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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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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于野摔倒在雪地里,惶惶然抬起头来。

    山坡上,多了一个高高的坟头,应为近日堆砌而成,坦露的黄土夹杂着白色的积雪,看上去格外的荒凉。另有几个妇人带着孩童在坟前徘徊,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充满着绝望与悲伤。

    “那是——”

    “那是三爷爷、三伯,我爹与于宝山,三十多人啊,都被烧成了灰,分不清谁是谁了,只能这般埋在一处!”

    “啊……”

    于野惊愕失声。

    于家村的精壮汉子,仅有三十多位。也就是说,前去灵蛟谷打猎的人都死了?

    于二狗继续吼道:“若非你跑出祠堂躲起来,我爹与叔伯兄弟们怎会惨死?”

    “我跑出祠堂……?”

    于野如坠云雾,讷讷道:“你是说……灵蛟谷返回的当夜?裘伯带我外出疗伤,直至今日下山,村里发生何事,我一概不知啊!”

    “裘伯?”

    于二狗瞪着于野,两眼红的吓人,却又扭头看向别处,黝黑的脸庞上留下两行泪水。他知道于野没有骗他,若非得到裘伯的医治,于野的伤势不会好的这么快。

    于野急道:“三爷爷、三伯、五伯是怎么死的?”

    于二狗再也忍耐不住,猛的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带着哭声说道:“从灵蛟谷返回的那日夜里,我与宝山去祠堂陪你,你却不在后院,我外出查看,遇见两个贼人侵入祠堂。我怕我与宝山对付不了贼人,便去村里找人相助,又怕我爹骂我扯谎,事后躲在院外……”

    于野慢慢站起,形如呆傻。

    这一刻,于二狗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扎向他的心头。

    “两个贼人为你而来,没有找到你,便殴打宝山,逼他说出你的下落。我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宝山他又如何知晓。贼人恼怒之下,砍杀了宝山……他的头啊,飞出几丈远,血啊,喷了一地……三爷爷受到惊吓,当场昏死过去。三伯与我爹怎肯罢休,却挡不住贼人的利剑。三十多位老少,尽遭杀害。我躲入院外的枯井中,侥幸偷生。谁想贼人放火烧了祠堂,一具全尸也没留下……”

    于二狗继续哭道:“村里的孤儿寡母恨你招来贼人,拆毁你家屋子,我也阻拦不得……”

    于野的眼前发黑,一阵眩晕。

    他好像亲眼目睹着屠杀的场景与满地的血腥。那些叔伯兄弟们,从未招惹是非,却因为他于野,尽数惨死在祠堂之中。

    此时,又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顿足捶胸着走向坟丘,未到坟前,已是悲恸无声。

    “贼人是谁?”

    “你走吧!”

    “二狗,你认得贼人?”

    于二狗兀自抹着泪水,摆了摆手道:“你走吧,走的越远越好!”

    于野哆嗦着嘴唇,再次问道:“是不是尘起?”

    “是又怎样?”

    于二狗跳了起来,嚷嚷道:“他是修道高人,你敢找他报仇不成?你还是快点走吧,不要让于家村再跟着你遭殃!”

    于野摇了摇头,神情苦涩。

    他虽然已有猜测,却依然不敢相信。

    尘起为了抢夺蛟丹,竟追到了于家村。应该是村里人知道他的来历,所以他杀人灭口,血洗祠堂。倘若他于野没有离开祠堂,最终也难逃一死。

    是裘伯救了他!

    “裘伯呢?”

    “你不是说裘伯带你上山疗伤吗?”

    裘伯没有返回村子?

    “你快点走吧,不然村里难以安生!”

    “二狗,你也以为是我祸害了村子?”

    “……”

    “……”

    于二狗背过身去。

    于野也黯然无语。

    一对少年,曾经的好兄弟,经历了一场灾祸之后,突然变成了陌生人。

    不过,于野知道,无论于二狗说什么,或是怎样待他,他已无力辩解,也没脸为自己开脱。只是尘起杀了那么多人,肯定不会放过他。为了避免连累村里的妇孺老幼,他唯有选择离开于家村。

    “我走了——”

    于野沉默片刻,艰难的道了声别。

    他没有径自离去,而是爬上山坡,在高高的坟丘前跪下。坟里埋葬着他的长辈与同族兄弟的残缺遗骸。他重重磕着头,哪怕是脑门上爆出血丝也木然不觉。他后悔自己吞了蛟丹,惹来滔天大祸,更恼怒尘起的贪婪成性与滥杀无辜。如今他只能背负着仇恨与愧疚上路,却又不知路在何方。

    于野接连磕了几十个头,然后踉踉跄跄奔着村外走去。途中遇见村里的妇人与孩童,他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破旧的衣袍,满脸的血污,憔悴的神态,使他落魄的身影更为仓惶狼狈。

    离开村子,便是星原谷的谷口。

    暮色降临。

    寒风盘旋。

    呜咽的风声,仿若哭诉着离人的悲伤。莫名的悲伤之中,又夹杂着几分孤独与绝望。

    便于此时,有人呼唤——

    “于野……”

    于野慢慢停下。

    一道熟悉的人影,“呼哧、呼哧”追到近前,竟是于二狗,“砰”的丢下一卷包裹,喘着粗气道:“狼皮褥子,留着御寒。饼子、盐巴、火折子,途中备用。你丢下的竹杖,像是裘伯之物。还有……”

    于野愣怔了一会儿,捡起包裹,接过竹杖。

    “这把猎刀,也送你吧。”

    于二狗又递过来一物,他爹留给他的猎刀。

    于野摇了摇头。

    于二狗丢下猎刀,转身离去。

    于野咬了咬嘴唇,嗓门嘶哑道:“人,不能白死。世上,应有公道!”

    于二狗仰天长叹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

    于野看着于二狗远去的背影,以及笼罩在暮色中的星原谷,他背起包裹,捡起猎刀,拄着着竹杖,一步一个雪坑艰难前行。

    午夜时分。

    明月高悬。

    夜色下,于野裹着褥子躺在雪堆里。

    寒风卷起雪花打在脸上,他好像没有察觉,只管默默盯着天上的那轮孤月,而两眼之中却笼罩着一片阴霾。此时的他犹如迷失在夜空的寂寥之中,倍感无助而又愈发的迷茫。许久之后,或是困了,想要睡了,他无力的闭上双眼,禁不住翻身蜷成了一团,忽又突然野狼般的嚎叫起来——

    “嗷……”

    当他获知族人惨遭不幸,当他跪在山坡上的坟丘之前,当他面对孤儿寡母怨恨的眼光,自责愧疚的他想哭,哭不出来,想喊,不敢出声。现如今他孤零零的躺在冰天雪地里,终于没有了任何顾忌,只想尽情的嚎啕大哭,以此宣泄满腔的愧疚、愤怒,还有深深的悲恸与无奈。

    爹爹葬身于灵蛟谷,令他哀伤不已,谁想一枚蛟丹,又让他丢掉半条命。如此倒也罢了,却害得叔伯兄弟们惨死。虽然祸端因他而起,难道不是尘起欠下的血债?他本想说出报仇的话语,便是于二狗也不屑理会。想他已身中蛟毒,朝不保夕,又何谈报仇呢?

    哭吧!

    爹娘的在天之灵,定会懂得他的委屈。倘若世间没有公理,应该有人伸张正义。

    而哭过之后,他依然要想方设法活下去。

    ……

    灵蛟镇。

    山野小镇,为白雪所覆盖。简陋的街道上,见不到一个人影。

    而镇外的一间石屋中,却有两个男子在低声说话。

    “你所说的兽丹,是否属实?”

    “断无虚假。”

    “那小子的身上若是藏有兽丹,必然少不了蕲州修士的宝物啊!”

    “嗯!”

    “既然如此,何不再探星原谷?”

    “古兄你滥开杀戒,那个小子吓得岂敢露头。”

    “尘起,你此话何意,杀人并非我一人所为。哦,莫非是你吞了蕲州的宝物,骗我上回白跑了一趟?”

    所谓的古兄,道号古木,是个中年壮汉,不停的在屋内走来走去。而一旦提起宝物,顿时凶相毕露。

    尘起,便是白芷的师兄,他依旧穿着青色长袍,白净的面皮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他坐在木榻上,不慌不忙的摇了摇头,道:“我并非骗你,而是那个小子躲了起来。事后我忙着回山复命,直至今日赶到此处。何况我又找了一个帮手,待明日再去星原谷也不迟。”

    “帮手是谁?你不信我?”

    古木瞪着双眼,神色戒备。

    “呵呵,同道中人。”

    “来自何处?”

    “一位散修,他来了——”

    关闭的屋门吱呀打开,走进一位留着短须的中年男子,穿着皮袍,个头精瘦,老实巴交的模样。

    古木退后两步,疑惑道:“这分明是个猎户……”

    而话音未落,古木脸色大变。一道剑光直奔后腰袭来,竟是坐在木榻上的尘起趁他不备暗中偷袭。他正要转身躲避,小腹已“砰”的炸开一个血洞,遂即便见猎户模样的中年人收起一道剑光,淡淡笑道:“蕲川卜易,送道友一程!”

    “蕲……蕲州的修仙高手……”

    古木终于知道来人的身份,却再也说不出话,他踉跄后退几步,“扑通”栽倒在地。

    自称卜易的男子收起剑光,笑容不变道:“这位道友说的不错,自古蕲州又称蕲川。”

    尘起跳下木榻,惊喜道:“卜兄修为高深,令人敬佩!”他从古木的手上摘取一个玉石戒子,恭恭敬敬道:“此物为卜兄所得,小弟不敢有非分之想!”

    卜易接过戒子稍加查看,摇了摇头道:“此人身上没有你所说的仙门之物,为何要我帮你杀他?”

    “这个……”

    尘起稍作斟酌,小心翼翼道:“有关仙门之物,已有眉目。十多日前,小弟与古木前往星原谷查找,他却害了数十猎户的性命,仙门宝物也随之下落不明。据我猜测,定是他暗中藏私,幸亏卜兄相助,孰料想……”

    “嗯,你倒是为人谨慎!”

    卜易夸赞一句,转身走向屋外,又道:“你乃本地人氏,行事便利,烦请多多费心,来日必有厚报!”

    “小弟定当效命!”

    尘起回头打量着地上的死尸,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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