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故事
明教光明顶总坛。
一块丈高巨石前，白衣青年负手而立，袖口衣摆间是红色的火焰标志，他飞身腾空，手中急笔飞书，笔走龙蛇，一个个清晰有力的字体深深刻在石壁上。
青年落地站定，袖摆一扬，一阵剧烈的风吹走所有石灰，深凹的字体一个个遒劲有力，笔势虽不张扬锐利，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惊的厚重浩然。
朱九真站在他身后，脑海中不自觉跳出一句话：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张无忌回头时瞥见身后的女子，蓦地灿然一笑，他走过去扶她，这时的朱九真已怀孕四月有余，肚子早就显怀了，张无忌很自然地揽住她的腰，手掌覆在她隆起的小腹上。
“无忌，你的字越来越好了。”
朱九真走近了欣赏张无忌刚才写下的几行字，张无忌自身后抱住她，他抓住朱九真的手，两人用一支铁笔在石壁左侧留下张无忌和朱九真两个名字。
张无忌看着眼前的巨石，瞥见自己的衣摆，自嘲一笑：“教主圣石？”
朱九真失笑：“你是在责怪姐姐？”
张无忌摇了摇头，他原本就从后面抱着她，此时将下巴抵在她的颈窝中，“我知道姐姐做这些事情是一片好心好意。”
“若不是无忌当上了这教主，也不必累得姐姐做这些事。”
“姐姐，等接回义父后，理应遵循阳教主的遗训，咱们就把明教的事物交给义父处理吧。”
朱九真嘴边轻轻一笑，没有回头看他，却是抬手在他眉心上点了下，心想你这小子又开启了自己的甩锅。
杨逍殷天正等人人争抢的明教教主之位，在他这里却是避之如蛇蝎，谁听了不说他一声不识好歹呢？
不过，朱九真这段日子开始操持明教事物后，却也懂了。
“明教就是魔教。”张无忌闭上眼睛，继续道：“而我如今是魔教教主。”
即便张无忌待在光明顶上，却也清楚知道了这群人究竟是什么人，他们嘴上说着“怜我世人，忧患实多”，行动上却是杀人不眨眼，丝毫不顾及，更是以此为荣。
朱九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心知也的确如此，而那所谓的义军，很多并不是良善之辈，或许他们曾经是被欺压的百姓，而当他们身份转变，成了一方统领后，却又会成为鱼肉百姓的当权者。
拿起刀的屠龙少年，最后变成了恶龙。
这是一手烂摊子，朱九真何尝不知道自己是在与狼共舞，与虎谋皮。
张无忌最终弃了屠龙刀，不愿意做那恶龙；朱九真却想着，如果终究要有一个人来当恶龙，不如她来当，起码她会努力让大家的日子过得不太坏。
不过，她自己也不能保证，在这过程中，会不会失了本心。
但她还是要去做。
此时她已经做不到袖身旁观。
“你说得对，明教就是魔教。”朱九真转头看他，认真道：“明教过去是魔教，不代表将来还是魔教。”
“姐姐还要去写那一本明教奇侠传？”
“写，为什么不写呢？”
张无忌垂眸：“你也亲口听他们说了，他们行事毫无拘束，过去想杀人就杀人，想抢东西就抢东西，做了坏事，丝毫不会觉得愧疚，更不会有悔改之心。”
“嘴上说着行善去恶，自己却是将不该做的恶事做了个遍，到最后不过说一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何为大事？何为小节？”
“如果是作恶才能成大事，那我宁愿不做这所谓的大事。”
“姐姐，这些年来，我见多了人心歹毒，无论是魔教，还是那些名门正派，都是一样，我只想离他们远远的。”
朱九真心中一动，她看着眼前的张无忌，蓦地想起老天对他最残忍的，莫过于自己一直做好事，对人宽容，却总是被人恩将仇报。
他自冰火岛回到中原后，世人对他施加的是源源不断的恶意，逼着他化身魔鬼，他不愿屈服在这些恶意之下，自然想要逃离。
而她是不一样的，她从小生活在一个还算温暖的世界，小时候生活在大院，有父母宠爱，有和谐的邻里关系，跟大院的孩子们吵吵闹闹捉迷藏是长大后仍然会回忆起的甜蜜童年故事。
即便看见过不少极端的恶性新闻，同样也有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暖心故事，所以她还能相信人心温暖，世间有大爱。
朱九真抓住张无忌的手，她想着，很多读者都嫌弃张无忌优柔寡断，太过宽容，不会有仇报仇，何不将他们通通杀了之类的偏激言论，或许他们自己，大多连鸡都不敢杀。
张无忌可能也不会想到，未来有这么一个世间，那里的大多数人，别说是杀人了，鸡鸭鱼都不一定会杀。
“无忌，名门正派会做坏事，魔教的人也会做好事，那我就要把那些有情有义的好事都写下来，编成明教奇侠传。”
张无忌一愣，“世人听了你的故事，岂不是会将他们错当成英雄。”
朱九真笑了，“这样不好吗？”
“荒唐！”
“姐姐很好奇，当一个人被当成英雄时，他再去作恶，还能做到问心无愧吗？”
张无忌：“……”
“你刚才说这些魔教中人行事毫无顾忌，做了恶也不会心生愧疚和悔改——”朱九真顿了下，“可他们为什么要悔改呢？他们是魔教妖人，作恶不就是天经地义吗？”
张无忌：“作恶就是错了。”
“无忌，你被骂成魔教妖女之子，看见那些逼死你父母仇人的时候，你心里有没有过一丝冲动，有过一丝邪念，想着我就如你们所言，我就要做一个妖女的儿子，我要杀了那些人，我要为父母报仇，我要让这个世上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张无忌默然片刻，“或许有过，但这些是不对的。”
“你能忍下来，不代表别人能忍下来，忍是心字头上一把刀。”
“每个人心中冲动时都会有邪念，所谓的正派，所谓的英雄名号，其实是一道枷锁，我是邪（）教，我就能堂而皇之的放纵这个邪念。而被这一道枷锁锁着，邪念成不了事，就算要做，也只能偷偷摸摸的做，还要受到内心的煎熬和世人的谴责。”
“姐姐也曾放纵过自己的邪念。”
——作为一个恶毒女配，做这些事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肆意放纵很简单，克制却难。”
“若我把他们说成是英雄，这又何尝不是一道枷锁。”
朱九真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宋师伯离开之前，曾言你对明教恩重如山，希望你多加规劝引导，使明教改邪归正，少做坏事。”
张无忌低声自问：“可我真能做得到吗？”
“这世上又不是非黑即白，不必每个人都是心怀天下的大善人，你只需记着，作为明教教主，你带着大家好事多做一件，坏事少做一件，那就挺好的了，万事慢慢来嘛。”
“好。”张无忌抱着她，在她额心上轻轻吻了一下，“姐姐你可真是个奇女子。”
朱九真捏了下他的脸：“你肯定在暗中腹诽我满嘴歪道理。”
张无忌笑了，“我只是觉得，有姐姐陪在身边真好，我若独自成为魔教教主，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可别妄自菲薄，你还是会有办法的。”
六月，明教诸路教众齐聚光明顶。
此时的光明顶经过六个月修整，恢复了往日的雄浑气派，大殿两旁圣火燃烧，来往出入教众甚多，甚至比从前更加兴盛。
出入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喜意，如今教中迎来了新任教主，明教现今的状况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经过一项项改革，所有的教众待遇都有所提升。
谁让他们教主夫人是个钱袋子呢，主意儿还多，以前不少人干得是打家劫舍绿林好汉的勾当，钱粮足了也会去赈济灾民，现在有了不少买卖营生，吸纳灾民以工代赈，不仅手下的兄弟们越来越多，钱粮更足，名声也是越来越好。
谁不想过这种名利双收的日子。
这几个月来，江湖上也闹出了不少事，有些人说魔教总坛险些被毁，原本行事乖张的魔教近来老实收敛了不少，而且神神叨叨的也不知道在搞什么玩意。
二月，少林曾被血洗，佛像背后留下刻痕，说是明教所为，对于这一点，明教教众纷纷否认，坚决不认这个锅，大骂：“仔细看看咱的教主圣石，这破字能是我们留下来的？”
“侮辱我明教！”
“咱教主神功盖世！”
三月，江湖传言，明教教主带领几大护法围攻挑衅武当，被张真人当场击毙三大护法，一扬中原武林威风，明教教主带着教众落荒而逃，所谓的魔教，不过如此。
“放他娘的狗屁，咱们教主明明在光明顶上。”
“就是，就是！”
此后江湖上又流传起一本明教奇侠传，在教众间广为传唱，六大派这会儿也回过神来，发现的确是有人假借明教的名义行事，联想到光明顶“成昆”一事，不由得暗自警戒。
江湖传言，混元霹雳手成昆化身圆真潜入少林，恶意挑拨明教与六大派关系，他有一徒弟陈友谅，听从师命潜入丐帮，此时丐帮和少林已被朝廷渗透，各大派须得小心提防。
更为诡异的是，明明被血洗的少林，竟又冒出来了无数僧人，一定是投靠了朝廷，故意诬陷明教，少林百口莫辩，得知成昆一事，三渡出面清理门户。
江湖传言，明教中人恨极了成昆，各大教众齐聚光明顶，是为了搞屠“昆”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