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鬼王死了
阴山鬼都被封五百年。
时至今日,挡在阴山路口前的“制障”三天前的夜半化为一道金光回天界,鬼尊千修罗便二鬼王被一剑插喉,丢了鬼命。
万鬼五百年鬼尊千修罗大人鲜少露面,听闻这“前任”鬼尊只喜养鱼种花,根本不好掌管阴山鬼都的琐事,虽为阴山鬼尊,却没有几只鬼见过其真容,只听得鬼尊千修罗貌绝三界。
倒是鬼尊二弟千离颜大人,五百年后开山第一日便造反夺了那废物千修罗的鬼尊之位。
众鬼拥戴,齐齐高呼:“离颜鬼尊,灭仙夺地。”
天界,人界,鬼卒妖精尽笑传此事。
人寿当铺里,一黑衣男子掂量几下手中铜板,扬起笑容,道:“阳寿五年才二十文,你们老板真会做生意。”
小二瞅了一眼老板,小声道:“卖鬼的,你这一年到头鬼卖不出一只,再这么下去怕是自己都要去做鬼了。”
叶归洒脱道:“那就正好把自己卖咯,哥哥,今日有什么戏可听?”
小二系好乾坤袋,摇头道:“你呀,进去吧,新本子刚到,若是钱不够吃茶水再出来卖命就行。”
叶归笑了笑,转身掀开布帘。
小院五张方桌座无虚席,老少爷们儿谈笑风生,叶归拱手讨了个位置挤挤坐下,上头说书先生正好重重拍下板子。
只听“铛铛”两声,先生端起腔调,娓娓道来:“父老乡亲们,莫嫌在下拙口笨腮、胡蒙熏耳、笨口乱崩、且听今日话本戏说人间奇事、神鬼妖精。”
叶归托腮瞧着,那说书先生展扇,朗声道:“话说阴山鬼王五百年前为寻心上人打上天去,良人难觅鬼怨恸天,惨戚戚。苦了这天上神仙却被好一通埋汰,财神脑袋瓜磕破了皮;雨神吓得嗷嗷叫娘亲;连我们天尊大人也狠狠地摔了几个屁墩儿。”
话本子果然十成新,观老少爷们哄堂大笑。
话及此,“铛铛”又是几声拍板子,底下听书众人纷纷抚掌称快。
没想到九郎这个鬼尊如此厉害,叶归眼带笑意也随众人哈哈拍掌。
通灵阵里,万鬼挤在一处听戏,争先恐后摔手叫好:“该死的破烂神仙,打得好。”
“归儿子挪挪地,难得听一次戏。”
“归儿子快丢赏钱,骂神仙的都是好人。”
不敢苟同,毕竟叶归自己就是神官。
掌声雷动过后,说书先生微一颔首,再次郎声道:“一天两地三界,四方五湖六恨。要说那鬼尊千修罗,可是个了不起的人,不过,可惜啊,可惜,三日前,阴山小鬼来信,绝世鬼尊殒命……”
话音未落,众人正听得入迷,却听“啊”的一声惨叫。
十几双眼睛看着一黑衣男子惊恐万状冲出院子,而和他同一条板凳的老大爷骂骂咧咧,倏地却惊喜转脸,伸手捡起地上掉落的十几枚铜板。
叶归跑出两步便摔出当铺,狼狈伏地,俊美的脸上隐忍住痛,他颤声道:“九郎死了,荒唐……”
掌柜望着疯疯癫癫跑出店门的叶归,转而向店小二轻喝一声:“傻站着喝西北风吗!还不快把铜板捡回来!狗屁卖鬼师。”
三日前。
黑无常死了,尸体被人丢在黄泉路边,半张鬼脸都泡在黄泉水里。
众鬼围在奈何桥上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停。
“不吉利,偏偏死在鬼王妹妹婚宴前三日,分明就是狗阎王爷故意而为之。”
“妈的!说得对!准是那破烂阎王干的!哎……别挤!我头快掉了!”
“黑无常是男是女?长相如何?”
“啊呸!管他相貌如何,黄泉水一泡脸都给你泡烂掉,啧啧啧……那废物阎王可真狠毒。”
何出此言?
要说这阴山,原是天官上神阎王爷的地盘,五百年前的地府旧址,万世冤魂鬼魅无一不是从此地堕入极乐轮回,受十八层地狱刑罚。
可是地府只掌管人界、鬼界。管不了也不爱管的只有那些孤魂野鬼,其中最可怕的极恶之一便是那鬼尊千修罗。
五百年前只用一夜便撕碎上任鬼尊,原本以为他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可谁料到除了种花养鱼他便不再过问鬼界任何琐事,阴山地府也是靠着千离颜大人才抢到了手里。
不过从此鬼都便与天界结下梁子,众鬼还听说千修罗大人为了寻找心上人鬼魂闯入地府将天界上神阎王爷打入十八层地狱,此后阎王成为三界笑柄。
千修罗大人寻不到心上人更是冲上天去与天尊一战……
一战百日,打得天地混沌,差点又将鸿蒙宇宙撕裂才打了个平手,最后两界相约休战五百年,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天尊代表天界一众神官签下这丧仙辱神条约,可无奈阎王爷向来卑鄙无耻,离开山前三日杀了黑无常嫁祸于万鬼。
这五百年太平,终究还是如烟云散了个干净。
“杀了我。”
貌绝三界的千修罗手拿玉杯,侧躺于琉璃榻上,墨绿衣袍,一张脸冷酷无情,狡黠阴狠。
他晃动玉杯,悠悠道:“二弟不必惊慌,你本就生来一颗狼子野心。”
千离颜脸色沉凝,道:“九哥,这词并非是在夸人。”
花伯俯首在榻边微微点头,道:“鬼尊大人需小心遣词。”
榻上绝色鬼尊只轻叹道:“杀了我,过几日再活过来,耍耍那群无能之徒,就当是这五百年后开山的见面礼。”
千离颜听罢唤出兵器,上前道:“九哥,对不住了。”
一剑插喉,玉杯落了地,阴山地府鬼殿中冒出的蓝色焰火差点闪瞎众鬼眼睛。
“哎呀!”
花伯太过激动,咳嗽两声才跑出鬼殿,吼道:“鬼尊易主!千离颜大人继位!奏乐,奏乐!”
鬼哭鬼笑中,那墨玉塌上的鬼尊拔了喉间冷剑,道:“待我离去,同珈蓝说明原委,妹妹大婚我作为哥哥却不能送她出嫁,你做哥哥的要好生照顾她。”
千离颜拾起冷剑背在身后,颔首道:“遵命,九哥不必在意,想来珈蓝也能理解。”
挥手让他退下,鬼尊闪身出了偏殿。
未出阴山,演了场假死戏,不知是不是法力虚耗过多,迷糊中鬼尊竟然倒在阴山入口。
梦里还是那年紫竹林,自己淋了三日阳间雨,刚做野鬼三年,听说沽夜家主叶氏世代与鬼交好,自己跟着家仆姐弟跟随花伯前去投奔。
“酒郎?还是九郎?”
叶家小公子对着怯生生的孤魂野鬼微笑道:“你看着比我高,从今往后我叫你九哥哥可好?”
等了三日,叶家小公子却未守承诺赴约紫竹林,醒来酒郎听闻沽夜叶氏已满门被屠,叶归已死。
梦未醒,一人身穿红色嫁衣,跌跌撞撞向阴山跑去,轮回客栈的寿老板分明看清了,那人是寻常男子却穿着嫁衣,还未来得及观察更多,只见那男子一个趔趄晕倒在自家牛棚里。
“公子……醒醒!”
叶归醒来已是两个时辰后,一张木榻,自己的嫁衣被脱了叠放在椅子上。
这三日自己花光了能搜刮出来的积蓄,可是连买匹骡子都不够银两,十日的路程跑了晕,醒了又跑,跑不了一炷香又晕了过去,好不容易日夜兼程跑到了阴山附近,哪里曾想到自己会一头栽倒在牛棚里。
叶归还不太清醒,迷糊问道:“这是哪里?可是阴山境地?”
寿老板扶起他,答道:“公子,此地确实已是阴山地府。”
闻言,叶归掀开被子急忙穿鞋伸手拿衣,道:“多谢老板相救,日后我叶羽觞定重谢……”
“滚!”
寿老板叉腰拍桌怒喝道:“你就是叶羽觞?那个猪狗不如的卖鬼师?”
完了,又被嫌弃了。
所谓卖鬼师,五百年以来已成为三界第一热门职业,需通过天界考核,凡通过者便被称为“卖鬼师”,享天界最低级神官俸禄,得万鬼骂声,接人间恩怨情仇、是是非非,三界都知晓他的诨名——叶快滚。
他是尽人皆知的废物下神。
叶归怔了一瞬,随即笑道:“正是在下,上天下地、童叟无欺的卖鬼师,这是在下的名帖……”
他坚信伸手不打笑脸人,恬不知耻地递出名帖。
可寿老板却挥手打飞名帖,呸道:“快给我滚出去!”
…………
叶归拿起嫁衣敛了笑,道:“好说好说,在下马上滚,现在就滚给阁下看看。”
好声好气又换来寿老板一记白眼。
叶归不忘捡起名帖,拍拍灰,顾不得发晕的脑子就往阴山跑去,刚出了轮回客栈才两步却又不小心晕了过去,他手里还紧紧握着嫁衣。
再次醒来,还是那个房间,寿老板冷眼看着自:“东西吃完就滚。”
话毕寿老板倒是先滚了出去。
叶归摇摇头,心道:“还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嫁衣脏兮兮,叶归吃饱喝足才发现嫁衣没法儿再穿,十分郁闷地道:“都没钱了,还怎么给九郎烧金元宝呢?”
不过此地是阴山,人没几个,鬼随地可见,不如……捉几只拿去卖。
这个主意不错,叶归当即抹抹嘴,兴冲冲地去抓鬼。
轮回客栈开在阴山境内,寿老板不仅做活人生意,更是时时刻刻与鬼打交道。
这不,叶归刚下楼迎面便撞上一只丈把高的夜叉,拖着跛脚,手臂的烂肉上还刻着模糊不清的一串编号。
叶归退后一步,心道:“应该离阴山不远了,但夜叉手上的鬼编号后没有归属,到底还是只恶鬼。”
正在思忖,那夜叉似乎也注意到了拿着红衣的男子,低头闻了闻,一股恶臭味打断了叶归。
“人肉味!”
夜叉忽地猛喝一声,随即不由分说举着烂臂“哐当”砸下。
方才还像残废一般的夜叉此刻左一拳右一拳,砸得好不痛快!
叶归总算吃了顿饱饭,法力也恢复得七七八八,二指挡在唇上发出一声暴怒气声,整个人凭栏而跃,悬于夜叉上空,口中血光闪闪,催动法力祭出一张黄符。
这时,夜叉张开血盆大口已朝他左腿咬来。
“想不开!定!”
黄符飞出,翻身落地,稳了稳身子,叶归抬头看那夜叉僵在快塌的楼梯上。
他心有余悸,庆幸道:“还好吃饱了饭,不然今天得死在这儿了。”
寿老板拿着算盘快步走过来,激动地伸出手指指着客栈楼梯,又指指叶归,怒道:“赔钱!”
叶归不解:“赔什么?”
寿老板啐了唾沫,道:“一顿饭钱,千年红木楼梯,夜叉大人砸坏的家伙什,都给我赔!”
不讲理,还不要脸。
穷人的修养,叶归知道自己没钱,所以打架斗殴从来不会砸东西,而且就算要赔也该算到傻大个的夜叉头上。
鬼气太浓,叶归笑着冲寿老板摇摇头,转身二指在空中晃晃吸干周围鬼气止血。
寿老板打量了他一番,冷笑道:“穷光蛋,靠边站。没钱敢吃饭,砸坏东西也当看不见,呵……”
也不着急和寿老板讲什么劳什子的大道理,黄符血迹未干,再等下去恐怕会招来金鬼或高鬼这样级别的极恶。
算盘珠子响个不停,寿老板很快得出一个价钱,冲叶归伸出一只手,道:“给你抹个零,赔我三百锭金子,要不然六百桶鬼气也行。”
叶归取下腰间酒葫芦,心酸道:“寿老板抬举在下了,别说六百桶鬼气,我身上半个铜板都不曾有过。”
“你你你……”
寿老板简直要气死过去,指着叶归怒道:“滚蛋!”
叶归听这句话耳朵都快起茧子了,颇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滚不了,夜叉兄弟我要先收下。”
寿老板听罢睁大双眼,呸道:“无耻!”
卖鬼师素来以“坑蒙拐骗”著称,但是敢在阴山境地内收鬼的,寿老板还他娘的是第一次见。
“我寿开利半辈子了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不要……”
脸字还没说完,“嗡”一声长鸣,远处阴山脚下传来看山野鬼的怒吼声。
叶归心里暗暗骂道:“该死,不妙!”
野鬼看山,吼声鬼现,这么大阵仗想必金鬼大王正往此处赶来,五百年间多次想闯进阴山,叶归可谓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鬼城里的大鬼小鬼自己都熟记于心。
叶归跳到楼梯上,也不管寿老板还怔在原地,取下腰间酒葫芦冲夜叉喊道:“极乐罐,收货!”
逃出轮回客栈,叶归才想起嫁衣没拿,可是身后守山野鬼吼声震耳,脚下跟着生风般也顾不得许多。
一路绕到阴山东侧,叶归才停了下来,一轮残月笼在乌云中间,打斗一番又逃跑半日,摸摸怀中,只剩半个馒头尚可果腹。
一路绕到阴山东侧叶归才停了下来,一轮残月笼在乌云中间,打斗一番又逃跑半日,摸摸怀中,只剩半个馒头尚可果腹。
手中硬邦邦的半个馒头,叶归觉得还恍如昨日。
五百年前。
沽夜家主叶隐新收留了百来只野鬼,舟车劳顿,停好马车便回房歇息。
“小家主!鞋,鞋掉了……”
那十二,三岁模样的少年郎听罢干脆利索地脱下另一只鞋向家仆丢了过去,丢完“咯咯”笑着拢起袖子往别院跑去。
还未跨进别院,少年突然停下脚步急忙调转方向往来路跑回去。
叶夫人看着半大不小的儿子连鞋都没穿,两只白布袜子黑不溜秋的,着实让人恼怒。
“羽觞,站住!”
少年登时停止脚步,懊恼地叹了口气笑着转过头,扮可怜道:“娘亲大人,我知道错了……”
知错就改倒是很不错,但是叶夫人太了解自己这个儿子,嘴巴里次次说着我错了,心里想得却一定是又被抓住了,下次得更加小心才好。
“阿公,带少爷去祠堂罚跪,晚饭也不用吃了。”
话毕,叶夫人也不管儿子如何扑过来拽着自己衣袖撒娇打滚最后演变成撒泼,拂开他的手领着丫鬟离开。
“少爷……去领罚”。
阿公气喘吁吁拿满地打滚的叶归没辙。
不好好跪着,叶归不是打打哈欠就是自顾自地和每个祖宗聊天,守祠堂的安宅鬼都快听得吐出一口老血。
两个时辰才站起身,阿公背着他回卧房休息,打好水沐浴更衣,一天下来里里外外的衣服都脏兮兮的,阿公看着都纳闷,明明就在宅子里逗逗鬼而已,又不曾劳作,为何小家主的衣裤总是脏成这幅鬼样子?
三更半夜,叶归饿得睡不着,可是娘亲向来严厉,厨房定不会给自己留丁点膳食。
“吱呀”一声,自己的卧房门被打开。
接着一个少年模样的野鬼坐自己床榻上,脱去外衣,鞋袜,半个馒头掉了出来,滚到书桌底下。
“你……”
话未落音,一双冰凉的双手伸进被子里面抱住自己,野鬼的闭着眼锁着眉头,看起来十分难过。
叶归心想:脖间绑着压魂用的红绳,此鬼自己未曾见过,想来该是今日爹爹新收留的野鬼。
“娘亲救我……救我……”
野鬼痛苦呓语。
许是野鬼声音恳切,叶归被他一声声求救弄得手足无措,也不知如何安慰别人,慌神片刻才学着幼时娘亲陪自己驱赶噩梦时的样子。
往野鬼身体凑近了些,轻拍他的后背,叶归嘴里还说了些宽慰人的话。
“乖,不怕不怕。”
“我在,不哭不哭。”
自己作为小家主如此优秀地做到了与鬼交好,叶归想着明日总归会得到娘亲的一番表扬,喜滋滋地抱着野鬼睡去。
卯时叶归醒来,怀中的野鬼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书桌底下半个馒头也跟着消失。
若不是身上还残留丝丝寒意叶归都以为是自己做了一场梦而已。
碧南山那一年的春天湖水清澈,叶归第二日给娘亲请了安便撒欢去湖中游玩。
湖水底下全是沽夜家世代镇压的极恶野鬼,小船划出两三里叶归便被这些极恶的吼声扰了兴致。
“阿公,我们划回去。”
累得失去半条命的阿公听小家主话又调转船头往八角亭返程。
刚到八角亭,船还未停稳,阿公便指着远处,道:“家主大人来了。”
叶归吐了口中野草,撑着船起身整整衣衫,笑着朝多日未见的爹爹跑去。
“哎哟……”
逢跑必摔,叶归摸摸一鼻子灰,痛得龇牙,倏地只觉得身上一只大手握住小臂将自己提了起来。
叶隐问道:“归儿子,想不想爹爹?”
只顾着扶稳自己,未看到爹爹身后百来只野鬼,叶归对爹爹总是叫自己归儿子很是不满意,娘亲明明告诫过他好多次不能再这样称呼自己。
叶归撒开手站稳,嘟囔道:“我要回去告诉娘亲,爹爹又叫我归儿子。”
叶隐笑笑,俯身揉捏叶归脸颊,道:“爹爹给你带了桃花酥,你敢告诉你娘我就自己偷偷吃光。”
“真是为老不尊。”
叶归冷眼看着自己爹爹,仿佛自己才是长辈。
“你小子跟谁学的?”
叶隐脸上仍旧笑着,推开他,道:“现在躲开,爹爹要分鬼了。”
所谓分鬼,自叶氏祖先与鬼交好被世人唾弃,先祖携家眷归隐碧南山整日收鬼养鬼,钻研出一些与鬼相关的术法也算是家传的本事。
分鬼便是沽夜叶氏的看家本领之一,野鬼中或有最可怕的极恶,倘若未经分辨,恶极则穷凶,必须早日镇压湖底净化生前怨气。
叶归今日正好学学,爹爹身后百来只野鬼脖间系着压魂红绳,其中便有昨夜抱住自己的那一只,白天看得更清楚些。
半晌。叶归心道:“这鬼好生俊俏!”
纵然是阅鬼无数,叶归也从未见过如此俊俏的野鬼,爹爹正在布阵开湖,算来还有一炷香的时间,正好能闲扯几句。
叶归背着手蹦跶过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野鬼怯生生地低下头,道:“酒郎。”
叶归思忖片刻,道:“看你比我大,以后我叫你九哥哥如何?”
野鬼听话猛地抬起头,但是目迎日光有些难受,又迅速低了头去才点点头道:“好。”
叶归笑着踮起脚用手掌遮蔽酒郎头顶的日光,道:“我给你遮太阳。”
开了湖,叶归看着爹爹咬破手指在黄符上画了几下,野鬼脖间的压魂红绳像嗅到血肉的恶鬼一样,“嗖嗖嗖”的穿破黄符结成一团。
“羽觞退守八角亭,护阵法。”
叶归点点头,撤回了挡住日光的手往八角亭去,片刻又急匆匆回来对着酒郎道:“别怕,不会痛。”
飞身回八角亭盘腿坐下,叶归默念咒语悬浮阵法之上,以肉身护阵法。
湖水开裂成两半,中间一条黑色淤泥路,两边水牢里的极恶用力地撞击湖水屏障,八角亭中的阵法也跟着有些震动。
“去!”
叶隐以血画符,那一团压魂红绳牵着一众野鬼哀嚎间逐个飞进湖中。
日中结束了分鬼仪式,运气好,这次收留的野鬼中没有极恶,叶隐收了阵法领着叶归和众鬼回家。
“娘亲大人!”
叶归远远看到自家宅院大门跑了过去,才跑了两步又“啪叽”一声摔倒在地。
叶隐在后头摇摇头,道:“臭小子,慢点儿跑!”
用过午膳,叶归偷偷藏起来一个桃花酥,剩下的分给阿公和娘亲,其他的桃花酥当着自己爹爹的面吃了个精光,叶隐气得拍着桌子骂他是个小没良心的。
众鬼挤在别院里总归不是个办法,晌午叶隐打算将众鬼安置到山脚农户家中,叶归抢先选了酒郎做自己书童。
“我儿何时如此好学了?”
叶夫人笑笑,道:“罢了罢了,既然如此便好好用功,日后若是能飞升成仙,也不枉叶家世代积福行善。”
叶归拉着娘亲臂弯,撒娇道:“娘亲真好,我定会好好用功读书,日后考取天界神官,光耀门楣。”
叶夫人拍拍他的手,叹道:“若是如此便好。”
可人世间常说世事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