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秩序
“你能不能别再提你的义父跟屠龙刀，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朱九真觉得他已经入魔障了。
她这个恶毒初恋给他的阴影太重了。
“什么宝刀屠龙，号令天下，就拿着一把刀，谁听你的啊，我一个姑娘家，我找你义父干嘛？”
张无忌撇过头，就算朱九真这么一说，他其实是不信的。
朱九真特别好笑：“你不觉得这本九阳神功比屠龙刀更厉害吗？”
“干嘛要舍近求远弄那玩意。”
屠龙刀和倚天剑里装的不过是《武穆遗书》《九阴真经》《降龙十八掌》，这三样都是她不要的东西。
张无忌：“朱伯伯想要。”
“所以他蠢。”朱九真如是说：“我朱家是南帝一灯大师的后人，传承一阳指等神功，功法又比别家弱吗？只不过后人学艺不精罢了。”
她拿着第一册《九阳神功》在手里转了一圈，一点都没有对待神功秘籍的尊重。
这玩意对她来说，跟一本微积分没什么区别。
“把这本给我爹，估计他对什么屠龙刀屠鸟刀屠鸭刀都没什么兴趣了。”
张无忌：“……”
他这会儿倒是觉得朱九真说了实话。
于是他提醒：“九阳真经有四册。”
《九阳真经》一共有四册，第一册张无忌似乎学了好几个月，最后一册学了近三年。
“我知道。”
朱九真心道：我用得着你提醒吗？无忌小弟弟。
她拿着书在张无忌头顶敲了下：“你觉得我学完这本要多久？”
张无忌：“……”
朱九真凉凉道：“你尽管说实话。”
“半年？”
朱九真：“你把姐姐我看得太高了。”
半年？先把古文琢磨透了再说吧……
张无忌：“九真姐姐出身名门，自是不凡。”
朱九真啧了一声，“无忌弟弟，你学了多久？”
张无忌：“三四个月，记不清了，九真姐姐不必介怀，无忌是因为从小学武当的九阳功法所以才——”
“你也知道是你从小学啊……”
这《九阳神功》就如同一张奥赛试卷，人家是上过张真人火箭辅导班的，得到人家百岁老人对九阳神功的理解，没看书上说，峨眉郭襄，武当张真人，无色禅师三人，唯独武当的九阳功夫，继承了《九阳神功》的“纯”。
纯这一字可不简单。
“这么一本，够他研究大半辈子了，世间的武学，本来就是贪多嚼不烂，我爹他自家的功夫学不精，总是妄想走捷径。”
“要知道我家一阳指也是武林顶尖功法，他都没有研究透。”
这些个顶尖武学虽好，学起来却十分危险，学艺不精还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九真姐姐你刚才为什么打我？”
朱九真把书放下，“因为你最后那句话。”
张无忌喃喃念道：“……我会一辈子疼你，爱你，敬你。”
朱九真：“你别念了吧。”
“今天姐姐教你一个道理，饭不能乱吃，话不能乱说，做不到的事情能不能不要随便承诺。”
“动不动就把一辈子挂在嘴里，你的一辈子很短吗？张无忌，你难道还没发现，你的寒毒好了，你未来的一辈子很长，可能有几十年上百年的时光，未来的事情，哪里说得准。”
“别只是光嘴上说说，你得实际做得到才行，可别乱七八糟随意下承诺。”
不知道是不是张无忌颠沛流离濒临死亡的体验太多了，他把自己的性命看得很轻，动不动就轻许承诺。
偏偏他跟别人调笑似的一辈子不一样，他还出自自己的真心。
张无忌的人生错觉大概就是总觉得自己快死了，或者要死了，甚至还不如死了，可偏偏现实他却还活着。
像他们现代人，都觉得自己要苟到七老八十呢，谁动不动就说一辈子。
一辈子那么长，变化多得很。
张无忌点头：“我听姐姐的。”
朱九真想到他幼年失恃失怙，身中寒毒，独自流浪，好歹还叫了她几声姐姐，不免对他多了点疼惜，抬手轻轻抚摸过张无忌的鬓角。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这句话却不能用在张无忌身上，他经历了那么多，还保留了做人的“善”，若是她亲身经历这些，朱九真一定做不到，可对着张无忌，却也不得不说一声佩服。
这三年来，朱九真到了不少地方，她体验到了武侠世界的刀光剑影，同时也亲身感受到了山河破碎，民不聊生的百姓生活。
——宁做太平狗，不做乱世人。
人如蝼蚁，命同草芥。刀光剑影的浪漫大抵只在小说中，真实世界杀人砍脑袋，不同于游戏中的鼠标键盘点击那么简单。
荒草野尸多不胜数，一开始朱九真还觉得害怕，后来渐渐竟也习惯了。
没有法律秩序，肆意杀人的世界真的很可怕。
周围人对杀人这件事，就跟杀鸡似的不当一回事。
朱九真至今还是不太能接受轻贱生命的武林行事方法。这个世界太考验人心了，似乎谁都不可信，爱人，父子，师徒，亲兄弟，师兄弟都能反目成仇，彼此挥刀动剑。
匹夫无罪，怀璧有罪。
朱九真拥有绝世秘籍，拥有美貌，独自行走江湖，窥伺她的人何其多。
美貌在这时也成了罪恶，曾经有两兄弟为了她反目成仇，事后他们的家人全都怪罪于她。
可她根本没做什么，甚至都没跟这两兄弟说过什么话。
以前她长得漂亮，所经历的不过是死缠烂打的追求，而在这武林中，下三滥的手段就多了些。
思及至此，朱九真不得不庆幸自己曾经生了个好时代。
她不由得感叹了一声：“我的出生年——”
她把后面的“代”字省略了，接了句：“真好。”
张无忌却把她口中的“出生”听成了“出身”，接口道：“九真姐姐出身名门，自然是极好的。”
朱九真笑了：“无忌弟弟，你的出身就不好吗？你可是武当张五侠的儿子。”
还有个义父谢逊，太师父张真人，天鹰教教主是他外公……妥妥的武林响当当人物都是我亲戚系列。
跟他比起来，她的身世可算是武林小透明。
唏嘘。
张无忌：“可我的……我的……”
他说了半天，却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你是想说你的母亲殷素素是魔教妖女，自古正邪不两立？”
张无忌的脸色刷得一下白了。
“其实魔——”
朱九真口中的话还没说出去，她自己却愣住了，她原本想说，魔教里也有好人跟坏人啊，你的母亲不……
可殷素素出手狠辣，当真杀了不少人，灭了人满门不假；谢逊更是了，只是为了逼成昆现身，也真正犯下了十几家惨案，满手血腥。
那些平白无故被屠戮的小说炮灰，难道就不惨吗？
现在她生活在书里的世界，那些一笔带过的炮灰可都是些活生生的人。
韦一笑发病，就要咬死一个人，那些人都是真正活生生的人，不是游戏里的血包。
朱九真心里颤了一下，想到以前看电视剧的时候，她还觉得韦一笑这人好玩有意思。
可若他要吸的是她的血，她还觉得好玩吗？有意思吗？
朱九真低头咬了一口手中的鱼，怔怔地嚼了两下。
她坐在张无忌的身边，“就算你母亲是魔教妖女，她手上沾了不少无辜血腥，做了不少恶事，可你还是会想她，爱她，敬她。”
张无忌转过头来看她，眼睛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光，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字：“……对。”
“人之常情。”朱九真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这并不意味着你就堕入邪门歪道，沦为魔教中人，不过，武当的人肯定不是很理解你。”
估计在武当没少被pua，眷恋母亲，可偏偏所有人都说她是邪门歪道，一再被警告不能堕入魔教。
——这可不是在各种防范我？
——就因为母亲是魔教妖女，所以就觉得我容易堕入魔教？
在读者看来，义父谢逊，母亲殷素素，外公殷天正，那就是高端配置啊，偏偏周围不断有人给你洗脑暗示：你就是出身下贱。
清清白白宋青书，不干不净张无忌，偏偏到最后是从小被各种伤害提防的孩子保留了一颗善心。
换个性情急的，这么逼我，这么防着我，怀疑我，老子就堕落给你看，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
那就是快意恩仇，潇洒肆意，读者一定会喜欢这样的爽文男主角。
朱九真以前看书，也嫌弃张无忌这样优柔寡断过分良善的性子，但是如今身在这个乱世，觉得这世上有个像张无忌这样的人，倒也不错。
“想开点吧，你看看，我们朱武连庄对你做了那样的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也做了错事。”
“其他自诩正义的六大门派，为了争名夺利做出来的阴私事，相信你也知道不少。”
“究其原因，我觉得是这个武林中的人并不敬畏生命，没有法律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