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她名暮兰
鬼都被高堂庸搅得不得安宁,无穷没办法只能将他关在纵乐城。
叶归去看他,却发现他魂不附体一般,嘴里时时刻刻念叨着不可能。
站在走廊,无穷关上门,转身对叶归叹道:“高副将用情至深,生前就对他娘子极尽呵护,死后也双双成了鬼神官,没想到……”
兴许是见旧友如此心中不痛快,叶归站在无穷身边察觉到他体内的鬼气正在暴走。
无穷自己也察觉到了,兴许是不想在叶归面前失态,他急忙道:“叶归兄弟,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待他离去,叶归站在纵乐城顶,身后的房间里还有高堂庸断断续续说着“不可能……”
叶归若有所思,蹙眉也跟着他念:“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脑海中一个个人串联起来。
恍然大悟!
就是不可能。
通灵阵中呼唤九郎,叶归道:“九郎,你在哪儿?”
等了良久,叶归没等到九郎回应,心觉不妙,闭上眼想着九郎。
再睁开眼的时候叶归身在洞府内,石榻上一袭华袍里却只有个五六岁的小娃娃,两条短短的眉毛微微用力蹙着,正瞪着大眼睛和自己大眼瞪小眼。
倏地一怔,叶归试探地唤道:“九郎?”
石榻上脸色白嫩的小娃娃皱了皱眉,奶声奶气地说话腔调带着些许委屈,他道:“羽觞。”
“…………”
没忍得住,叶归看他气鼓鼓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
九郎脸上的表情更难看了,小鼻子小嘴都拧到一块儿去了,他手还揪着衣袍,有些怒道:“羽觞你不许笑话我!”
但是奶音入耳更好笑了,叶归手蹭蹭鼻子扑过去盯着他看,不由自主地感叹:“原来九郎小时候是长这个样子的啊,好乖啊。”
说着叶归还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九郎有些不好意思,衣袍太重,他死死抓住费力的挪动几寸,“羽觞你不许笑了。”
叶归咬着嘴唇,忍了半天才道:“九郎,你这是怎么了?”
扭过头去,九郎低着头,好片刻才有些郁闷地答道:“法力流失,极恶长得太快,此消彼长。”
确实在那本鬼界编年史上看过,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循环往复这个道理就如同生死一般简单,鬼界也不例外。
通俗易懂的来说就是——他变弱了。
石榻上的九郎没了平日强劲的鬼气显得有些脆弱,叶归伸手扯扯他抓住的外袍都把他吓了一跳。
“你要干什么?!”
叶归放开手倒觉得有些好笑,温声道:“给你做身衣裳,眼下要紧的不正是给九郎找件合适的衣裳么?”
“……”九郎一噎,随即才道:“羽觞你趁人之危。”
太可爱了,他现在明明就是个奶娃娃,口气却一点儿也没变。
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叶归不逗他了,闭上眼睛,道:“我不看你,你把衣服递给我。”
半信半疑,九郎对叶归还是很了解的,他转头眯着眼睛看了看,扁了扁嘴,道:“你不许开鬼眼。”
被他抓到了,叶归嘴角抽了抽,老实的关好鬼眼,道:“关了关了,衣裳给我。”
说着怕他不相信,叶归还故意在空气里抓了抓,九郎自然也知道他在让自己安心。
飞快地钻进兽毛里,九郎道:“好了,羽觞。”
睁开眼,九郎小小一个裹在白绒绒的兽毛里头,只露出小脑袋,看得叶归心都化了。
不过正事要紧,叶归召唤贪财鬼出来,道:“做身衣服,好好做。”
贪财鬼哼了一声,不屑地道:“当年要不是你非要白送,我这手艺都能让你名震一方。”
又开始念叨了,叶归从极乐罐里拿出针线包,悠悠道:“说得对,说得好,但是你也不想想,你定的那价格买得起的人只有天上的神官,我还不如站大街上张嘴喝西北风来得快。”
贪财鬼‘切’了一声扯过衣裳,道:“这料子……哇!”
语气显得自己像没见过世面的人一样,叶归翻了个白眼,道:“你占身,我去看看其他鬼都在干嘛。”
贪财鬼还摸着怀里的衣裳,赞不绝口根本没管那么多,过了会儿才想起来,赶紧占身了转头一把将九郎拽出来随便量了量。
九郎突然被揪出来刚要生气又及防地被丢被丢了回去,整个小脸都埋在兽毛里,费半天劲他才抬起头,双眼瞪着石榻上飞快忙活着的“叶归”。
不到半个时辰贪财鬼就做了两身新衣裳,从里到外,九郎看他做好便躲在兽毛里伸手一件件扯进去穿上。
等叶归回身了他也穿好了新衣裳,没了霸气,眼前这个穿个衣服都能累得喘大气的奶娃娃看着实在叫人想好好抱抱。
九郎坐在兽毛被上正喘气,叶归双臂一拢便将他抱起来。
“羽觞你放我下来!”
叶归假装听不见,抱着他在空中抛来抛去:“好不好玩?要不要再飞高一点儿?”
九郎短手短腿地在空气里胡乱踢了一阵也就从了,被叶归抱着心里不舒服,自己这幅模样谁都保护不好,连下地的权利都没有,气鼓鼓的跟个包子一样。
还没见过不喜欢飞高高的小奶娃,叶归玩了会儿看他那张冰窟窿一样的小脸顿时没了兴致。
放他下来,九郎立刻推开叶归的手爬过去盘腿坐在兽毛上,双手还有模有样地负在身后。
叶归看得情不自禁的伸出一根手指头。
轻轻一戳,九郎毫无防备便瞪大眼睛一头栽倒。
“哈哈哈……”
简直要笑个三天三夜才狗够,叶归趴在石榻上笑得滚来滚去。
九郎伸腿压住他想给他点教训,但叶归眼疾手快将他抱在怀里坐了起来。
叶归坐好将他放在自己一条腿上,正了正色才道:“好了,好了,我不闹你了。”
小嘴都要翘到天上去,九郎翻身揪住兽毛爬回去,见他固执地想要维持他鬼尊的形象,叶归好不容易笑完了差点又没憋住。
歪坐在石榻上,叶归干咳了两声。
九郎坐好挺直了背,道:“你在通灵阵中唤我是为何事?”
看他正襟危坐,一派小大人模样叶归废了好大力气才憋住笑。
须臾,叶归才道:“黑无常没死,但是如果他死了九郎你觉得凶手会是谁?”
有些意外,九郎思虑片刻,道:“凶手不外乎阎王那个无赖,或者就是我阴山鬼都的那个叛徒做的。”
闻言,叶归却道:“还有一种可能。”
九郎微微蹙眉,道:“什么?”
叶归道:“凶手就是黑无常自己。”
说着他忍不住捏了捏九郎脸上两坨脸颊肉。
九郎挥手就是一拍,毫不客气还手还用了法力,这一掌力道强劲。
打得叶归“啊”的一声,他急忙收回手来,心里暗暗嘀咕:“我可能真不是九郎的心上人,哪里有这样对待心上人的?”
九郎还是一张冷脸,看叶归揉手臂又觉得自己打得太重,伸手想帮他揉揉却发现自己现在的小短手根本够不着。
心里气愤,趁叶归没看到急忙收回手负在身后。
叶归揉完手才抬头看他,道:“所以我要请无穷和我演出戏,但是九郎你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出去吗?”
说的也是,九郎实在是恨透了这般无用的样子,他思忖道:“我召他来见你,你就说我是鬼尊的侍从。”
叶归觉得可行,但是有些事需要提前和他说清楚。
花了些时间将自己的推断同他说清楚,九郎越听脸色越难看,最后他还是选择相信叶归,帮他召了无穷。
差不多无穷快到了,叶归转头道:“九郎,你下来站好。”
九郎手撑着刚想爬起来就又被叶归伸手抱住。
将他放地上,叶归觉得九郎这样越看越可爱,没察觉到自己又在笑,直到洞府的屏障被敲响。
无穷来了,他见叶归身边站了个愣头愣脑的小娃娃,脱口而出:“叶归兄弟何时有了这么大个娃?”
叶归笑笑,道:“这……这两天吧。”
无穷“啊”了一声之后心中自动为叶归和那小娃娃编了一套感人至深的说辞便自顾自地坐下了。
“不用多说,叶归兄弟你天天都在鬼都转悠来转悠去的。我就觉得你肯定是有个心上人在,嗨……没想到原来是个娃,你不必担心,反正有我无穷在,定会多多帮衬着。”
怕无穷越说越没谱,叶归坐他对面,还没开口就听他问九郎:“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说出来以后在鬼都我无穷金鬼王罩着你,不用怕啊。”
见九郎脸色难看极了,叶归急忙岔开话题,道:“不用,这孩子我随身带着,将军不用费心。”
无穷又看了看九郎,有些狐疑地打量来打量去,“叶归兄弟,这……真是你家孩子吗?看着和你不太像啊。”
要是像那还得了,叶归伸手晃了晃将他视线收回来,道:“黑无常的事情我有新的判断。”
无穷敛了色,道:“叶归兄弟请说。”
叶归正色道:“我怀疑黑无常假死。”
无穷微微一怔,叶归又道:“生死线且不说到底有没有用,但是我相信的是高副将。他对他娘子用情太深,几百年的夫妻,他就算看到尸体也没有半分动摇。更不用说他们过了几百年的感应只会更深,只是我们旁人不理解罢了。虽然他是一根筋,但也有可能是我们想得太多,还不如坚持一根筋到底。”
听叶归说完,无穷思忖片刻道:“若是黑无常没死,那具尸体又是谁的?”
叶归有些拿不准。
但是咬咬牙还是说了自己的猜测:“黑无常很有可能就是将军您现在的夫人,那具尸体很有可能才是真正的三鬼王千珈蓝。”
刚说完,登时无穷身后徒增一道巨大的黑影,叶归便觉察到无穷体内的鬼气和法力都在暴走,随着他鬼气发出的两声低啸,洞府也跟着摇晃震动。
站在一旁的九郎也察觉到了,人矮腿短,他迈着小短腿飞快地跑过来挡在叶归身前,霸气地道:“不许伤他!”
奶声奶气,却听得叶归心猛地颤了颤。
伸手将他抱在怀里,叶归毫无惧色地道:“将军,若是你不相信,我们今晚可设宴一试。”
良久,无穷闭了眼转身消失。
洞府内安静不久后叶归便听到头顶传来他的声音:“叶归兄弟,我仍信你。”
闻言,怀中的九郎扭头问道:“羽觞,你要如何试探?”
叶归玩心大起,坏笑道:“爹爹自有办法,九儿不必替我担心。”
九郎:“……”
挣脱他的怀抱,九郎使劲挥挥衣袖,拔足逃开,打算坐回石榻。
叶归见他又耍小脾气伸手便抱住他又开始在空中抛来抛去,玩的不亦乐乎。
“羽觞你放我下来!”
“我听不见!”
“羽觞你欺负一个小孩子!”
“哪有活了五百年的小孩子?”
说不过他,九郎又被他抛了一阵,看他开心就随他去了。
晚宴设在纵乐城内的花园里,里头有个大池子,里面全是无穷搜罗来的鲛人,叶归见那池子里还有具骸骨觉得有些好奇。
无穷坐榻上,沉声道:“那些骸骨是我从天上落下来之后的事了,若是哪天得了空再同叶归兄弟说说。”
伤心事不能再提,叶归只是点点头并未接话,身后的九郎却一眼看出那就是无穷自己的尸骨。
通灵阵中和叶归互通了消息。
叶归喝了一杯酒便又看向那水池,忽然想起来什么,打开极乐罐翻来找去好半天才找到黄符裹着的那颗人面花种。
无穷心中还有些不敢相信,见他拿出人面花时不知为何又叹了一声。
叶归抬眼,道:“将军……”
无穷只是点点头,他叹道:“我信你。”
拿着花种,叶归定了定神将花种递给九郎,和他耳语了几句之后他便走向花园中的水池。
不多时,忽听楼中步摇钗子叮当碰响声,相隔不远,墨玉酒案旁的两人了然相顾。
鬼奴婢们低声嬉闹的声音清脆近耳,两扇大门缓缓打开,美艳女子紫唇轻启,白烟缭绕。
“夫君。”
“千珈蓝”照旧手拿玉雕烟杆,身后跟着的十几个鬼奴婢卑躬屈膝地退出去,她则是一派傲立自然之姿,想到片刻要发生的事情,不由得在通灵阵中安慰九郎,毕竟是他的妹妹。
他的妹妹?
忽然有些疑惑,叶归慢慢回忆着,他记得九郎没有妹妹,也没有弟弟。
“千珈蓝”贴着无穷坐下,叶归看了她一眼便在通灵阵中问:“九郎,你何时有了个妹妹?”
一时间也说不清楚,九郎答道:“待我回去同你细说。”
等不了,叶归又问:“若是如此,那今天……”
看向对面的“千珈蓝”,九郎的声音在通灵阵中传来:“我信你,放手去做,若是她真的害了珈蓝不用你出手我也会让她魂飞魄散。”
掐断通灵,叶归换了张笑脸,道:“多谢将军盛情款待,多谢珈蓝大人。”
“千珈蓝”放下烟杆,她身子微侧偎依在无穷身上,纤纤玉手举起酒杯,道:“也多谢鬼神大人对我夫君的照顾。”
叶归皮笑肉不笑,心里暗想:你倒是说说谢的是我照顾了你哪位夫君。
推杯换盏,叶归有意无意的在言语间试探,提起过往重重,但“千珈蓝”都不动声色地挡了回来,越是这样一旁无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到了后半段,叶归见她滴水不漏便换了个法子。
他望着水池,眼珠一转,道:“将军方才说这个池子里有新种的五色睡莲,午夜时分正好花开,不知道能否有幸一见其真容?”
无穷知道叶归在做什么,他缓了缓神,转身对着“千珈蓝”道:“娘子,这是我专门为你种的,想看看吗?”
“千珈蓝”当然不会拒绝,但她注意到了无穷的脸色。
她伸出纤纤玉手抚摸无穷的脸,神色关切地问:“夫君,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瞬间,无穷竟然有些动摇,眼前的“千珈蓝”确实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个人,可是还有几百几千甚至是几万年,自己可能会就此孤独一生,或许……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纵乐城顶上关押的高堂庸声音都喊哑了却仍然断断续续喊着,不可能三个字也在纵乐城中虚虚飘荡着。
正是这一声声呼唤,“千珈蓝”听得手忽地微微一抖。
她的动作细微到几乎感觉不到,但无穷却在这一瞬间醒悟了过来。
叶归看着也捏了把汗。
无穷伸出手握住“千珈蓝”的手,动作轻柔至极,目光也随着她:“娘子,花快开了。”
叶归也牵着九郎向水池走过去,水池里头还有几条半人半鱼的鲛人,看似无忧无虑地游着。
到了水池边,无穷挥手让鲛人退下,叶归悄悄在身后捏住一张黄符。
水池确实开始变了。
“千珈蓝”还半依偎在无穷怀里,眼里尽是水池中的波光。
一朵小白花开了,至此,无穷便轻轻推开了“千珈蓝”,他仍是温柔体贴:“娘子,我摘起来给你看看。”
“千珈蓝”眼里只有无穷一人,她点点头,紫唇软语,道:“有劳夫君,摘给我看看吧。”
无穷俯身去摘花,正在此时,叶归也将法力灌入符咒。
花开了。
一张狰狞的人面嘶吼着跃入空中,无穷并不打算闪躲,那花电光火石般积蓄了几百年的仇恨全部倾注与此刻。
血盆大口咬下去,“千珈蓝”怒喝一声:“不要!!!”
鬼手扼住花茎,那朵人面花被她生生扯断,尖牙带着血腥,滴进池子里鲛人迅速游出水面将花分食。
无穷故意不做躲避,他被咬伤,脖间片刻之后便血流不止。
“千珈蓝”用力扶住无穷,那汩汩冒出来的鲜血吓得她六神无主,霎时间全然忘了要伪装。
看向叶归,她急叫:“叶归兄弟!快!快救救将军,人面花!人面……”
大嗓门还是一如既往的熟悉。
叶归神色默然。
“千珈蓝”看到叶归的表情也猛地反应过来。
可惜太迟了。
她怀里的无穷眼里的柔光尽数化为泡影,只消片刻,他怒不可遏地伸手掐住她的脖子。
无穷喝道:“你居然杀了珈蓝!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真相大白,身旁的九郎也怒了,伸手便燃起一小朵蓝色烟火,身旁的叶归却反手将他的手握住。
他微微摇头,示意九郎稍安勿躁,毕竟还有些事要问清楚。
“挣不脱,去!”
祭出栓鬼绳,“千珈蓝”却立刻反应过来猛地劈出一掌推开无穷便跃起数丈。
叶归心道:“糟了!”
无穷也挣扎着站起来,叶归道:“她逃了。”
无穷摇头,“逃不了,整个纵乐城我都布下了结界。”
抱起九郎,叶归随无穷飞身去追。
果然高家娘子没能逃出去,她在结界上撞来撞去,最后看见无穷远远的追上来才不甘心地认命纵下屋去,飘落在纵乐城顶,她停在关押高堂庸的门前。
无穷捂住伤口落在她面前,叶归和九郎紧随其后,房间内的高堂庸闻到熟悉的味道顾不上嗓子仍是拼了命的喊着“娘子”。
可“千珈蓝”听到了却顿时变了张脸,她几乎是发了狂一般在房门上叠加了几十道屏障将声音隔绝。
“我不是!我不是你的娘子!”
“哐哐哐”砸下去,直到她的用尽了法力还在喃喃自语重复着:“我不是,我不是……”
无穷见她这样连杀她的机会都找不到,叶归见此走上去替他治好伤便开口问询。
“你……为何如此?”
高家娘子跌坐在地上,听到叶归的问题觉得好笑,她哈哈大笑起来,丝毫没有之前的娇羞模样。
她笑够了抬眼看着叶归:“为何如此?为了掌握我自己的命,为了和我……”
许是想说“我夫君”,她看着无穷顿了顿才接着道:“为了和将军在一起,为了我能摆脱那个我不曾爱过的废物。”
说着,她又往房间里看了看:“我是谁?活着只配被你们叫一声高家娘子,我死了还被他擅自修改了命数去做那该死的破无常,为何你们就认定了我只能烧火做饭不能驰骋沙场?为何一个废物就能随意更改我的命数?”
听她吐苦水,叶归蹙眉看了一眼房门,高堂庸应该是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
嗤笑了几声,她看着无穷,眼眸温柔地道:“将军,我也想随你出生入死,我也想同你白头偕老,可是……这些我都选不了。你飞升时我的心也跟着你上了天去,你做了鬼我也想陪着你,但我来的太迟,她凭什么就能嫁给你,我不服,我就是想杀了她,我也知道我……对不起你。”
无穷闭了眼,他为死去的千珈蓝流泪。
为私欲就可以杀人,无穷看向她,一字一句地道:“我爱的从始至终只有珈蓝一人,我告诉你,她陪了我四百年。从死后第一天她将我从黄泉水里打捞出来我的心便给了她,你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听来可笑至极,在我无穷心里,你根本什么都算不上。”
高家娘子闻言一怔,猝然间呕出一口鲜血。
可是无穷只是漠然置之,他眼里的目光带着对千珈蓝的柔情,只不过很快便跟随泪水涣散了再也聚不齐。
略止住了悲痛,无穷又道:“我爱的是珈蓝,她是这世上最温柔的女子,你这个贱人比不上她……永远都比不上。”
言毕,无穷转身离开。
高家娘子看他要走,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将军!别走!”
无穷停了下来,双手握拳压制不住鬼气,但他始终没有转身。
叶归想将她扶起问话,一旁的九郎却伸手将她凭空扯了过来,凌空吊着。
“你何时杀了我妹妹?”
身后的无穷转回头看着,叶归转头用眼神向他道歉。
高家娘子却已经无所谓了,放声大笑道:“何时?何地?”
她的目光依旧跟随着无穷,笑道:“大婚之日,我杀了她,活生生剥了她的皮,也活生生剥了我的皮。”
承认自己杀人,可她的语气竟然还有些得意。
叶归骇然,无穷闻言再也控制不住伸出手将她从九郎手中夺了过来掐住。
他双目红得仿佛要流血,几乎是咬着牙说出口:“你这贱人不配拥有爱,你!不!配!”
说完便法力爆走将她脖子“咔”的死死捏住。
高家娘子双目翻白,脖子“咔咔”几声似乎骨头在慢慢碎掉。
叶归拉住九郎,出声提醒道:“将军,你手里的仍是千珈蓝的皮囊。”
闻言无穷才慢慢松开手,良久,将手中的人一丢,弃之如草芥般再也不去看她。
九郎周身鬼气暴走影响了神智,叶归怕他突然冲动,伸手将他抱在怀里,地上的人喉咙冒着血却还强撑着想站起来。
她的法力逐渐失效,结界消失,房间内高堂庸嘶哑的声音还在喊着“娘子”。
像是听到了可怕的诅咒一般,她捂住耳朵,看着叶归。
她口吐鲜血,断断续续地道:“叶归兄弟,你也……活了许久,但是你们……都比我强,没有所谓的夫君掌控命格,别人可以选择更多,我却……却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
叶归心尖一跳。
片刻,他温声道:“暮兰,你的名字叫暮兰。”
她身形一滞,似乎想开口大笑,但是咧开嘴却咳嗽着喷出几口血。
两行血泪从她双目中流出,她张了张嘴,念了一遍她自己的名字。
——暮兰。
暮云雨,山中兰。
似乎也算是个好名字。
叶归看她艰难地笑了笑,下一刻她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飞身落在瓦栏。
目光中仍有无尽不舍,她柔声道:“我的将军,战神不败。”
话未落音,她在空中爆体而亡。
无穷疲惫不堪,身子微微发颤,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暮兰,黑无常,高家娘子,她们或许带着走了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