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在银桂满城的秋天,倘若碰上强冷空气,过低的温度会让桂花来不及盛放。
九年前的北湖即是如此,那天清晨,方休从睡梦中被冷醒,他望着窗外,破败一地的银桂花苞暗示他今年的桂花梦没了。
“哥今天陪我去打球吧!”妹妹对他说,嘴边还残留面汤里的葱花。
妹妹受自己的影响也很爱打羽毛球,不过大学的他平时要上课和打工,没什么时间陪妹妹练球。
“那你晚上要洗盘子。”他笑着说。
监督完妹妹写作业后,他骑上那辆破旧的三轮车,把妹妹带到了北湖新开的体育馆。
真是气派啊,占地面积广,场地齐全,方休还没来过这么高档的地方打球。
那天他买了双人票,跟着轻车熟路的妹妹来到宽敞的羽毛球馆。
唯独空着的那块场地上有个寸头的男生,身高与自己相近,修长的双手挥动着球拍击打空气。
妹妹撒手跑了过去,和对方交谈起来,看上去像是认识的。
他还没走进场地,妹妹和对方已经开始练了起来。于是他坐到场地一旁的长条凳子上,抱着双手打瞌睡。
一来一往的羽毛球声让他久久不能入睡,他时不时看向来回奔跑的妹妹,对面的那个男生似乎不懂得手下留情。
“跳啊!”他冲妹妹吼着,可妹妹还是丢了那个球。
他恨铁不成钢地叹口气,起身把鸭舌帽摘掉,大步走了过去。“我来。”
胡乱抓了一把头发,抢过球拍,发的第一球就给了对方一个下马威。
“你不行啊。”他洋溢着得意的神情,远远对男生说。
两个二十岁出头的男生彼此相视一眼,丢球的那方慢慢挥动着球拍,脸上满是不服。
场馆侧上方有一块巨大的透明窗户,阳光投射进来照在两人身上,驱散了初秋的寒意。
作为对方欺负妹妹的代价,方休无论接到什么样的球都会猛袭回去,不到二十分钟就把对方折腾的够呛。
那便是岳竹和方休的第一次见面。
小少爷记住了这个皮肤黝黑的小哥哥,还有他那若隐若现的腹部肌肉线条,以及认真凶猛的扣球表情。
……
即便没邀请纪家进行体育活动,第二天家主还是带上她来到自家体育馆的城南分馆。
“你怎么了?”梁琼对望着窗户发呆的家主表示不解。
这还没开始呢,怎么就一副不想打球的样子。
梁琼以为他还在惦记之前纪家的事,便没有问下去。
过了良久,身着白色运动装的岳竹转过头,他戴上手中的鸭舌帽,挥手让老管家站到球网对面。
这些年他一直保持着打羽毛球的习惯,琼姨也因此练会了几招,动作之间有着与她年纪不符的敏捷。
一个半场没打完,琼姨停了下来,用蓝牙耳机接通了电话。
岳竹原地等着,发现琼姨的脸色有变。
“怎么了?”他问道。
琼姨快步朝他走来,“纪家的车进来了。”
在被质问前岳竹摇了摇头,“我没联系过。”
不过他对不速之客有些许期待,按照琼姨的说法,那辆红车是纪杉专用的,他觉得方休会跟着一起。
十分钟后,一红一黑的纪家主仆徐徐走来。
纪家大小姐身后的年轻管家在看到他之后站定在原地,脸上满是惊讶。
琼姨深深吸了一口气,率先迎了上去。
“纪小姐早上好呀,真是碰巧,能在这儿遇见您。”纪家在城北,她知道纪杉的到来绝非凑巧。
纪杉故作欣喜地和他们打招呼,“刚刚我还没认出来你们呢。”说罢她把目光挪到岳竹身上,“岳总,好久不见。”
岳竹轻笑一声,“早上好,纪小姐也出来运动吗?”
“是啊,你们城北的今日预约满了,我让他开了很久的车才过来的。冬天到了没怎么动弹,都长胖了。”纪杉的年龄比岳竹小一些,加上显年轻的运动装,倒是像隔壁大学的学生。
这时方休缓缓走上前,“琼姨。”他微微点头,随后看向岳竹,“岳总好。”
怎么回事?岳竹刚才就注意到方休走路的姿势有些不自然,走近后更是发现方休左半边脸是肿的。、
除此之外方休还剪了头发,把之前的短发剔成了寸头,让他那明亮的双眼无处可藏。
方休无视岳竹关切的眼神,抬头去望斜上方的巨大窗户。
“纪小姐来得正好,岳总正缺人陪练呢,我年纪大了跟不上他的步伐。”琼姨和蔼地笑着。
纪杉捂着嘴也笑起来,“哪有,琼姨看着比我有精神多了。”
于是两个管家各退至一旁,留家主在球场。
纪杉没怎么打过羽毛球,半场下来可以说是岳竹在单方面陪玩。
琼姨双手交握在腹部,她远远看着方休,身形拔高的男人活动着肩颈,看样子受了不轻的伤。
两人偶有眼神交汇,方休都会礼貌地点头再把视线落在别处,要么头顶那扇破窗户,要么墙上那块钟表显示屏,一眼都没看家主。
“哎呀我不行啦。”纪杉扶着膝盖喘着气,“没想到岳总这么有运动细胞。”
打出汗的岳竹摘掉帽子放在地上,将额头碎发往后捋,“以前有老师带过我。”
而他所谓的老师根本不想听他云淡风轻的话,只想马上离开现场。
“方休。”纪杉扬着下巴叫他,“你体力好,你陪岳总练练。”
方休闭上眼,咬着牙接过纪杉递来的球拍,他嘴唇微张,用其他人听不到的声音说:“老子身上有伤。”
“这是命令。”大小姐用同等音量回答她,脸上不失优雅。
方休吸了吸鼻子,活动着腕关节走到球网中央,早知道岳竹在这儿他就不来了。
“岳总,我今天带着伤,您可千万要手下留情啊。”方休笑笑,抛起手中的羽毛球,既然不想见又躲不掉,那就再次让岳竹领教一下什么叫做方式羽毛球。
方休先是用球拍接住坠落的球,简单的停球后扬起拍面狠狠打了过去。
岳竹淡定地等球飞来,快准狠地弹了回去。
羽毛球就这样在空中待了很久,方休觉得差不多热完身,下次接球时抬高了拍面的角度,把球转为高远球。
九年前第一次吃高远球时岳竹笨拙地摔在了地上,如今的他一个侧身垫步,手腕和手指的双重作用下将球接稳。
打球的方休让他感到熟悉,每一次走位,每一次定住手臂等球,岳竹的注意力很难专注在羽毛球上。
他真没想到方休打球的样子比以前还要好看,还要狂野。
另一边,打完几个持续数分钟的高远球后方休逐渐找回了感觉,开始会有一些放网和压球的动作。
岳竹的进步出乎他的意料,他本以为分开后岳竹就不会再打球了,以前总是他拖着岳竹去球场的,那些他教会的招数,如今全部被对方用来对付自己。
两人纠缠了半场,琼姨想上来叫停,却被岳竹冷静的眼神劝退。
较量就这样展开了。
岳竹认真对待每一次进攻,羽毛球在两人手中变成了玩具,于球场上空划出错落无序的弧线。
不知为何,他觉得方休今天心情不好,打过来的球变得越来越难接,岳竹渐渐有了压力。
方休把要说的话全部放在球里,平高也好,高远也罢,只要是岳竹接不住的球,他就一定想办法去完成。
大约又持续了半场,方休浑身被汗淋透,他不顾纪杉的阻拦,当着大家的面把上衣脱掉甩在一边。
岳竹漏球了。
他死死看着方休健硕的后背,忽然涌上一股不悦,除了脖颈到后背的那条长疤外,他身上还有还有很多细碎的疤痕。
在岳竹不知如何处理浮上心头的情绪时,对方正挑衅地和他对视,慢慢比了个嘴型。
——你不行啊。
岳竹脸部神经不知觉地抽动了一下,随后他叹着气笑了笑。
方休还是那个方休,做什么都要一醉方休的方休。
高远球需要大量的走位,岳竹故意去打反球加大方休的运动量,后者也不甘示弱,回击也打向他的另外一个后场。
至此羽毛球终于找到心水的弧度,呈现x形状,两人在自己所在的场地左右横跳。
在运动的作用下,方休身上所有的肌肉都充足了血,汗水沿着从胸口流到鲨鱼线,被外头的日光反射着。
岳竹忍不住去看那些星星点点的细光,下意识咽了咽口水,随后还了一记方休教自己的远球。
网的那端,方休垫步后退站稳,鼓动小臂的时候眼眸微抬,和九年前一模一样。
从小腿到腰部,再到下颚线,此刻的方休无疑是世界上最耀眼的星芒,岳竹恍惚了。
于是他再次丢球。
两人原地对视了十几秒,他努力去找方休脸上离眼睛几寸那颗血痣,可惜实在离得太远,他只能看清方休略带笑意的神色。
“好了好了。”琼姨抓住空隙走上前,“方总管快把衣服穿上吧,一会儿感冒了。”
岳竹接来琼姨的毛巾,擦汗时目光仍不离那边的前男友。
方休也套回了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腰腹的伤口给崩开了,有些许刺痛,不过无妨,他很少没打过这样的局了,忽略掉这些无所谓的事。
他用手背擦掉下巴的汗,注意到纪杉正在打量自己,瞬间调换了表情,“干什么?”
纪杉手里把玩着一枚羽毛球,她看了看岳竹,又看看运动神经过剩的管家,“他是你喜欢的类型对吧?”
方休狠狠啧了一声,差点引来另外两人的目光,他小步踱回大小姐身旁,“你早知道他在这儿?”
大小姐回以肯定的表情,“你别喜欢上他哦,会让我为难的。”
方休知道纪杉的意思是如果他和岳竹搞在一起,后面纪家的事就施展不开。
“你别揣测我。”他小声地说,“我有对象了。”
总之先撒个谎,希望大小姐能就此放过他,别再关心他的感情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