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贪财鬼
阎王爷的怨念和之前的白衣女鬼一样，莫名其妙的开始躁动。
叶归素来觉得积攒的怨念久久不能散去只因血仇未报，但极乐罐里的阎王是被千离颜所害，他已魂飞魄散，可这怨念却还不肯散去着实怪了些。
九郎道：“或许杀他的还有一个人，离颜死了怨念不甘心散去，也许是他恨另外一个人比较多。”
是这样吗？
叶归将怨念塞回极乐罐，思忖道：“那就只能是天界的人了，这怨念率先去找了天尊，不过他也没动手，只是像告状一般缠在天尊身边。”
九郎略一沉吟，道：“为何羽觞不怀疑无过是凶手？”
确也想过，叶归挂好极乐罐，道：“阎王是也算是个厉害人物，若无过就是无名，他会兜一大圈让我来杀，而且我曾经问过阎王的怨念，的确不是天尊。”
至少之前遇到无名，他都是将刀递给自己，永远不会亲自动手。
九郎穿戴整齐，转身将腰带递给叶归，道：“好吧。今日鬼都休整，羽觞可有祈愿需要处理？”
自然地帮九郎系腰带，叶归想了想，道：“现在正是秋收，神官们会集体下界守护人间，鬼怪也不会出来做恶，我难得清闲。”
就是说两人有一整日的时间。
九郎轻轻握住叶归的手，注视着他，道：“难得羽觞有时间，陪我回趟家吧。”
叶归笑着点点头，起身勾住腰带，道：“京安城吗？”
九郎拦住他的坏手，道：“路途有些远，我们早去早回。”
东方最富庶的地域，也是九郎生前的故乡，两人这一次飘飘然了快一杯茶的时间才到地方。
刚落地，却是一片孤坟。
这是九郎的家。
叶归不由怔住了，道：“都烧光了吗？”
九郎的脸色有一丝淡淡的恨意，道：“羽觞也见过玄火，酒家上下百十口人，被烧了许久才烧干净。”
想起那本书上记载九郎是该飞升替代酒神的，叶归声音恨恨地道：“只是一个杯子而已，却能随意降下这样恶毒的天罚。”
九郎抚开墓碑上的枯叶，冷声道：“杯子是赏赐，也是借口，借由此盯着酒家上上下下百口人，那天半夜里酒鬼犯错，只一瞬间我家宅院便烧成火海，后来想了想，应该是怕我酒家命太好夺了那酒神之位罢了。”
原来九郎早已想明白，叶归有些自责道：“其实九郎你命格很好，是可以飞升的。”
九郎握住他的手，道：“飞升后若是做了神，我不知会变成什么样，羽觞，天界的神官活得太累了，我要是飞升一定会立刻跳下来。”
叶归也觉得九郎会如他所说的那样，毫不犹豫地跳下天界。
祭拜完九郎的家人，两人难得出远门，进了城，四处逛逛。
体内众鬼也齐齐望着外头，赞叹道：“不愧是天下第一城，这楼一层比一层高。”
“乡巴佬啊你？别挤了，把头摘下来看吧，楼太高啦。”
“归儿子我要吃饭！给我吃点儿贵的。”
“怎么这样的地方还有乞丐啊？难道要丢鱼翅到他碗里吗？”
被他们这么一说，叶归好奇地瞧了瞧街边的叫花子，这一看不禁感叹。
九郎举着伞，道：“京安城中不该有乞丐，羽觞，别看了。”
叶归奇道：“为何？”
九郎道：“理由无他，只是京安城里的皇族讨厌穷人，更讨厌不劳而获的乞丐，所以一般不会允许他们堂而皇之出现在大街上，这样会影响天下第一城的名声。”
果然，九郎刚说完便有两个官差模样的人冲过去呵斥那要饭的叫花子。
“起来起来！你个烂赌鬼怎么又来了？！起来……”
回首看了看，叶归发现那烂赌鬼正撒泼打滚，两个官差也奈何不了他。
叶归摇头道：“我还是头一次看要饭的穿得这般财气逼人，他一身衣裳怕是值不了钱。”
九郎也道：“京安城中飞升的神官不在少数，是块福地，几乎没有不重衣着之人。”
难怪九郎每套衣袍都如此华丽，原来是自小就养成的习惯。
叶归心道：“我果然是个穷人。”
走了没多久，贪吃鬼不依不饶的一定要吃饭，九郎带叶归寻了家豪华的酒楼，要了雅间，点了一桌山珍海味。
将贪吃鬼请出身，雅间里只有三人，他也能吃个痛快。
看他狼吞虎咽如饿死鬼一般，仿佛要将盘子一并吞下去，叶归默默地和九郎一起远离他坐到一旁。
九郎握筷，侧首问道：“羽觞想吃什么？”
叶归一愣，道：“九郎这是要喂我吃吗？”
九郎点点头，道：“羽觞不喜欢吗？”
“……”倒也不是，叶归低头道：“你们安静些。”
众鬼哟哟哟的直起哄，叶归感应到那只害羞鬼开心的在体内直蹦跶。
九郎夹了菜搁到他的碗里，道：“是我唐突了，日后成亲了再说。”
听到成亲二字，叶归脸更红了，揉揉脸颊，沮丧道：“是我不好，做什么不好偏要做羞鬼，不然我们早就……”
九郎笑了笑，道：“无事，羽觞吃饭吧。”
边吃饭，叶归忽然想到上次在伏虫山九郎曾提起无过和无穷。
他问道：“无穷和无过是什么关系？老朋友吗？还是亲戚？”
九郎小心地挑去百露鱼的刺，道：“他们同根连枝是一家人，世代为将军，光是他们一家便飞升了上百人，无穷跳下界后来了鬼都，所以我查了一下他的背景。”
吃着鱼，叶归点头道：“哦……难怪一剑屠神，一剑斩鬼。”
九郎伸手隔空取了盘锦羽凤凰肉，神情不屑地道：“屠神剑浪得虚名而已，斩鬼剑自从无穷做鬼之后也再未出鞘，都生锈了。”
只有九郎说这种话才会听起来合理，叶归见识过两把剑的威力，所以有些好奇他为何会做出这样的评价。
叶归闻了闻碗里的肉，打了个岔，道：“这是什么肉？好香啊。”
九郎手上剔骨的动作很快，道：“灵兽的肉。”
“……”
看他震惊，九郎笑着解释道：“放心吃，京安国主请了神官造物，城外山林中的禽兽多是灵兽后代，血统杂了些，味道却不错。”
不愧是天下第一城，连灵兽都被宰了做成菜品供人吃下肚。
叶归尝了尝，味道果然非同一般，叹道：“九郎小时候就是吃这些长大的吗？”
九郎想了想，道：“不是，我家中有一块封地专门养纯种灵兽，以前千离颜他们也能吃到那些。”
叶归心道：“灵兽招谁惹谁了。”
吃了片刻，叶归接着道：“九郎为何说屠神剑浪得虚名？”
九郎睫帘微动，蹙额道：“五百年前我率一众鬼怪打上天去，无过的屠神被我折断，虽然最后打了个平手，但他伤得重，而且宝剑被折，怎么说都是他输，可阴山封山之后天界却颠倒黑白，通报三界说是我不敌认输自愿封山。”
还真是不要脸啊……
叶归忽然觉得自己作为天界的一份子有些挂不住脸。
九郎知道他会乱想，温声道：“羽觞和他们不一样，无过是天尊心眼却微如蝼蚁，鬼都没人看得起他。”
想到九郎一直称众神为废物，叶归忽然理解是为何了。
这样一想，思维开阔，叶归不自觉的联想到：
天尊——大废物。
其他神官——蠢材。
忍不住笑了笑，叶归觉得九郎好可爱啊。
吃完饭，贪吃鬼真诚地喊了三遍“鬼尊天下第一”，狗腿样显露无疑。
叶归觉得丢人，忙把他收回体内，问道：“接下来九郎想去哪里？”
九郎握住他的手，道：“随便走走，晚上会有焰火节，我们看完再回去。”
都准备好了才带自己回家，叶归觉得九郎有心了。
四处闲逛，叶归叹道：“京安如此繁荣，也难怪飞升之人会那么多，我在下天界的时候就曾经听说过‘飞升不如落京城’，应该说的就是京安吧？”
九郎点头道：“不错，京安城里不仅繁荣富庶，皇城管束也不多，一些飞升后的人常因贪念人间而自愿退神回家，也算是天下第一城的神奇之处。”
也是，做神太拘束，有的神官修道还需断念断情，活得没滋没味，的确不如沾沾人间烟火气来得痛快。
走着走着，忽然有人扯了下叶归的衣摆。
叶归停步回首，是刚才那个要饭的男子。
他皱着眉打量了叶归和九郎一番，搓了搓手里捏住的衣摆。
挑着一边眉，道：“算了，大爷今天也不挑了，就你们了，给我点钱花花。”
叶归咋舌道：“……你搞错了吧？”
穿得比自己不知要好多少倍，竟然拉着自己要钱，还一副大爷样。
九郎冷声道：“把手放开。”
那男子努努嘴，撒开手，由蹲变坐，懒洋洋地道：“新来的吧你们？这衣服料子是灵秀山的货，这么有钱赏片金箔应该不是难事吧？”
无赖。
叶归不想搭理他，转头就走。
可体内的贪财鬼却大喊：“别走！！”
叶归脚下一滞，差点当街开口问他。
九郎也听见了。
通灵阵中，贪财鬼急道：“归儿子，快回去！再让我闻闻那人的味道。”
看来是和他有什么渊源，叶归向九郎看了一眼，道：“我去去就来。”
九郎松开手，道：“好。”
迈步跑回去，叶归站在那男子面前吸了吸气。
但那男子似乎觉得很奇怪，双手举在头顶，很怂地道：“别别别……不给钱也不用专程回来骂我吧？”
叶归没回应他，通灵问道：“如何？闻出什么了？”
贪财鬼深叹一口气，道：“……是我家的孩子。”
这……是第几代人了？
叶归又道：“看样子他是个烂赌鬼，你打算怎么办？”
总归是子孙后代，都沦落到街头乞讨了，应该过得不怎么好。
贪财鬼道：“我们先走吧，容我再想想。”
那男子虚着一双老鼠眼，小心翼翼地道：“大爷，你……你要不赏点碎银子意思意思？”
简直无可救药，叶归微愠道：“没钱。”
转身就走，那男子呸道：“抠死了。”
走回去，叶归同九郎说了这件事，两人一致认为贪吃鬼的这个孙辈不值得同情，当街要钱已经连最基本的自尊都舍弃了，命格再好也会被这样的人送上赌桌沦为一条烂命。
走到一处小码头，叶归看周围行人少了些，转身问道：“出来吧，你说说想怎么办？”
贪财鬼语气有些纠结，道：“我倒是藏了几坛金子在祖坟附近，但是这个孩子知道了一定是拿去赌，说不好还会掘了我老刘家的祖坟。”
话入耳，叶归觉得有理。
九郎道：“不如我们帮一半留一半，看看他能不能浪子回头换几坛金。”
叶归觉得可行，问道：“你觉得如何？要不要帮帮你家这个孙辈？”
贪财鬼感激道：“多谢鬼大王了，归儿子，你麻利点儿。”
这区别对待也太过分了，叶归哼了一声。
商量好了怎么考验那个男子，叶归趁着天还没黑又原路返回，幸好那男子还在街边瘫坐着没挪窝。
按照计划，叶归路过丢下那块棺材香玉，假装着急赶路不曾回头看。
玉石落地，那男子登时两眼放光，速度极快地将手伸出压住玉石，看叶归跑得没影了忙扶着墙根站起来。
他还对路过见证他捡到玉石行人没好气地道：“看什么看？！妈的……”
叶归跑得飞快，行人有想叫住他的都没机会。
那烂赌的男子蹲了太久，腿脚麻痹，起身太猛，却怕叶归追回来，一瘸一拐地急忙逃走，脸上却憋不住地嘿嘿窃笑，行人都瞧不起他，但只是骂了几句也就不管了。
贪财鬼不忍直视，叹息道：“家门不幸啊。”
叶归摸摸胸口，安慰道：“别难过，我们再看看。”
九郎隐身跟在那男子身后，叶归听他的话跟了过去，最后停在了一间清冷的废庙前。
说是废庙，但打扫得干净整洁，门口还有块牌子写着“寺庙已废，留做避雨处”，这让叶归再一次感叹到京安不愧是天下第一城。
九郎站在庙门口，叶归走过去，道：“九郎，他在里头吗？”
九郎点头道：“看来这里就是他的落脚处，应该是家宅输光了无处落脚沦落至此。”
体内的贪财鬼“诶”了一声，怒道：“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他还好意思来住庙！”
叶归耸耸肩，道：“总不能幕天席地吧，不过他身上穿的衣服还不错，怎么家宅输光了还有心思打扮？”
九郎道：“这是京安城的规矩，衣着得体，不然连要饭都没资格。”
呃……好严格啊。
忽然想起鬼都，叶归悟出了什么，道：“难怪鬼都里头没有衣着破烂的鬼怪，九郎，你的规矩是这样来的吗？”
九郎点头道：“不错，我不允许他们衣不蔽体。羽觞，差不多可以去了。”
下一步计划就是找那男子的麻烦，叶归笑着道：“好，我陪他玩玩。”
叶归换了张愁眉苦脸，急匆匆地跨上石阶，边跑边大喊：“公子！公子把宝贝还给我！还给我啊……”
九郎望着他进去，低声笑了笑，隐身迈步随着入庙。
演技还是难不倒叶归，他看着那男子惊愕的一张脸，不由分说便痛苦的倒在半张破烂的草席上。
那男子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喝道：“你要作甚？！我什么都没看到！滚出去！”
叶归装作快死的样子，苦苦哀求道：“……公子求求你，还给我吧，那玉石是我的药……我会死的……”
那男子盯着叶归，咽了下唾沫，否认道：“什么玉石？！我什么都没看见！你再不走……我走！”
叶归心念一动，伸手抓住他的衣摆，哽咽道：“不要啊……公子救救我吧……咳咳咳……”
为求逼真，叶归吐了口血出来。
那男子登时吓得哇哇大叫，胡乱地朝墙边退了几步，喊道：“你做什么？！有病吧！走开啊！！”
叶归皱着眉艰难撑起身，气若游丝道：“太阳落山我……没有玉石就……就会死，公子……咳咳……救救我……”
这时，太阳已经没了一半，眼看不多时便会完全沉下去。
那男子贴着墙看面前的人一点点闭上眼睛，骇得眼都不敢眨。
时间一点点逝去，叶归听体内贪财鬼不住的叹气，他只能发挥演技，“咚”的一声仰面朝天倒在草席上。
鬼眼一开，九郎一张俊美无比的脸上微微有些不悦。
很想抬手摸摸他的脸，哄一哄，叶归又抽空去心急那男子会不会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在他面前。
那男子浑身冒冷汗，惶然地看着庙外只剩一点点黄光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
“啊”的一声大叫。
那男子拿出玉石塞到叶归手里，几乎是狂吼道：“醒过来！！不要死！！！我他妈也是倒霉了……”
叶归睁开眼，太阳落山了。
地上的人猛地睁眼，那男子又是惊骇的几声大叫：“啊啊啊！！！”
叶归抹了把嘴边的血迹，起身抛了抛玉石，道：“九郎，出来吧。”
话毕，九郎显出真身。
而那男子见大变活人，直接“呃”的一声瘫倒在地，似要当场归西。
贪吃鬼见他不至于见死不救，终于松了口气，道：“归儿子，让我出身吧，我和他好好谈谈。”
将他请出身解决家事，叶归听到外头砰砰几声，抓紧九郎的手便跑了出去。
天下第一城的烟火节，九郎看过，叶归也想看。
奔跑出二三里，两人仰头望着。
叶归叹道：“真好看。”
烟花如梦似幻，如同彩光萦淌上夜空，然后蓦地绽放，天幕似在微微颤抖，光影在眸中流动。
叶归嘴角弯起，望着九郎的侧脸。
九郎微微松开手，退了半步从后面将他拥住，低声道：“成亲的时候羽觞也想放烟花么？”
蜜语涌来，叶归垂眸，道：“嗯……我要烟花。”
九郎满意地吻了吻他微微发烫的脸颊，再次道：“我想给羽觞最好一切，成亲的事，我已经开始准备了。”
叶归握紧了九郎的手，心跳得急促。
鼻子皱了皱，叶归眼角竟然湿润了，他抱怨道：“是我要娶九郎，你怎么能偷偷背着我开始准备？”
九郎将他转了个身，额头相抵，温声哄道：“好，那羽觞也开始准备，我们同一天迎娶彼此。”
叶归抱紧他，哽咽道：“嗯……”
烟火流上天际，成全了地上一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