再给他喝。”
然而,当院子里香气四溢的时候又怎么拦得住崔衍之。咸香十足,一口醒神,费如珠稍不留神,一锅汤已被他喝下大半,气得她直跺脚,也只得用下次他再贪食便不为他煲汤胁迫。
崔衍之虽嘴上应得爽快,可下次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午饭毕,小憩后,崔衍之便陪着费如珠整理她的“加盟契约”。
只因自己那鬼画符般的字实在拿不出去手,也不忍去祸害崔家那一丈千金的纸或是绢。是以,只得自己口述让崔衍之帮着记录。
“夫人,统一培训是何意?”
“就如沙场练兵一般,凡是加盟‘来一把’的加盟商,皆由总店统一培训烧烤师傅和小厮。”
崔衍之不解,又问:“这还需要统一培训的吗?”
费如珠道:“那是自然!若连欢迎光临、小心慢走、欢迎下次再来此等口号都不会喊,怎么招揽生意?做生意嘛,自然是要热情、热情、再热情!服务、口味必须都保证,才能稳坐第一。”
崔衍之连连点头又伏案疾书,生怕把她的话给记漏了。
临近日暮,二人才将一份详细的“加盟契约”给整理了出来。
因二人借醉心读书之故回了舒惜月不去共用晚饭,崔玲玉便在饭后带着些点心过来瞧他们,看似关心他二人,实则是来瞧瞧秦墨可有回来。
然,崔玲玉在才坐下没说两句,秦墨也风尘仆仆而归,见她也在,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才向三人揖礼。
崔衍之见他这么快便回来了,问道:“秦墨,出什么事了吗?你今晨急急而去,现下怎么就回来了?”
秦墨未抬头,眉心却不经意间叠了一下,“无事,只是想念家中父母,回去看看。见他们康健,自是要回来保护公子的。”
崔衍之道:“不必着急,府中护卫百人,你还不放心嘛?”
秦墨答:“自是放心的。若无他事,小人先退下了。”
“去吧去吧,累了一日,也该早些洗洗睡了。”
见秦墨打算退下,崔玲玉倏然站起,道:“等等。”
秦墨未抬头,只将身子弓得更低了些,道:“四小姐有什么吩咐。”
“我……我有话与你说。”崔玲玉本欲上前,却瞥了瞥一旁的崔衍之与费如珠,又后退了半步,很是为难。
费如珠见状,拉着崔衍之道:“方才不饿,现下倒是想吃孙伯炖的燕窝了,你陪我去取些回来。四姐姐,你在此处等我,去去就回。”
待房门关闭,崔玲玉的指甲都快嵌进手心,然秦墨却冷冷道:“四小姐有何吩咐,不妨明说。此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不妥。”
崔玲玉紧紧抿着唇,半晌才道:“秦墨,你可愿换个身份伴我身旁。”
秦墨的背脊再次僵住,因弓着身子,崔玲玉看不见他是何神情,见他许久不答,又问了一次,“秦墨,你可愿……”
“四小姐。”秦墨深吸一口气,起身望着崔玲玉,笑意盈盈打断道:“人在一个位置上呆久了,便会习惯,也没有其他念想和期盼了。秦墨此生,只一个身份,那便是三公子的护卫,四小姐若想将小人讨了去您院子做护卫,怕是三公子与小人都不习惯。待将来小姐出嫁,还是让夫人为您挑选贴身女侍较好。”
“我……”
瞧着崔玲玉欲言又止,秦墨忙道:“四小姐若无他事,小人先行告退。”
语落,秦墨转身离开。昨夜严正的话像一块巨石压在他胸口。
不是祖父留下血书告诫秦家后人皆不可入仕吗?为何连老爷夫人也不愿自己踏入仕途?这背后到底有什么隐情,才
使得崔相夫妇对他祖父的遗命也唯命是从?
故而,他一早便归家追问父母,却不曾从二老口中问得只言片语,只告诫他好生在崔家当差,莫要辜负了崔相夫妇。
秦墨望月长叹,功不成名不就,何以与她相配,又何必误了她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