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秘辛(二)
费如珠和崔衍之回到院中,三个丫头也回来了。
原是崔慎放出话来,出了这么大的事不给他二人留随侍丫头且还要再关他们几日的。
可真当看着崔衍之那娇弱的模样,崔慎心又软了。不仅让三个丫头回来了,还给备了宵夜。
费如珠原以为崔衍之先前都是装的,不承想竟是真的。宵夜崔衍之一口没动就上床休息了,熟睡间也是断断续续在咳嗽,额间一直冒着细汗。
本想再去一次秦墨屋中将张大人给请来,可崔衍之一直按着她的手,说自己没事,只需让她抱紧自己取暖便可。
素来娇惯之人今日却是一直在逞强,费如珠十分心疼。
直至天色朦胧,崔衍之的状况才缓和了不少。见他终于睡得好些了,费如珠便吩咐小兰与翠菊在床边守着,自己带着梅儿去厨房为张大人张罗吃的。
秦墨一事,费如珠心中非常自责,一来是她要求出去的,二来不带其他护卫也是她的主张。虽事发突然谁也料想不到,可一切还是因她而起,她需尽一份心意,让崔衍之安心亦是让自己安心。
是以,她安排孙林去帮忙做烤鸭,自己为张大人做其他吃食。辛劳一夜自是需要来一碗热汤才能唤起一天的活力,费如珠炖上了木耳香菇排骨汤,又开始和面。
待烤鸭出炉时,她已炖好了汤,做了油泼面,还搭配了一个拍黄瓜和一碟炒青菜。
一式两份,她与梅儿端着便往秦墨那处去。果不其然,留宿在此的不仅有张大人还有父亲大人。
二人一看便是一宿没睡,眼下乌青眼睛通红,须发也更为凌乱了些。见费如珠来了,张成泰倒是不客气,让她速速将美食呈到自己面前来。
崔慎看了看他的那一份,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费如珠,便道:“费心了,下去吧。”
待费如珠离开,张成泰才道:“你这儿媳,倒是个聪明的。”
崔慎道:“府里都知我将秦墨视若亲子,她能猜到我在此处也不奇怪。”
张成泰嗦着面,又咬了一口烤鸭,那叫一个满足,漫不经心道:“嗯,视若亲子,却胜过亲子。明明自己的儿子也伤了却整夜守着护卫这里,不知道传到圣上耳朵里,会不会生疑呐!”
崔慎微叹,“是我失了分寸,有失考量。秦墨自小养在我身边,从未伤过分毫,那等状况莫说是我了,惜月瞧见也是方寸大乱才会命人火速进宫找我回来。”
张成泰嘴角牵了牵,“当今圣上的疑心比起先帝,可是有过之无不及啊!”
崔慎冷笑道:“当初若不是为了清玉,你以为我会扶他上位?老师因他母妃获罪腰斩夷三族,裴家就留下秦墨这一个血脉,若他对秦墨不利,这位置他也别想坐了。”
张成泰一声长叹,“老师之事也不能全然怪在瑾妃娘娘身上,她所想的变革过于离经叛道,偏偏老师又觉得她的理论甚是有理,二人一拍即合,一个仗着位高权重,一个仗着先帝宠爱就妄想推行新政。他们所想的人人平等再无阶级之分不外乎于挑衅皇权,任帝王再宽宏大量也无法容忍身边之人对皇权构成威胁吧?且后宫不得干政,这罪名放在谁身上都是担不起的。而今不为别的,你也该为皇后考虑,她乃一国之母,又诞下两位皇子。而今第三位皇子也在腹中,若你真因秦墨与圣上冲突,你让她如何自处?”
见崔慎不说话,张成泰又道:“你我既答应老师保全秦墨性命,那便做好此事便可,莫要节外生枝。若圣上真追究起来,想个托词搪塞过去便是。”
“什么托词?”
“我瞧你家四姑娘对秦墨有意,不若就说二人青梅竹马,早就私订了终身。昨日也是四姑娘托人进宫求你的,而你爱女心切便求了老夫过来,岂料他伤势过重只得留宿一晚了。”
崔慎敛着眉,怔怔看了他许久,“你没去写话本真是可惜了。”
张成泰一声长叹,“谁让我遇见了老师和你呢?否则真有可能坐在街头为人把脉,时不时写上点话本赚赚银子了。崔兄,知遇之恩没齿难忘啊!”说着,便起身向崔慎行了个大礼。
崔慎很是不屑,“如此玲玉的名声可就保不住了。”
“名声罢了,有何重要。人这一辈子只需问心无愧、欢乐自得,何须在意别人如何看你。再者,名声重要还是秦墨的命重要,你自行掂量。”
崔慎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正是崔玲玉打算送给秦墨的,那么显眼的铃兰花围着个“秦”字,就算再愚钝也能猜到她的心思了。
无奈道:“我原想着从小将他接入府中来养,与我家那几个皮猴子也有个伴,一同长大的情分总好过成年后再将他接来放在衍之身边。且将他依托的虽是淳朴忠直之人,却不知能教出什么样的孩子,老师一代文学大家,孙子自然也不能落了下成。”
听到此处,张成泰忍不住笑出声来,“最终不也还是让舒郡主给抢了先?”
崔慎没好气道:“那也比文韬武略皆不行的
强!”
张成泰又道:“若非老师那一纸血书,他能考个武状元倒也不错,身份上与你家四姑娘更相配些。”
“我从未觉得秦墨配不上玲玉!”崔慎道:“老师的意思自然也是怕他身份泄露连累你我,更怕他因此丢了性命。若非昨日之事,我便让他一生与衍之为伴,再为其寻个贤德女子为妻,也算是不负老师所托。而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终是世事多变不如人愿呐!”张成泰从崔慎盘中顺走了最后一块烤鸭,道:“得了,那小子的命也捡回来了,老夫先回府了。记好托词,交代你家下人管好嘴,必定不可泄露半分。”
崔慎又问:“秦墨多久能完全复原?”
“少则三月,多则半载。期间莫再让他舞刀弄剑的,否则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知道了。”
张成泰刚踏出房门,崔慎再次将人留住,“去衍之院子再给他瞧瞧,我不大放心。”
张成泰一阵嘲笑,“昨儿不知道担心,现下想到你家娇弱那小子了?若他真有什么大事,摊上你这样的老爹,昨儿就凉透了,还等着今早?放心吧,最多就是昨夜吸了几口凉气,惊到肺腑,咳上两日就好了。”
“你……”崔慎这生挚友不多,张成泰是最为交心却又是最让他头疼的一个,偏偏学识比他高,斗嘴却总落得下成,最终气也不是乐也不是。
所幸秦墨无性命之忧,至于张成泰与他说的方法,还得再斟酌斟酌。他的确是知道玲玉的心意了,可不了解秦墨作何想法。
既是老师遗孤自然不能将自家喜恶强压在他身上,况且玲玉贸然与护卫成婚,保不齐宫里会暗查他的身世,还得寻个契机将秦墨身世告知清玉才行。
张成泰前脚刚走,崔玲玉后脚便进来了。看着父亲在此很是错愕,揖礼道:“父亲未去早朝?”
崔慎转身坐下,冷冷道:“嗯,让你大哥代我告假了。”
“这样可有不妥?”在崔玲玉的记忆里除非母亲抱恙否则父亲上朝从来都是风雨无阻的,今日为了秦墨竟然告假在家,骤然间费如珠的话浮在耳边,她心底一凉,这秦墨到底是何身份。
“妥与不妥,事情已经这样了。”崔慎依旧冷淡,“以往老夫纵着你出门,便是你母亲所说女孩子该多长些见识,不能一辈子如笼中金雀。然这些年来你的确是崔家最为稳重的孩子,而今日你确然是让老夫失望了。”
于秦墨一事上,崔玲玉愧疚难当,身为姐姐,她因一己私欲纵容弟妹将众人安危抛诸脑后才招来大祸,父亲对她失望也是应该。
“父亲,女儿知错,任凭父亲责罚。”崔玲玉重重将头叩在地板上,又问:“秦墨他今日可有好转?可还有性命之危?”
崔慎原以为女儿会为自己辩解两句,不想她心中只有秦墨,“罢了,秦墨这几个月怕是不能随意走动了。为父就罚你这几个月守着秦墨直至他身子康健!”
语落,崔慎将那方帕子放于桌前起身离开。崔玲玉抬头便瞧见那方不知何时遗落的帕子竟在父亲手中,震惊不已,颤声问道:“父亲,您都知道了?”
崔慎停住了脚步,并未回头看她,只淡淡道:“我原以为许是你与三媳妇走得近些,看上了她那乳臭未干的弟弟,不想你心仪的竟是秦墨。并非我不允你们在一处,可姻缘一事讲究两情相悦,你的意思、秦墨的意思一样重要。若你二人心意相通我与你母亲自不会说什么,你娘那处我也自会与她说明。但重要的是秦墨的意思,你可明白?”
“女儿明白。”
崔玲玉一直觉得若她向父亲母亲坦白,定会遭到极力反对,只因小姐与护卫身份悬殊。不想父亲并不反对她嫁给秦墨,还一切要以秦墨的意思为重,无疑在父亲心中秦墨的身份地位是高于她的。
至于他究竟是什么身份,崔玲玉也不想深究了,毕竟能让父亲同意婚事的人,定然不会是他的私生子。这几个月只需对他悉心照顾,让他表露心意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