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结束
江裴策马进城时便看见旧府的位置浓烟滚滚，门口人群混乱拥挤，在门口一角还有一群衣着华贵的人。
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府里的上上下下的人。
“少爷？”江永走上前，目光慌忙确认他的安全，见他没事，立刻转身喊道：“老夫人！是少爷！少爷没事！”
江永走向人群，没过一会儿，江裴听见有人喊他。
“阿裴！”
一眼看去，才看见人群中走出一个人，下人搀扶着，此刻身体佝偻，头发凌乱，面容说不出的憔悴。
几年不见，如今她已经是老态难以遮掩了，她目光慈爱又悲切，低低道：“阿裴……”
心中百感交集，江裴声音低哑，叫了一声：“……祖母。”
老人眼泪婆娑地笑了，连声应着。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来不及说些什么，江裴抬眼在人群里搜索，江永也是反应快，答道：“公子放心，府里的老老小小都在这里了。”
江裴看向他，问道：“晚上来得客人在哪里？”
“客人？”江永微微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神色慌张起来，“啊呀！我……我怎么忘了这茬？！”
“是您吩咐将那位客人带到东厢房，不要留人看顾，我将人带去之后未敢多做停留便走了。”
东厢房？江裴神色一紧，那是府中最偏僻的一个屋子，他还在江府时便是久无人用，依着这个火势，此刻只怕……
来不及多想，忽略身后的呼喊，江裴提起一旁的水将浑身浇了个透便冲进大火里。
跟着脑海里的记忆，他顺利找到了东厢房，房门却几乎被大火吞了个干净，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这个样子，哪里还能藏下一个人？
“程喻！”江裴一脚踢开挡在面前的柱子，大声喊着，回应他的却只有木头被烧后裂开的噼啪声。
“程喻！你在哪里？”
“少爷！”门外传来一阵喊声，接着便是一堆匆忙的人影，“危险！”
“去去去，再去找些人来！”
“少爷，危险啊！快出来！”
“少爷！”
“将军危险！”
“再去接多点水！”
一盆接一盆的水倒入火堆，身旁炙热的温度将他的湿衣服烤干，火舌渐渐舔到脚边，江裴却松懈了一般，跪坐在地，恍恍惚惚。
狼牙一进来就看见江裴失魂落魄的，他一脸焦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小将军你怎么了？”
江裴抬头，“她不见了……”
“我真没用，真没用！”
狼牙心里咯噔一声，小嫂子……没了？
他才只见过两面啊！他笨拙的安慰：
“小嫂子那么机灵的人，怎么会有事呢？”
“她一定还活着！”
“是吗？”江裴抬头：“可是她在哪里……”
“程喻！！！”他大喊了一声。
依然没有回应。
江裴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你在哪里？”
狼牙被他吓了一跳，眼睛瞪圆，愣是不知道做什么好了。
突然间他耳朵一动，“小将军，你……听到什么声音没？”
江裴呼吸一滞，目光看向远处靠着墙的角落，那里因为紧靠着墙内的雪堆，并没有被烧得很严重。
“江……裴……”一阵微弱的声音自那里发出。
只是一瞬间，江裴猛然起身跑了过去，狼牙眼疾手快夺过一旁的手手里的水盆跟在后面灭火。
走到近处，不顾木头上残留的火星，江裴一把掀开那堆木头，下面竟然是一张被烧了一半，此刻已然湿透地棉被。
希望重新燃起，他将被子捞了起来，颤着手指将被子剥开，热气蒸腾中，一张清秀熟悉的脸露了出来。
“程喻，”他轻轻探着程喻的额头，很烫。
怀里的人慢慢睁开眼，看着他，“江裴，你刚刚……跑得好快。”
“我没事，别担心。”
说着，绯红的脸上还带了笑意，“这个院子年久失修，这一块的墙被老鼠啃了一个洞，我用了……好大的力气才砸开一个小洞，把雪淘进来……”
“他们……不会要我赔吧？”程喻虚弱地道，抿唇看着江裴。
失而复得的情绪充溢着江裴的胸膛，他轻声哄着：“不会……”
“哦……”程喻有些疲惫，终于放了心，轻声回复道：“那就好……那就好……”
她慢慢睡了过去。
“狼牙，帮我请个大夫。”他道，然后珍惜地将程喻抱在怀里，脱下外袍将人裹住走了出去。
“好！”狼牙忙不迭地回着，跟着江裴走了出去。
天色微微露白时，大火才被扑干净，这场闹剧也终于结束。
程喻醒来时是在木匠馆自己的房间里，没有大火，没有浓烟，只有一室寂静，不知是谁点了一炉香，淡淡的香气萦绕在屋子里让她这一觉睡得极好。
门被推开，一道身影走了进来，光线刺得程喻眼睛一疼，她抬手挡住等适应了才看清是谁。
“芸娘？”
听到她喊，芸娘几步并做一步走到了她床边，将药碗放下，满脸欣喜：“程娘子你醒啦？！”
芸娘激动了好久，几番才冷静下来，才想起程喻还生着病，她扶着程喻躺下柔声道：
“程娘子别起来？快躺下，大夫说你这伤没有一两个月好不了。”
程喻抿唇看着她，问道：“芸娘，他回来了吗？”
“我昨日想跟他说件事来着，没想到不争气昏过去了。”
他指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芸娘却微微皱眉，然后道：
“程娘子，恐怕不是昨日了，你昏睡了半月了，再睡两天就到新年了。”
“半个月？！”程喻有些惊讶，她皱眉道：“这么久？”
芸娘点头，“江郎君每日都来，只是今日卖木材给木匠馆的那家城南铺子出了点问题，他去处理了，晚些才回来。”
“你昏迷这些天，都是江郎君在照顾着生意，老爷子身体也见好了，这些天都能醒好些时间了，这些事，江郎君都是用心看着的，你不必担心。”
说完，芸娘郑重地问她：
“程娘子，暂且不说这些，你还记得那日看见什么了吗？”
“脑子里可还有清晰的记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听见芸娘的声音，程喻摇了摇头表示没问题，然后目光放空，陷入沉思，她看见了什么呢？
哦，她看见了江裴。
见他身后火光冲天，见他向她来时目光坚定。
那天那种心情，她现在还记得，好像一朵雪花好似突然间落在温暖的手心，四肢百骸也慢慢的暖起来。
程喻抿唇，嘴角却忍不住上扬，芸娘给她掖好被角，听她道：“芸娘，能先不要告诉他我醒了吗？”
“为什么？”芸娘疑惑道。
“我想……亲自告诉他。”
日近黄昏，程喻偷偷倚在窗边，看着自己的院子里人来人往搬了许多东西，其中几个人她还认识。
江裴那个远房亲戚还有表哥，还有那个小团子房书沉。
几人偷偷摸摸放下东西，一溜烟跑得没了影，程喻看得莫名其妙。
楼下正在工作的陈松几个人却是和芸娘商量之后熟练地将东西抬了进去。
程喻：“……”
他们什么时候那么熟了，她怀疑自己不是睡了半个月，而是睡了半年。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墨色身影进了小院，身影挺拔。
程喻听见院子里有人打招呼，“江郎君回来了。”
是江裴。
不知他问了芸娘什么，芸娘说了几句他点头后进了屋子，多半是来她这里了。
程喻一溜烟爬上床，闭上眼等着人。
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程喻眼睫动了动，手指纠紧了床单，居然有点紧张。
床边塌下去，一只有些冰凉的手探上她的额头，拇指又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侧脸，喃喃道：“程喻，今天感觉怎么样？”
“芸娘说你今天情况比往日好了些，什么时候醒来跟我说说话？”
那只手没有离开，只是揭开被子动作很轻地拉住她的一只手，双手握住，抬到自己的耳侧，“芸娘说他们准备开春就办喜酒，你在不醒来，恐怕赶不上他们的好日子了……”
“我是个粗人，可不知道给他们准备什么礼物好。”
程喻掌心发热，心里不是滋味。
他每日都这样跟自己说话吗？他从不是那么多话的人。
她不动，只听江裴温声继续说：“今日芸娘说你的手还没有换药，我来帮你换吧，已经结痂了，我让大夫开了最好的药，不会留疤，你醒来也不用难过。”
说完，他从怀里拿出一小罐药膏，挖出一小块抹在程喻手腕处，冰凉的触感让程喻差点没颤起来。
她偷偷睁开一只眼，瞥见烛光下江裴温柔的侧脸，垂下的眼睫，那片小小的扇形阴影。
他好温柔，程喻脑子里突然就浮现这几个字，嘴角不自觉翘起，手指微微一动。
“哈哈哈，”程喻双手握住他拿药的那只手腕，故作凶狠地道：“大胆！你是谁？”
江裴微微一愣，目光锁住她，居然忘了该做什么反应，只听她俏皮地道：“怎么样？凶不凶？”
她笑着，眉眼弯弯地说，“我第一次帮你上药的时候，你就是这么跟我说的，还记得吗？”
江裴目光里映着她的脸，轻声答道：“嗯，记得。”
全都记得。
他突然又话少了，程喻以为他生气了，坐了起来，“江裴，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那天那个镇南将军硬要让我去江府，我本来是想跟你说来着，可是你那几天好忙，我都没机会见你……”
江裴摇头，道：“没有，我没有生气。”
从程喻出事之后他更多是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她，他郑重地道：“以后不会再发生那种事了，我永远都会保护你。”
他双手轻轻握住程喻消瘦的肩膀，瞧着那双清丽澄澈的眸子，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认真道：
“程喻，我们成亲吧。”
实在是突然。
程喻一听，耳朵烫起来，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江裴，你……”
“会不会太快了？”
快？江裴抵上她的额头，“我们迟早是要在一起的。”
“你可以做我一辈子的老板。”
一抹红色从程喻脖子蔓延到脸颊，“我考虑一下可以吗？”
“我祖父还没同意呢。”
似乎是早就预料到她会说这个，江裴轻轻笑了一声，目光笃定，“祖父很满意我这个孙女婿，逢人就夸，他还想让我们过了年关就办婚礼……”
程喻呆住，伸手捂住他的嘴，他是怎么做到这么面不改色夸奖自己的，都上天了都！
“那也不行，我得考虑……”
江裴沉默了一会儿，将她的手攥在手里，笑着道：“好，你慢慢想。”
“你……不走吗？”屋外的天色已经很晚了，江裴却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我们……我们还没成亲呢……”程喻窘迫道，“共处一室多不好……”
江裴就看着她，只觉得她什么模样都可爱得紧，看不够，他双手撑在她身侧将她圈进怀里，头微微一侧在她颊边落下一个吻。
“好好想，这几天我去准备准备聘礼。”
程喻心跳如雷：“……”
这世界真魔幻啊。
聘礼准备成什么样程喻倒是没有看到，只是看见祖父时时要江裴跟在身边，两人不知道嘀嘀咕咕什么，时不时还看她一眼。
这日子平和，程喻倒是不计较这些。
下午的时候，江裴跟她说，街中多了一个新铺子，带她去看看，顺便置办些年货回来。
程喻想起昨日自己打开cad界面看到年货奖励居然是可兑现的状态，本来不想去，却被祖父劝着和江裴去了。
江裴护在她身边，那叫恨不得栓在腰上，非要牵她的手。
他倒是越发不掩饰了。
程喻手心里都闷出汗了他也不放开，正准备开口时，他突然停下，出声：“到了。”
程喻抬头就看见一张牌匾，上面写着：程氏展厅
“展厅？！”她猛然看向江裴，“你怎么知道的？！”
她写下这个想法的时候，江裴并不在她身边。
江裴看了一眼拥挤的人群，解释道：“我看到你写的东西了，我觉得你醒来可能会愿意看到它实现，就做了。”
“怎么样？还满意吗？”
程喻心里感叹，对江裴竖起了大拇指，“江裴，你真是天才！好聪明。”
江裴很受用，牵着她的手走了进去，程喻好奇的四处查看。
她手稿里只写了一个粗浅的想法，没想到江裴能做出来，展厅里有六个展间，分别是卧室、客厅、厨房、书房、单品桌椅、单品柜子的展示空间。
布置上有些不成熟，但是完成度还是很高，江裴还是第一次做，做成这样她已经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她抬起手摸了摸椅子上柔软的小枕，正准备说什么，却发现身后的人群突然安静了一般。
她回头只见一行七八个壮汉，各个身着黑色锦袍，气势汹汹往她这里走了过来，参观的百姓都自然而然地让出了一条路。
程喻讶异地微微皱眉，这是闹什么？她扯了扯江裴的衣袖：“你不会没办全手续吧？我们是不是要被抓了？”
江裴却淡定许多，他冷静道：“无事，放心。”
只见几人迅速来到他们身前，恭敬地行了个礼，“镇南将军。”
“……”
程喻僵住，脑海里反复飘过那几个字，镇南将军？！
喊的当然不是她，那不就是江裴？
为首的人恭敬地递上一个木盒，打开。
一张地契赫然躺在里面，江裴动作再平静不过，将地契拿了起来，递给程喻。
“婚房，你来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