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他是木白，但更是夏柏
夏柏和南浦紧张的立在一边，看到被救治过来的三只猫，叹了口气。“谢谢啊哥、嫂子。”
有一只，还是没挺住。
“没事儿，就是你们这几只猫从哪儿找到的？”女人温柔地把猫猫安抚好，轻声问。
“容中附近的一个破胡同里。”
“这些小猫被人虐待过。”女老板叹了口气，眼前猫猫残疾的腿、耳朵、尾巴等处的伤口，在她眼里触目惊心。
南浦也不由得拧紧了眉头。当夏柏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南浦的手时，绷紧的神经才缓缓放松了片刻。
她只在新闻上看到过这种虐猫的行为，初次碰见，生理上还是会有不适，强忍心疼地说：“社会上有一些喜欢虐猫的人，我们也制止不了。如果你们还发现受伤的猫，可以送到我们这里免费治疗还有绝育。”旁边的男人用手搂住爱人，轻轻地在女人的背上拍了拍。
“行了，我的林医生。知道你放心不下，我们先将小猫留在这儿养着，过段时间就会痊愈的。”
她点了点头，冲着夏柏和南浦说：“时候不早了，两位先回去吧。”
她见南浦的眼神全在这几只小猫身上，还有几分不舍，便补充道：“有时间随时可以来看它们。若是想养在家里，等病好了，再把它们带走。”
“还是很谢谢你们。”南浦充盈着感激的眼睛，恳切地看着面前好心肠的夫妇。
“没事啊兄弟，谁的命不是命啊，这也是应该的。”
夏柏开车载着南浦回到小区楼下。果不其然，南浦睡着了——夏柏早就料到的。
明明一天已经很累了，南浦还总是折腾自己，天天去看流浪猫。它们是能招财啊？还是能帮忙批改作业？
夏柏看着南浦闭紧的双眸，心中一阵发酸。也仅仅是恨铁不成钢，但凡他要是狠心一点呢？便要减少多少麻烦。于小流浪们也是，于十年前的自己也是……
“到了啊……怎么不叫我？”南浦迷迷糊糊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夏柏装满复杂情绪的眸子。
那个正以一种极其爱怜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人在一瞬间无影踪了……南浦眨眨眼，直起身来，只觉得这只是假象而已。
南浦摸了摸脸，松了口气，没流口水就好……
夏柏看到南浦这一顺手的小动作弯了弯唇，轻轻捏了捏左手心紧紧握住的卫生纸。
“哥，上楼吧。”
“嗯，好。”
“南浦哥。”在南浦进门前，夏柏叫住了他，“早点睡，别总熬夜写教案了。”
刚出口，夏柏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也不会有用的，他的小南老师，怎么肯把任务留到第二天呢？
自知无用，于是改了口。
“晚安，南老师。”
“你也是，晚安。”
夏柏赶紧回家，关上了门。背部紧靠在棕红色的门上，弓着背，低头喘着粗气。
心中的澎湃不能平复。那往日如死水般的日子里，他与妹妹相互鼓励，靠着对南浦的感情支撑到现在。离开了那支离破碎的家庭，夏柏的灵魂得到了喘息……
他想他大概是疯了，与南浦互道晚安，心中便如此……真是疯了。
“南浦哥哥！这哪儿来的三只小八嘎呀？”
三个人蹲在地上，注视着三只可怜不待见的修猫。
夏镁刚好要伸出手去摸摸小崽崽的头，却吃了个闭门羹。就见小猫甩了甩头，从她的手底下溜走了，围到了南浦手边，还有一只叼着夏柏的裤腿不松口。
本奶牛猫表示：说我小八嘎，侮辱谁呢！
“我跟你哥在附近捡的。今儿才从宠物医院里领回来。”南浦憋笑着说道。
心想：这黑白相间，小胡子处一抹黑的小猫们，还真是有点儿形象。
“给它们起名字了吗？”夏镁有些迫不及待。
南浦想了想，还真是……给它们准备了猫窝、食物、玩具什么的，唯独忘了取名字。
“嗯——还没有。你们有什么想法吗？”南浦抚摸着地毯上半睡不睡的小猫，沉思了一会儿说。
“小八嘎、小日……唔”夏镁刚好展示她的“文采”，却被夏柏揪住了嘴，现在的样子活像个唐老鸭。
“好好的猫取这名字，晦气。”夏柏揪住妹妹嘴的手，被她“暴怒”地狂打着。
满心欢喜地看着三只小猫，南浦觉得，自己也算是有家人了。还有巷子里那些小流浪，习惯了无拘无束的日子，再将它们送到四方“牢笼”里，也着实难熬。虽说不能将它们悉数领养，但日日去照顾，也勉强缓解它们的生活之忧。
南浦听了兄妹俩的对话，想了想，突发奇想。
“小柏说的也是。”转而，南浦果断开口，“这只黑色部分多，这只白色部分多，还有一只黑白相间。”
“小黑、小白、小间！”夏镁抢答道。
南浦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笃定的说道：“锅碗、瓢盆——最后一只不知道叫什么好了。”
夏柏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谁家好人给猫取名这么随意？
可夏镁却连连称赞，“哇喔！太酷了叭！哥哥，最后一只要不叫——大杂烩”
南浦看上去也是满意得很。连忙说“好哇！”一边撸猫，一边叫着给它们取得新名字。
夏柏在一边脸有点抽动，咬着后槽牙说了句：“好……”
这也是小猫不通人话，不然它们听了也得怀疑猫生。在夏柏还在质疑俩人的精神状态时，南浦竟端出了一个大蛋糕。
“留下来一起过生日吧！”南浦见夏柏还蹲在原地，弯腰叫他。
而此时，夏镁已经自觉地坐在了餐桌旁。
“好哎！”
“夏镁。你们学校什么时候开学来着？”上班之前，夏柏艰难的问出这句话。他太想把妹妹送去学校了，自己工作原因，周围有人陪她总是好的。
至少好过每天高强度的控制，好过同龄人的嘲讽。虽说他对把妹妹带出来这件事从未后悔，但夏镁的乐观心态着实强大，却又让夏柏觉得不真实。
怕不是在家里被骂被打的勤了，离开之后放飞自我了？这样想想，夏柏也甚是欣慰，如果这是这样就好了。妹妹一点也不像有心理疾病的样子，却让他有点担心。哪怕她冲自己发脾气，也好过每天总是在自己面前嘻嘻哈哈，没有烦恼的样子。
太了解对方不是什么好事，他俩都知道对方在强撑着，只需一个引爆点……
可这时候，她还依旧像个没心没肺的小孩一样，为三只“来路不明”的三只小野猫唱着生日快乐歌。
像个小孩子一样——也怪自在的。可夏镁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要比同龄人心事更沉重，内心更压抑……夏柏旁敲侧击过她，可她却完全把看心理医生这事儿给岔开。后来，就到了这种地步——表现的太轻松了，反而惹人担心。
“哥！快来！他们仨乱七八糟地蹿走了……”
无暇顾及其他了，这个饭不吃也罢，仨人追哄仨猫的场面实在壮观，终于喵三个消停了。
想着家里热闹的情景，南浦在办公室不禁笑出了声。
南浦后来才切身体会到，体验过温情的人，不想回到原来那个冰凉的、只一个人、孤零零的家了。
猛的被人拍了拍，南浦才缓过神来。
“李老师，怎么了？”南浦见李琳老师拍了拍他的肩，问他：“南老师，你们班是不新来个数学老师，叫，叫——”
“夏木白。”南浦疑惑地问，“找他是有什么事儿吗？”
毕竟李老师亲自从高三楼过来找他，就为了打听新老师？一个普通新老师又有什么可重视的？南浦觉得她没这么闲。
“你好好想想。”李琳小声接着说，眼神还有意无意瞥着门口。
南浦还是不知道，满脸疑惑地望着她眨了眨眼。
“你刚来学校那几年。”李敏压低声音提点了南浦一下，“你当年为什么去支教啊。”
“会不会只是名字一样！”
南浦手指不自觉握紧了软椅的靠背，黑色的海绵从指缝溢出，身子晃了晃，眼里的不知是紧张还是遗憾。
李琳知道南浦孤身一人，靠着政府的救助才走到今天，而夏木白又何尝不是一个苦命人？
南浦参加工作，一心想着教书育人，贡献社会，报答祖国，也想为曾经孤苦无依的自己撑伞，可偏偏夏柏不单单只是一个无伞的淋雨者……他在暴雨中挣扎，小小的身躯护着幼小的妹妹，提防着随时在他背后戳一刀的父母……
脑海里浮现事件种种……十年前的记忆尤新，最终定格在了那张冲他微笑着的坚韧的脸……这张脸与夏柏重合，是他。
他还是回来了，带着崭新的自己。
李琳轻抚着南浦颤抖的肩膀，道：“哎。这孩子这么多年也不容易。听我一个亲戚说，他从老家的一个私立学校辞了职，自己带着妹妹跑了，他家里——还是那样。不过——哎，算是断干净了。”
眼见南浦脸色有变，李琳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背，离开了。
南浦很难将当年那个瘦的可怜、到处挑起事端的学生，跟现在的夏柏联系起来。他不敢想象，一个这样长大的孩子鼓起了多大勇气才做出如此的决定——就连逃出那个备受压迫的家，就要竭尽他全部力气了吧？更别说来到他身边，别管是抱着怎样的目的，道歉也好，赎罪也罢！南浦从来没有埋怨过他，一个缺爱孩子有什么错？南浦心里，只有心疼罢了。
叮叮叮……
终于挨到下课，坐在办公桌前的南浦没有做进去一道题。他想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张口。
一进门，就看到夏柏抱着一小摞作业本进了办公室。可怜的课代表耷拉着脑袋站在一边，一个劲的点头。等课代表小石出去，南浦才过去找他。
“怎么了这是？”
“没事儿，就是作业没交全而已。”夏柏抿了抿唇，低声自嘲道，“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也是，我本来就不着他们待见。”
“好几次交不齐数学作业怎么不跟我说？我帮你教训他们去！”南浦刚回忆了夏柏之前的遭遇，本来就满是心疼，现在一听，本班学生还对他区别对待，更是憋不住火了。
夏柏赶紧拉住南浦的手腕，拦住了他就要去班里的步伐，无奈地笑了笑：“没关系的，他们嫌我作业留得多，跟我闹脾气也是应该的。”
“那要是给他们少留点呢？”一方面，南浦也担心是不是作业太多实在调不开。
“我留的已经比一楼班级要少了。也不怪他们基础差，做题速度跟不上讲课节奏。”夏柏还是一副小媳妇样儿，“我尽力按他们的意愿调整调整好了。”
南浦刚要点头，夏柏接着说道。
“之前我在私立教过一段时间，都是学生们想尽办法挤时间赶老师的节奏，那样成绩确实提升很快。我知道每个学校都有不一样的教学风格，我努力去顺应他们大多数人的节奏吧！虽然提升会很慢，拖累前面的学生，但也确实没好办法了，我还是多加会班调整调整吧。”夏柏脸上依旧是雷打不动的受欺负模样，苦笑地说着现在的情况。
南浦要点的头立刻僵了，蹙着眉，想了想说：“你没错改什么，该改的是他们。听我的，下节课是物理，我好好说说他们。”
“南浦哥，谢谢你，你对我真好。比所有人都要好。”夏柏得逞的小表情仅仅存在了片刻，转头边用大大的狗狗眼欣喜地望着南浦。
南浦不知夏柏打的什么小心思，但听夏柏的话，南浦又是一阵心酸——为什么要让一个本就孤苦的孩子遭受更痛苦的一切呢？若是世界上真的有神，那他们为什么要把苦难全施加在一个孩子身上呢？
夏柏看得出南浦眼里的心疼，仗着南浦心软，提出自己的小想法，他知道晚上他们都没自习要上，他想要陪在南浦身边，时间再长一些，更长一些……
“那今天晚上你有时间吗？我没晚自习，傍晚就能回家了，新学了几道菜，想做给哥尝尝！”
“好啊，正好晚上也没我自习，我跟你一起呗。”南浦干脆地答应了。面对夏柏这张纯善无害的脸，南浦全然忘了正事儿。不过是八百年前的破事儿了，哪儿有眼前人重要？
无论是夏木白也好，夏柏也好，现在在他面前好好生活、享受生命的，是他的同事夏木白，是他的邻居夏柏。他是十年前的木白，他更是十年之后——崭新的夏柏。
只是南浦打小未曾得到的陪伴，他想让夏柏再不落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