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负荆请罪见真相
普润赶到主持禅房外,只见渡悌大师立于门,而柳问云跪在门外,青霞被他放在了地上,一旁的还有他的软剑。柳问云身上根本没有刚胜利的傲气,倒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弟子被罚跪一般。不过他也确实是做了错事,一点不冤。
“你赢了还要跪在禅房外,贤侄是想把法源寺的脸打肿?”渡悌大师调侃道,这话怎么说都是非常不合适的,但是因为是渡悌,所以谁也不敢说什么。
“不敢,晚辈只是想求取净空大师一滴血,救人!”
“哦?救谁?”
“上官兄弟……”
渡悌大师一听是自己的弟子有难,脸色一下就变了:“上官公子和造缘怎么了?”
“他们被绑架了,有人威胁我如果不在未时拿到净色大师和净空大师的血,上官兄弟恐有血光之灾。”柳问云如实回禀,只不过省了太多细节。
“什么人能从你手里绑架他们俩?”渡悌大师看了刚才的比武,弥勒佛也没了笑脸,那必然是高手才能做到的事。
“恕晚辈不能说!”柳问云坚决的样子仿佛他发过誓,但细想滕乐可从来没提过这个要求。
“那你说点能说的!”渡悌大师心里焦急,他只有这么一个看着长大的弟子,十分喜爱。
“能说的就是…净空大师和净色大师中的是忘情水,而下药之人就在寺中。”柳问云说的时候有点迟疑,他只是觉得几位大师不太会信。没人看得见普润的脸色十分难看,但他很快整理好自己的表情。
“进来吧。”禅房的门骤然打开,净空大师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禀净空大师,晚辈还有一事不明,还需要请净色大师和普润师兄一起解开谜团。”柳问云起身看向普润,他目光如炬,普润竟然生出怯意。
“普润进来。”
渡悌大师、柳问云和普润三人一同走进禅房,净色大师随后也进来了。柳问云只觉得要发抖,这几位前辈可没昨天那么和蔼可亲了。净色大师倒是恢复了平时的状态,似乎没把刚才输给小辈的事儿放在心上。
“你说我们中了忘情水是什么意思?”净空大师开口问道,他的声音仿佛梵音,让人不敢撒谎或质疑。
“忘情水是天疆人祖传的…秘方?”柳问云也不太确定用哪个词,“是一种似水非水无色无味的东西,可以让人忘记重要之事。净空大师以前视讲经为最重要的事情,饮下忘情水后,自然就忘了讲经。”
“哦,这个忘情水对身体无害,不用担心。”柳问云还加了一句。
“那净色大师忘了什么?”这句话是渡悌和尚问的。
柳问云环顾几人,卖了个关子。只见净空净色两位大师十分平静,渡悌大师满脸疑惑,普润的表情十分复杂,让人看不出来到底是个什么表情。
“净色大师忘了…普润师兄是他的儿子!”
柳问云揭晓谜底的时候,净空大师仍然平静,净色大师满脸疑惑,普润听到这句话骤然一抖,复杂的表情反而变得轻松。渡悌大师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净色又看了看普润,一下子把他爱徒被绑的事儿抛之脑后了。柳问云看到几人表情,松了一口气,他猜对了。
“你在胡说什么?”净色大师仿佛被柳问云气笑了,当净色大师说出这句话,普润师兄的脸都快拧在一起了,他痛苦至极。
“我们前天推测忘了事的不止净空大师一人,一直以为净色大师是忘了怎么骂人,其实他是忘了要骂的对象普润师兄。我和上官二兄弟并不熟悉寺里的情况,只好去向其他师兄弟打听,这才得知净色大师平日里对待弟子严苛,尤其是对待普润师兄最为严苛。所以我大胆推测,净色大师只是对待普润师兄严苛,又不想被别人看出端倪,所以就对所有弟子都凶巴巴的。藏木于林?”柳问云虽然以提问的语气结尾,但是并不期待净色大师回答。
净色大师一脸茫然:“普润怎么可能是我的儿子?我怎么会有儿子?”
净空大师制止了净色大师继续问下去,这个态度已经告诉当场的所有人,柳问云说的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只见普润抽泣起来,嘴角却露出弧度,是悲从心中来,又自叹可笑。
“是我下的忘情水,如何?”普润的哭腔已经控制不住,涕泗横流,“你抛弃母亲和我,遁入空门一走了之,还净色?我呸,你配吗?!”
净色大师仿佛受到无端的指责一般:“我年轻时是有过俗缘,但怎么可能有……有儿子?”
“那不是你忘了吗…”柳问云小声说道。
后来通过普润和净空大师的话,大概整理了这么个意思。
净色大师原来是落草为寇,以打劫为生,还有欺男霸女之嫌。他抢了一个民女做妻子,也就是普润的母亲。普润的母亲反抗一段时间也就从了净色大师,安分地过土匪夫人的日子。可谁知道有一天,净色大师打劫到了净空大师师父弘恒大师头上,弘恒不光武功高强,更是达到了眷属般若的境界。净色大师当场就放下屠刀,拜弘恒大师为师,皈依了佛门。他只和手下说,解散了土匪寨,让手下转告普润的母亲回家过日子去,然后就和弘恒大师走了。但是谁都不知道,普润母亲已经怀了孩子,丈夫突然遁入空门不知所踪,她一个孕妇靠着仅剩的银两艰难度日。她也不可能回到娘家,毕竟娘家知道她被土匪绑了去只当是她死了。
一个孕妇艰难地自己生下孩子,由于太过辛苦,在普润刚记事的时候就去世了。普润只知道自己的父亲以前是某地的土匪,后来皈依佛门。净色大师后来也凭着月牙铲小有名气,他以前做土匪的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母亲去世以后,普润做了孤儿,又被净空大师领回了法源寺,收做了弟子。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普润知道了净色大师的过去,自己长大了以后眉眼也和净色大师越来越像。直到有一天,普润想起母亲说过,净色大师后背有块胎记,而恰好普润也看到了净色身上的胎记,一下就确认了净色是自己的父亲。
普润知道以后就找净色说明白了,谁知道净色不承认,还从此以后就针对普润,顺带着其他人也受牵连。后来他听说了忘情水的传闻,便去求了忘情水。由于净色大师从来不一个人吃饭,不是和弟子们一起就是和净空大师一起,于是普润索性就下给了两人。
“可笑的是,我以为他断了尘缘皈依佛门,视佛祖为最重要之人。你却要告诉我,这狠心人最重要的是儿子?可笑至极!”普润字字泣血,说道动情处,声嘶力竭,捶胸顿足,“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我母亲为了养大我,出卖自己的身体换粮食。冬天要跪着给人浣洗衣物换柴火,你可知道,母亲去世的时候手不能直啊!”
柳问云听了这哭诉都十分动容,眼角有些许泪水。他与母亲的感情极好,不敢想象母亲吃过一点苦。可是他也知道自己是上天眷顾的少数人罢了,天下更多辛酸无人知。普润只是太苦了些,命运于他不共,他想报复生父竟然也只是想让他忘记佛祖。
净色大师长叹一口气,泪水潸然而下,他虽然不记得自己有个儿子,但也是接受了自己忘记儿子的事实。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普润,眼中有愧,然后离开了禅房。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已经忘记了的儿子,前尘往事在他心底也从未翻篇。他自知前半生作恶,来生必然会进入恶三道,不求佛祖宽恕。自己也不会放过自己。再后来,柳问云听说净色大师当时自己折断了月牙铲,又自废了武功,从此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礼佛,闭门不出。
“普润,为师已经讲不出佛道,所以我说的只是见闻,你自己看着办。净色曾与我说过,自己犯下的罪恶太多,非死不能赎罪,死亡又是最轻的惩罚。他自从拜入弘恒法师门下,无一日安宁,见佛自省,以示己罪。但他若将佛或者罪恶看做最重要的事情,忘情水反而会减轻他的苦楚。自从他知道了你是他的孩子,他无颜面对,只能选择不认。他认为有这样的父亲不如没有。但现在来看,他对你的爱超乎佛祖,也超乎罪孽。悲乎哀哉!”净空大师一声长叹。
柳问云暗自感叹佛祖如此断家务事,不如怀恨度此余生啊。也不知道普润要如何自处了。
普润扑腾一声跪倒在净空榻前,难掩抽泣之声:“师父,弟子不孝,为父子私怨连累师父,动了歪心思。弟子无颜面对法源寺众人,恳请师父按寺规责罚后,将我逐出师门!”
净空大师下榻扶起普润,温言道:“普润你确实起了歹意,却助我破了文字般若,达到了境界般若。至于你与净色,是家事,是尘缘,唯有自断自救。法源寺你若是待不下去,可以自行离去,往来无阻,你我师徒缘也不会就此消散。你切莫因此自责。”
普润又哭了一会儿,净空才让他退下。正当柳问云和渡悌大师感叹这段父子孽缘的时候,净空的神色变得凌厉起来:“柳公子,你且取走你要的,我不会追问,但也请柳公子莫要再踏入法源寺。这尊小庙请不动你。今日离开就是。”
柳问云自知理亏,取了净空大师的血,就退了出去。这时还没到晌午,时间倒是绰绰有余。一只花猫在寺院墙上伸了个懒腰,慢慢悠悠离去,想必滕乐是已经知道前因后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