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黯与水之诗
“真的……是你吗？”
“厄歌莉娅？”
芙卡洛斯伸出颤抖的手，可又害怕这只是幻觉，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
走的太突然，连句告别都没有……
再次听到你的消息，便是你的噩耗……
而那身影，即厄歌莉娅也是发现了自己身体的状况。
一缕残魂勉强在未知力量下有了自主意识，看来，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看来，我的确是死了呢。”
“看到小芙芙的时候，我都下意识以为，我不久前经历的一切，都不过是梦……”
“我还是死在了那里……”
语气温和，厄歌莉娅带着些许惆怅，向芙卡洛斯阐述着这无法躲避的悲伤。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把水神神位传递给我，传给洛蒂娅她们不是更好的……”
自己明明成了神，却这么憋屈。
还不如将神位传给比她强很多也更有威望的洛蒂娅呢。
“……”听着她隐隐的哭腔，厄歌莉娅沉默片刻，然后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点。
“小芙芙……”
芙卡洛斯顺从地走上前，厄歌莉娅那小小的却又无比温柔的手掌抚摸在她的脑袋上。
“你知道的，我为什么会将水神神位传给你吗。”
“在她们当中，小芙芙你呀，是最爱人的，最有同情心的。”
闻言，芙卡洛斯眼睛有些泛红。
“洛蒂娅这家伙巴不得一直远离人类，宁愿去刺探一些危险的地方……”
“若是还处于魔神战争年代，实力的因素，让我大概率会让洛蒂娅当任水神……”
“但我知道，如今的和平年代，不需要这样的铁血神明。”
“早在当初的七神聚会里，璃月的摩拉克斯就已经有了让祂的子民治理他们国家的超前理念。”
“我们几个神明还是知道自己的几斤几两的，毕竟祂庇护的子民不能与我们的子民一概而论。”
“我们的子民还需要引导……”
“所以，还需要一位真正爱人的神明，去疏导……”
芙卡洛斯打断了厄歌莉娅的话，带着些许委屈，更多的是对当时枫丹面临的灾难的绝望。
“但是……”
“我成神……连见我的子民的机会都没有多少。”
“厄里那斯尸体导致的枫丹水质污染，以及散布枫丹大地上的漆黑魔物，以及最可怕的预言危机……”
“我在接受神位后，这些困难像山一样压在我身上。”
“让我最担忧的便是那要审判所有枫丹人的预言。”
“当初为了阻止预言的发生，我急着准备计划，既没有处理枫丹的水质污染，也没有清理那些散乱的漆黑魔物……”
“所以，我和洛蒂娅她们有了很大的分歧。导致，很多原初的纯水精灵都逃离枫丹，就连枫丹廷，也有相当一部分人不认同我这个神明……”
“我当时真的什么都没有！不被认可，被质疑，被谩骂……”
“呜……我当时真的很想哭。”
带着哭腔，泪如雨下，在最信任的人面前，芙卡洛斯像个哭泣的孩子一样，像大人倾诉衷肠。
几百年都伪装成这么一副坚强的样子，她也知道，自己也是和芙宁娜一样多愁善感，敏感的个体……
“……”
闻言，厄歌莉娅沉默不语，只是继续抚摸着她的脑袋，然后，伸出手，擦拭了少女眼中的泪水。
“抱歉，事发突然，在我死后，我也没能料到预言进程会加速如此之快……”
“而且…这预言……”
“是我让「魔女会」的那位「预言家」帮我传播的。”
看着厄歌莉娅小小的眼睛里有大大的疑惑，少女通红的双眼凝视着她。
“预言无法避免，索性让他们有提前应对的准备。大部分人会认为危言耸听，但极少部分人会真正重视，会有着拯救枫丹的崇高理念……”
“果然，这预言明明只有神明才知道，难怪……”
“水神厄歌莉娅……”
突然，突兀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
厄歌莉娅回头，发现一位高大的男人，而且……
额，自己还一直站在他的手心上……
“我问你，为什么要私自窃取原始胎海水的权能。”
“让你的子民背负了如此可怕的因果罪孽！”
难得带有一丝脾气，就连说话的口吻都变了。
“您是……”厄歌莉娅带着一丝茫然。
“回答我的问题。”
用手托住厄歌莉娅，阿加雷斯带着审视的目光俯视着她。
（ps：此时的厄歌莉娅要比派蒙还要小些，请自行想象。）
感受到他那可怕的压迫感，厄歌莉娅猜到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她手上。
“……”
沉默许久，厄歌莉娅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
轰——
强大的杀意与威压瞬间把这虚幻空间弄得支离破碎，明亮的环境在他逸散的暗之权能下变得压抑的灰黑。
“我再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一旁的芙卡洛斯吓得连声音都说不出来，眼泪都硬生生给逼了回去。
不是……刚开始，看样子，您不是对厄歌莉娅有什么关系么？
这下，突然对她发难又是什么情况？？！
感受着这几乎要把她灵魂碾碎的压迫感，厄歌莉娅俏脸惨白，胸口像是被压了一座山，艰难开口：
“很抱歉……我真的不知道。”
压抑着心中的愤怒，阿加雷斯鼻息似有龙吟。
随后，气息一收。
原本支离破碎，崩坏溃暗的空间，变得明亮温暖。
好似方才的都只是幻觉一样。
但感受到身体的虚脱感，芙卡洛斯知道，刚刚的经历……
是真的。
“数千年前，我忘却了我为何进入原始胎海，为何窃取了胎海权能让追随我的纯水精灵眷属们有了人之形态，人之情感。”
厄歌莉娅努力回忆，寻得的，只是一片幻彩的朦胧。
“「魔女」会的「预言家」说你是为了成全绝大部分纯水精灵成为人类的愿望而……”
“不……”厄歌莉娅摇了摇头，看着芙卡洛斯，道：
“只有当任了神明，知晓信仰，就知道人类的恐怖。”
“「创造人类」，是我们魔神，神明共同认为的几乎不可能的方法。”
“不然，魔神战争期间，众魔神在角逐七神神位的时候，互相抢夺对方人类夺得信仰壮大自身，你死我活下……”
“要是能直接创造人类，为何不用这方法呢？”
“你的意思是……”
“我再傻，也不会为了我的眷属的愿望去冒这个以我的位格而言都十死无生的险。”
“是创造人类后被可怕的规则灭亡，还是安安分分当个纯水精灵活下去，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自继任水神后，这预言就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连我也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做这么样的傻事……短暂让我的子民像人一样活着，然后最终因果被终结，清算？”
“我不知道……”
像是回答，更像是倾诉，身为神明的她也有着自己的难处。
“那这……”芙卡洛斯刚想说什么，就被眼前男人莫名的笑声给打断。
“呵呵……不知道也不要紧……”
“我倒是知道了这一切。”
“什…什么？”厄歌莉娅震惊了。
“你知道？！！”芙卡洛斯有些不敢相信，明明她什么都没说，他怎么又知道？
“厄歌莉娅……”
阿加雷斯缓缓开口，平淡的眼眸注视着这个小小的，自己用手都能够轻易捏死的神明残魂。
“你就是个傻子。”
“？？？”厄歌莉娅一脸懵逼。
（家人们，谁懂啊，这不好好的，莫名就被这个陌生神给骂作傻子。）
“您……是知道了什么？”
明明只是第一次见，可厄歌莉娅对这尊恐怖的神明没有丝毫胆怯。
同样的，芙卡洛斯眼里也闪出了浓郁的好奇心。
提瓦特历史杂乱是公认的，这位看上去就是提瓦特活化石的老古董，位格实力这么强，知道的隐秘真相，一定比大陆现有的事实多的多！
“呵…你既然都死了，就不需要知道真相了。”
带着一丝的捉弄，阿加雷斯有些愉悦。
厄歌莉娅：6
“我呢我呢！”芙卡洛斯连忙问道。
“你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
芙卡洛斯：6
刚想说什么的时候，芙卡洛斯便感知到外面熟悉的呼唤。
是那维莱特他们。
见状，芙卡洛斯回头，看到阿加雷斯眼里透露两个字：
「快滚」
莫名的火气上涌，我现在虽然不是水神，但好歹……
灵魂一阵激灵，芙卡洛斯心虚地转了视线，看向了厄歌莉娅，俏皮道：
“不过，告诉你个好消息。”
“预言已经阻止，枫丹人也被托住你的这位，给救了。”
“被溶解的枫丹人，也凭他一己之力，都救了回来。”
“他现在可是枫丹的大恩人，大英雄呢！”
闻言，阿加雷斯眉头一皱，他怎么不知道这家伙想向厄歌莉娅表明自己就是救了枫丹的恩人……自己原本想隐瞒，看这家伙就是……
于是缓缓伸出另一只手，向下一划。
芙卡洛斯的身后出现一道通往外界的空间裂缝，然后在她越发不祥的预感下……
他的手指轻轻一弹。
带着惊呼，她被狼狈地扑进那裂缝里。
至于到时候与那维莱特见面，是跪着，趴着还是躺着……
就看她的造化了。
……
“虽然不明白您为什么会帮枫丹这么大的忙……”
“但我替所有枫丹子民及其眷属，感谢您的帮助。”
站在男人的手上，厄歌莉娅表情带着温柔与无限的感激，向他行了古式枫丹人拜神之礼。
闻言，阿加雷斯沉默许久。
被无尽诅咒磨损给弄得沧桑的瞳孔里看到她小小的身姿，唏嘘不已。
如今的自己在曾经熟悉她们的眼里，看到了太多陌生的茫然，尊敬与敬畏……
也听到了她们话语间的什么“大人”，“您”，“尊敬”……之类的降位之措词……
这世间，当真无情与冷血……
这规则，当真冰冷又麻木……
四千年的历史冲刷，被这他们利用此方世界随便掩盖……如今相见，只剩下陌生。
所以，连同他的国度，自己终究被这方世界，所遗忘了吗。
“对了——小芙芙也真是的，成了神都这么大意……”
像是想到了很重要的事，厄歌莉娅看着他，好奇地问道：
“很抱歉，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
“在我彻底消失前，您能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不知道我彻底死后，还会不会记得您。”
说着的同时，厄歌莉娅体表的蓝光在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消散着。
毕竟这仅有一点意识的残魂，能在他的力量下维持这么久，也是奇迹。
“……”
阿加雷斯沉默着。
魔神死亡，不会像凡人一样归入地脉，而是像那些所谓的原神，成为这方世界，以及祂们的养料。
不过，以他的手段，宁愿让她化作纯净的力量庇佑此大陆，也不愿让她成为祂们口中的食饵。
死，是无法避免的。
哪怕强如他，也差点死在那次可怕的浩劫当中。
看到他的沉默，厄歌莉娅并不感到意外。
他的存在，恐怖又未知，也许知晓他的名字，还是件坏事……
只是……
“跳支舞吧。”
他缓缓开口。
“为您献舞？”
厄歌莉娅有些惊讶，真是奇怪的要求。
不过，虽为神明，舞蹈也是她的强项。
毕竟自己教出了小芙芙这样青出于蓝胜于蓝的舞蹈天才。
“请问您要我为您献上哪种舞蹈？”
枫丹的舞蹈种类繁多，融合了须弥花神一脉……开枝散叶。
虽然如今流传枫丹人间的很少了，但作为水神，她几乎知晓自古至陨落时的枫丹所有舞蹈。
何况她曾经还向草神在世界树里取得相应的各国舞蹈呢。
“《黯与水之诗》”（黯与水之诗）
缓缓说出这舞蹈的名字，他的眼睛里出现一抹追念。
“那是什么舞蹈？”
听着名字，厄歌莉娅懵了。
听都没听过，别说跳了。
原本的自信一下子被浇灭……
额……是这古老存在的不为人知的舞蹈吗？
“我教你。”
伸出手指，一缕细丝融入厄歌莉娅的身体里。
脑海里，浮现出一种从未见过的舞蹈。
微微感悟，厄歌莉娅睁开眼，不是震惊这舞蹈的复杂性，而是一脸懵逼地看着他。
你管它……叫舞蹈？？！
终于……在她熟悉的脸上出现了熟悉的对于此事的表情。
男人嘴角勾起一丝丝连放大镜都看不到的弧度。
“跳吧。”
男人微微动用力量，她的旁边，出现一个只有轮廓的人。
瞥其模样，大概率是以他自己为参照对象的。
“这……”
脑海里的舞蹈，厄歌莉娅有些迟疑。
双人舞，但是另一个人如同亖掉的尸体一样要自己来引导，而且活动的范围却那么小，小到您这手掌心就是舞蹈的范围……
您确定这是舞蹈而不是折磨？
“跳吧。”
阿加雷斯静静地看着。
毕竟这舞蹈，可是你自己发明出来的……
“好吧。”
……
起步，微缓。
厄歌莉娅拖住这个“尸体”，顺着记忆的舞步艰难起舞。
局促狭小的舞步像牢笼一样，限制着身为水的柔放……
就当是他的恶趣味吧……
看着她在自己手心上的滑稽舞步……
他也回忆起曾经的过往。
[身为神明，怎么不会舞蹈呢？若是你的子民看到了你的舞蹈，那不得彻底疯狂！！]
[你实力这么强，怎么动作僵硬得像个尸体一样啊？！！]
[罢了，我豁出去了！！就当我创造的双人舞，陪我同舞的，是个尸体吧！爱动不动！！]
[你好意思称这舞蹈为「黯与水之诗」？？！诗？史！]
[为你亲手造了这么一坨玩意儿……简直糟蹋了我的名声……]
[什么？你说不要在民众眼下跳，我就要跳！！！]
[不仅如此，我还要把这舞蹈，跳出花来！！！]
[跳到你都能为我享受的程度！！！]
……
时间缓缓流逝，厄歌莉娅的身形逐渐黯淡，就连支撑起这个“尸体”的力量都有些勉强。
但奇怪的是，她的舞蹈，不知为何越发越流畅。
以对方身体为中心，如水，如花绽放舞蹈，即便是在这手心中。
她却像一条挣脱了束缚的鱼儿。
果然……真正的舞者不会因为场地所局限。
看到她的翩翩起舞，阿加雷斯神情有些波动。
看来，哪怕在你的子民面前舞蹈，博得的，一定是如浪潮般的喝彩吧……
只可惜……
……
舞尽曲散，厄歌莉娅轻捻指尖，闭眼享受。
不知不觉，从起初的艰难变得意想不到的流畅……
原来，这舞蹈，并非是要对方配合地如何之好……
而是自己，怎样去迎接，化解他僵硬的舞姿吗……
黯与水之诗……
其实是水赠予黯的无言诗篇吧……
随着那个他设下的舞伴消失，不知为何，她反倒有些怅然若失。
“啪啪——”
男人鼓起了掌声，看着浮在半空中的她，眼里带有了赞赏与认可。
“跳的比你曾经跳过的任何一次都要好……”
“而且，从那具意识里，即便一直以拙劣的表演居多的我，也在和你享受这个过程。”
“不错。”
听着他的赞赏，厄歌莉娅不知为何有种巨大的满足感，不过听他说，自己跳过了很多次。
“那我能否知道您……”
突然，厄歌莉娅本就黯淡的身体在逐渐消失。
“阿加雷斯。”
他终于向她告诉了他的名字。
“阿加雷斯么……”
脑海里一直在拼命检索这四个字……
能够让这四个不相干的字组成一起的记忆在哪里……
自己的诞生……
漫长的漂游……
自己的哭泣……
得到眷属……
安邦定国……
魔神战争……
管理枫丹……
自己陨落……
再到如今……
数千年的记忆里一直都没有关于阿加雷斯的记载！！！
我忘了什么……
我遗忘了什么……
这个世界到底掩盖了什么？！！
看着男人那浑浊的瞳孔，厄歌莉娅心里只有无限的心疼。
受尽磨损诅咒的他还记得我，我为什么对他没有一点印象！！！
绝望……真正的绝望。
自己身为神明，居然会彻底遗忘一个能够历经无尽磨损诅咒的存在！！！
恐惧……
厄歌莉娅恐惧地抱着头，眼里出现泪水。
我真的不记得了……
我忘记了您……
我真的不想遗忘……
我不想死……我死了，就代表我真正的忘记你了……
厄歌莉娅流出脸颊的泪水来不及下坠，便化成蓝色的星点消散。
消失了，就再也没有机会记得你了……
对不起，我忘记了你……
就在她憎恨自己的无力的时候，一个冰冷的手掌摸在她的脑袋上。
“别哭……”
“遗忘，是件好事。”
勾起手指擦拭她那如同瓷娃娃般的脸颊上的泪水，阿加雷斯平静道。
“背负太多的记忆，承受世界千年的诅咒磨损，相比活着，铭记……”
“死亡，遗忘，才是更好的选择。”
冰冷的手指却温柔擦拭着厄歌莉娅的泪水。
厄歌莉娅停止了哭泣，脑袋一片空白。
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
昔日埋葬的记忆，曾经弱小的自己在面对浩劫时……最后的一次记忆。
从下到上，她的身体逐渐消散，归于天地。
但最后，就在她彻底消散前的瞬间，她那即将泯灭的灵魂，说出了让男人千年以来第一次不平静的名字。
“阿清……”
最后的语气不像如今的沉稳，温柔。
而是曾经降世时那形影不离的她陪伴在他身边的活泼，生气……
“嗯……”
空荡的空间里传来略显孤独但又有些高兴的声音。
他那浑浊的瞳孔里似乎有着自诞生来便不曾见过的朦胧。
“看来你还记得我。”
望着前方消散的身影，他用此生最缓慢的语气道：
“再见了……”
“厄歌莉娅。”
……
枫丹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