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救人
约莫半炷香不到的时间,玄空停止诵经,盘腿坐在地上有些宝相庄严的意思。离他最近的伍丰道人大概是因为修为本来就极高的缘故,自身还是修道之人,表情变化不大,仍是刚才那副对年轻人赞许的神色。
小石头的表现让人有些奇怪,刚开始习练武道的他,按道理说听了玄空的《金刚经》,应该最容易有明显提高,可这少年除了脸上挂着微笑外,整个人的气势和刚练出不久的内力并没有什么明显变化。
秦塞和师清影大概听玄空诵经的次数多了,变化也不大。
受益最大的潘玉醉,在玄空停止诵经后立即弹跳而起,跑到玄空身边扯着他衣袖做娇羞状:
“玄空哥哥,你再念一会儿吧!就刚才那一会会儿的时间,你给人家念的呀,真叫浑身舒爽啊!比那啥还舒服呢!”
刚站起身的玄空情不自禁的正对着潘二少英俊的面容“呸”了一口仙气,并随口赠上了一个“滚”字,得道高人的形象立时消失。
被医治的对象邵侠,表面看去却没有什么明显变化,连数日来脸上悲恸的神情都没变,此刻还是手提酒坛,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哎呦!这不邪门儿了吗?这小子怎么一点变化都没有?不应该呀。”
玄空十分奇怪,自己这诵念《金刚经》的功夫自己知道,救治邵侠这魔怔症状向来百试百灵,从未失手啊。前些年在金佛寺时,每逢山下的孩子受到惊吓,他只需三两句经文就能立时见效。
一旁的伍丰摇摇头,叹了口气。
“刚说你小子有点东西,一转眼就露底了?这偷儿被点着穴道呢,能动就见鬼了。”
秦塞也乐了,赶紧过去把邵侠的穴道解了。
被解开了穴道的邵侠先是原地愣了那么一会儿,然后环顾了一圈,接着不紧不慢走到墙角放下手中的酒坛,步履沉稳有力,举止从容有度,那不知道多少天没换洗过的破旧棉袍,也被他穿出了些许奢华的气场。
放下酒坛后走回到秦塞等人附近,邵侠双手背后,站了个不丁不八的最舒服的步子,抬头仰望左上方刚挂上零散几颗星的天空,枯瘦的身形显的更加萧索,神情无喜无悲,双眸似是洞穿了这万丈红尘,万事难萦其怀。
“云卷云舒,潮起潮落,皆是虚妄;春华秋实,夏雨冬雪,过眼云烟耳,人生啊!终是一场大梦!”
“这偷儿怎地生了一场大病,变的这般骚情了?”
潘玉醉扯了扯秦塞的衣襟,秦塞皱着眉愣了一会儿,继而叹了口气看一眼玄空:
“大概是用力过猛了吧。”
邵侠收回仰望天空的目光,再次环视了一圈后长长的叹口气,似是仍有胸意未能得以抒发,无奈搜肠刮肚良久没找到可以充分抒发胸意的词句,面上的神情更加寂寥了几分,双眼如勘破了红尘的得道高僧般带着些许神秘和故作的从容。
“哎~,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咕~噜~噜~”
原是这瘦麻杆儿的肚子饿到了极致,开始发表自己对人生的观点。潘玉醉早看不下去了,走上前使劲儿推了邵侠一把,感觉这瘦子入手极轻,还没使劲儿就跌将出去,足足有两丈多远,好在他的轻身功夫始终出类拔萃,一个跟头就稳稳的站在了地上。
“切~人生你大爷吧人生,明明饿的不行了还在那给爷装叉,再装,别说你认识潘二爷!”
潘玉醉看了看自己双手,满脸的惊喜,暗叹玄空的《金刚经》果然有神效。
邵侠瞥了一眼潘玉醉,脸上的不屑甚至是无视很明显,再次发出一声长叹后,接着看天,仿佛从来都没认识过眼前这咋咋呼呼的锦服青年。
晚餐因为对邵侠的救治比平日晚了一些,刚端上来一盘菜,邵侠的从容和淡定瞬间消失不见,眼神亮的如同饿了数日的孤狼注视着刚到手的肥羊,拎起筷子,甩起后槽牙,转眼之间就将这盘刚端上来的菜扫了个精光,这速度,连向来自称吃功第一的伍丰道人都自叹不如。
也不知道是真的生气还是嫌弃那又脏又破的装束,原先和邵侠关系最好的潘玉醉故意坐在了离他较远的玄空身边,从来不去考虑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一边吃饭一边念叨:
“该说不说的,空哥你这几句经文念的是真牛批呀,给人的感觉简直是太舒爽了。”
“你喊秦塞亲叔,我和他是兄弟,你感觉,喊我哥合适吗?”
玄空连吃了两块溜肉段儿,嘟嘟囔囔的问,他感觉要说好吃,还得是肉好吃。
“其实喊啥都无所谓,若是你能经常性的给哥们儿念上一段儿那种经文,别说喊空叔,喊空爹都无所谓。”
这小子说着还翘起了兰花指,拨弄了几下鬓角的几根稍显凌乱的发丝,牙齿轻轻咬了下下唇,故意捏着尖细的嗓子继续念叨:
“空~爹~,你好厉害呀,你随便说的那几句话,人家现在想一想,都有些兴奋了呢。如若真的日日帮人家提升修为,就算是馋了奴家的身子,也是可以商量的呦!”
他另一边的伍丰道人被“日日”二字恶心到了,抓住了这骚人的胳膊,随手扔了出去。大家只听得“啪~”的声响,接着潘玉醉揉着腰哼哼唧唧从门外走了回来,只是碍于对伍丰那发自内心的顾忌,让他连句狠话都没敢说。
大概已消除了大半饥饿,正大快朵颐的邵侠翻起眼皮白了潘玉醉一眼:
“切~,贱人~”
次日,邵侠带着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年轻人进了成衣坊后院,穿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脸上的表情已不似昨日那般生无可恋,秦塞看到后心情大好,心道这玄空的疗法果然神妙,一夜之间这邵侠竟已完全恢复如初。于是看着邵侠点头道:
“看来我们的大贱又回来了。”
“也没啥回不回来的,昨晚听二贱说,你也在不久之前受到了类似的伤害,我心情瞬间就好了很多。”
邵侠的脸上无喜无悲,三角眼透出的全是真诚和怜悯。
“潘玉醉我干你大爷!说好的不往外说的。”
秦塞对着一个房间大喊。
那房间的门开了一条仅够脑袋探出的缝隙,探出了潘玉醉那潘家人独有的俊美面容:
“我爹是老大,我没大爷,叔行不行?我叔多,你随便挑。”
不知一大早和心上人去哪转了一圈刚回来,常普凡听了潘玉醉的话不迭的摇头:
“那肯定不合适,打小我三叔就说过,男的和男的小时候可以在一起玩耍,长大了必须要适当保持点距离,否则容易断子绝孙。不管是你大爷还是你叔,秦塞那啥指定不合适,据我多日的观察,这小子虽然长的有些娘炮儿,确是纯爷们儿无疑!”
常普凡说完这段话,潘玉醉已从屋里走了出来,他撇了撇嘴:
“这事儿有待商榷吧?虽然我喊他亲叔,但他到底是不是纯爷们儿,这事儿还真不好说。”
“此话有些道理,莫非你试过不成?”
刚刚经历了一场情劫的大贱邵侠,讲话比之前更贱了,适时的给二贱做上了捧哏。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接着听到“砰~砰~”两声,第一声“砰”声,大而且沉闷,是秦塞跃起时踩踏脚下青石的声响,自从真气莫名不见后,他行动的速度虽未见减慢,但轻身功夫也消失无踪了,每每奔跑和跳起时总是伴随着踩踏地面的巨响。
第二声“砰”,是秦塞敲击潘玉醉脑门儿的爆栗声,只一下,就听得潘二贱连连求饶:
“亲叔,亲叔诶~我服了!”
秦塞拍拍手,似是拍掉了不小心沾染的灰尘,如无其事:
“小样,治不了你了?你亲叔虽没有伍丰师兄那般神鬼莫测的医术,随便扎两针,让你那小蚕豆自此只愿长醉不愿醒,倒也轻而易举。”
潘玉醉闻言只觉胯下凉飕飕的,立即夹紧裤裆,兀自嘴硬:
“当叔的讲话要有凭有据,说谁小蚕豆呢?我这分明是展翅雄鹰好不好?”
只是说道“展翅雄鹰”时声音无端底了下来,细若蚊蝇。
秦塞看着和邵侠一同进院的年轻人,微笑着问邵侠:
“只顾着开玩笑,确是有些失了礼数,不知道这位兄台?”
邵侠拍了拍那年轻人的肩膀:
“自己人,这是我家二弟包打庭,对洛阳城街面的消息尤其灵通。”
包达庭,是数年前邵侠在洛阳街头收容的第一个无家可归的少年,当时也是当下这般时日,刚过上元节没几天,热闹过后的洛阳城,街面上的人比节前少了很多,两日没混到吃食的包打庭又冷又饿。饿的实在没办法就翻墙进了一个又大又破的院落试图找点吃的,正是刚开始苦练盗术的邵侠的院落,还没到厨房就被邵侠撞了个正着。被饿的浑身无力的少年没一个回合就被同龄人打翻,邵侠见赢的过于轻松也感觉有些索然无味,就和这少年聊了起来……
接下来的故事很俗气,邵侠收留了包打庭,然后随着邵侠盗术的日益精进,靠着包打庭那与生俱来的善于打听消息的本领,二人手中有了不少的财富,开始在洛阳城收容无家可归的孩子,慢慢也就有了后面的老三、老四、老五和其他的百多个弟弟妹妹。
和邵侠天生适合练轻功一样,这包达庭,似乎为打探消息而生。首先从长相来看,他中等身材,不高不低,稍显敦实粗壮,圆圆的脸形给人一种很容易亲近的感觉,总是挂着淡淡的笑意。和秦塞那略含自信和阳光的笑容不同,包达庭的笑意让人感觉有些憨厚和羞赧,给人的第一感觉是诚实可靠和不善言辞。
在邵侠引荐过后,包达庭向众人说了这个年节,洛阳城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