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梅香
两人的目光都落在朱九真的身上，尤其是朱长龄，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时居然能见到五年未见的亲生女儿。
朱长龄的眼睛里精光闪烁，不住的喜悦迸发出胸腔，他顾不得关切女儿，赶紧道：“九真，你从洞那边过来的，太好了，你见到九阳真经了没？你去带过来给你爹爹。”
朱九真摇了摇头：“爹，我和无忌一起将九阳真经烧了。”
朱长龄神色一怔，“烧了？你在说什么胡话，这等武功秘籍，如何能肆意烧毁？”
“姐姐？”张无忌既惊且疑，他却是没想到朱九真居然会告诉朱长龄这个答案。
尽管朱九真这么回答，朱长龄却仍然不信这两人会把那绝世秘籍给烧了，再看张无忌的神色，朱长龄顿时了然，心想九真一定在骗他。
那一声声“姐姐”，可叫得亲厚无比。
他眼珠子一转：“你是怕爹爹为难这小子，你且放心，无忌这孩子对你的情意，为父自是知晓，此番不会再让你我父女二人为难，待爹爹拿到了九阳真经，爹爹再也不管什么屠龙刀金毛狮王，自当寻个神仙之地，苦练武功，在此之前，给你二人定亲成婚如何？”
张无忌正要说话，朱九真却抢先挡住了他，“爹爹，这五年来，你随着无忌弟掉入悬崖，生死未卜，武伯伯和青婴姐姐都当是你死了，对我劝慰良多。”
“女儿成了孤女，亦成了红梅山庄庄主，料想我朱家有此下场，实是作恶太多，老天惩罚，不积善缘，九真意外得到书房钥匙，打开祖上所藏，这五年来散尽家财，终在西域赢得一方名声，为——”
“你这个孽障！”朱长龄但见她素衣单钗，形容朴素，何曾是他记忆中穿金戴银的女儿，再思及她口中所说的“钥匙”“散尽家财”“烧毁九阳真经”等句，登时目眦欲裂，满腔怒火填塞胸膛，当即一掌拍出，击中朱九真左肩。
“姐姐小心！”
朱九真“踉跄”后退几步，身后却已是万丈悬崖，她将头一仰，没有再看张无忌，脚下一空，身体却是如同纸片般凌空坠落，刹那间消失在两人面前。
在往那万丈悬崖一跃的时候，朱九真心想：张无忌，再见了。
身体在急速降落，失重的恐慌蔓延及全身，料峭的冰寒是终年不化的雪山石壁，无穷无尽的寒风裹挟着冰雪的气息在她的周身回荡。
在跳下来之前，朱九真知道自己是摔不死的，她早已经提前探查过这崖底的情况，张无忌直接摔下来，都没能摔死，更何况是早有准备的她？
她今日穿着素衣白裳，同样袖中藏着两条白绫，再加上她本身轻功绝妙，只要借着白绫缚住石壁凸起处，借力卸力，便能安然离去。
却不曾想，在她掉落悬崖的那一刻，另一个人影跟着她一起跳下悬崖。
朱九真抓紧袖中白绫，几道雪块坠落，她闭上眼睛，再下一秒，整个人天旋地转，凛冽如刀的劲风中，有人将她死死地抱在怀里。
两个人一同往下坠落，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一如那几日时的情形。
“张无忌！！！！”
在这温暖却又如同铁索一般禁锢她的怀抱中，朱九真丝毫动弹不得，九阳内力源源不断送入她的身体，将她护得固若金汤。
朱九真急了，手中的白绫在袖中无法驱使，两人竟是直直地坠入崖底。
“姐姐，为你而死，无忌心甘情愿。”
肆虐的风中睁不开眼睛，她的耳边清晰地回荡着他说的话，朱九真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根本来不及反应，她只感觉到一股力量将她往上一推，她借着这力量向上翻滚三圈，手中白绫飞射而出，张无忌的身体却已是重重地摔了下去。
“张无忌！！！”朱九真轻轻降落在漫天雪白中，四下尽是积雪，天寒地冻，满目银白堆雪，当真是“空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孤寒绝境之景。
朱九真身形踉跄，似是站都站不稳了，耳朵里嗡嗡作响，张无忌呢？
从这万丈悬崖坠落，他的九阳内力全都用来保护她了，他会摔死吗？
怎么会呢？他可是主角啊，他在书中没有摔死，这一次怎么可能摔死，他只不过是摔断双腿罢了。
可是，一个人从万丈悬崖摔下来，怎么可能只是摔断腿了，书中他能用武功自救，却还是摔断了腿，而现在……
朱九真强行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下一秒却见那雪堆中流出了鲜艳的红，这红艳的颜色在银白的冰雪中着实狰狞浓艳，正如雪中红梅一般，刺激着人的眼睛。
她的全身冰凉，如堕冰窟。
如果张无忌死了呢？
他死了……
“张无忌！张无忌！！”你怎么可能死了。
朱九真双腿一软，却是跌倒在雪地上，她往那雪堆中爬过去，血沫染红了那一片雪地，她白皙的手指僵硬发紫，指间尽是红色，原本素白的衣裳，竟似点点红梅盛开。
她抓住张无忌冰凉的手臂，却见他睁开眼睛，看见她时满足一笑，却又是一口鲜血呕出，口唇牙齿上，尽是殷红的热血。
“姐姐……”
“你还笑，幸好你没死。”朱九真眼眶通红，有不知名的滚烫液体滚落，她随手揩了揩这挡住了视线的东西，抿着唇，强逼着自己心硬撇开头：“张无忌，这一次我真的要走了。”
她就知道，按照主角定律，他肯定是摔不死的，还骗她掉了几滴鳄鱼眼泪，她一点都不心疼这种气运通天的家伙，都是他活该，是他自找的。
任凭他武功绝世，此时他不仅摔断了腿，更是五脏六腑心脉皆受损，别说是拦住她，恐怕连踩死一只蚂蚁的力气都没有。
这不正是机会。
虽说跟她一开始设计的剧本不太一样，却也达成了一样的目的，不是吗？
“九真姐姐，你当真要抛下无忌？”
他的声音气若游丝，空气中尽是浓重的血腥味，先前他吐出来的血，此时早已经重新结成殷红的冰。
朱九真半跪在他身侧，低着头吻上了他冰凉的唇，尝到了满口铁锈味，却又夹带着一丝丝的甜，原本她苍白的唇，在此时也印上了鲜艳的红。
“无忌，姐姐走了，你好好保重，会有人来救你。”
张无忌闭上眼睛，“姐姐走吧，我不需要人救，或许葬身在这，倒是无忌的好归宿，这里离姐姐的红梅山庄不远，若是姐姐以后回庄，能得姐姐折一支红梅祭奠，无忌已心满意足。”
你是主角，怎么会死呢？以后还有更多波澜壮阔的奇遇故事等着你……
朱九真站起身，再也不看他，她的身姿轻盈，转瞬间却已飞去数里，寒风中她的衣摆猎猎翻动，嫣红点点，正是一副雪中红梅图。
或许山上的红梅枝也该开了。
她踏在雪地上，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眼前白气升起，她看着前方皑皑白雪，四下天高云阔，顿觉天地苍茫，只身孤影，脑海中不自觉响起一首曲子的旋律。
——天地孤影任我行。
或许她也曾猜到了开头，却看不清这结局。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自从学会了轻功之后，只要气力充足，能用轻功赶路，她绝不会双腿走路，这一次却是落在雪地上，缓缓往前走，一步一步，留下了深深的脚印。
她回过头来，看着地上深深浅浅的脚印，蓦地灿然一笑。
来到这个武侠世界三年，每天的日子如梦如幻，似真非真，似假非假，而在这漫天雪地里，她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好生生的活在这里，这不是书中的世界，这是她的人生。
眼见几只兀鹰自雪地飞过，朱九真先是心头一紧，再是犹豫，最后是释然洒脱。
她想做什么，就该去做什么，无需顾虑太多。
于是朱九真转身沿着脚印往回走，不多久见到了躺在血泊中的身影，两三只兀鹰在他头顶盘旋。
她用白绫杀了兀鹰，走到那身影附近，用手背探他脸颊温度。
触手烫热异常，将人抱起来，那人没有力气睁开眼睛看她，却是虚弱一笑：“姐姐，你到底还是舍不得无忌。”
“真儿，我闻到了你身上的梅香。”
朱九真没好气地往他身体里灌内力，“人都快死了，还不少说几句保存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