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父爱无声
雨一直下着，李一然借了他爸的车准备去昌县找好朋友徐小磊。
他爸开的是一台老款大众宝来，满是划痕的车身还是没修。还是在李一然小的时候买的这台车，正如同给他心里一样，岁月洗礼后，伤痕累累。
徐寒举着伞在他身后，溅起的水花在雨伞上跳舞。她苍白的脸上也蒙着一层水雾，眼里只有他。
“你早点回来，开车路上注意安全，我要回老家看看。”
“嗯。”李一然点点头，又像有万般不舍回过头来望着她。
“谢谢你陪我回来。”
徐寒歪下头来笑，这个世界已经属于她了。
没人知道这个地方有多少故事，只是相对于李一然来说，这个小小的故乡仿佛承载着人生中所有苍茫无尽和无可奈何。
李一然一路上在想，人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是脆弱不堪的生命延缓到尽头，还是充满亲情渴望又尔虞我诈的常态？
突然他注意到爸爸车前的装饰，仍然是当初那个小和尚，刻着淡定两个字。他仔细看着那个挂饰，摇摇摆摆在空中。
对面来车突然滴一声，他看的出神，险些发生意外。
再抬头去看，是自己小时候的照片，只有一半，是自己小时候撕下来的那一半，当时讨厌他甚至不想拥有一张合照。
可这半张照片像是一把锋利刀刃，把模棱两可不肯回忆过往的那个他刺的遍体鳞伤。
拐进徐小磊给他的位置，一个空旷大院子出现在他眼前，路过门口，他看了一眼保安大爷，见对面没什么行动便直接开了进去。进里面看了一圈，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停了车。
正倒着车，门口保安大爷突然朝他走来：“干什么的啊你？”
李一然心里一怔，心想着我进大门不拦我，到了里面停车你给我扣这儿？
好在心里有底气，咱就是来找人的，他把头探出车窗熟练地递了根烟讨好着笑道：“大爷，咱们这徐杨的儿子，徐小磊，是我好朋友，他找我来的。”
大爷眯眯眼，把接过的烟叼在嘴里，若有所思道：“徐局儿子啊？那你下回得有预约啊，进门口告诉我一声啊倒是。”
面对大爷这番说辞李一然也没办法，这是正经场所，他不敢胡来，这要是在外面，他非要下车把大爷打年轻五十岁。
没等大爷点烟，大厅里走出来两个人。正是徐小磊和他爸。
“小磊！”李一然下车摆着手大喊。
大爷回头一看，赶紧把烟收起来放兜儿里面，恭维着迎上前去。
“然哥，到了怎么不告诉我，我下来接你啊。”
李一然低头笑道：“哎，接什么接，我也不是找不到。”
又扭头向徐杨打了个招呼：“杨叔，忙着呢啊？”
徐杨绕过面前的保安大爷直接和儿子两人走向李一然。
“过来了一然，让小磊领你进屋坐，叔这儿有点事儿得出去一趟。”
徐杨摆摆手说道。
“没事儿叔你去忙吧，我就找小磊待会儿。”
徐杨走了之后保安大爷悻悻回到门口保安亭。
李一然看着他那干瘦的背影，眉头就快拧到一起了。
旁边的小磊看出了端倪：“然哥，这大爷心也不坏，就是有点小心眼，别一般见识。”
说完拍了拍李一然后背往大厅里走了。
和前台打了个招呼小磊便领着他去自己办公室，和李一然想的不一样，办公室都在二楼，而且简洁的像是员工宿舍，除了必备的一些专业东西，剩下也只是常规用品。
徐小磊倒了杯茶递过来问：“怎么样啊然哥，毕业这一个多月都忙什么了？”
“哪忙啊。”
李一然双手放在后脑勺向后靠在沙发上。
“和欢哥认识个朋友，做服装设计的，准备一起合作看看。”
徐小磊也明事理，知道他这次来肯定有事，但是也没开口直接提，他们这关系，用不着那么见外。
“有什么打算啊然哥？”
他笑着看向李一然，和从前一样。
李一然挠挠头，叹了口气道：“小磊，我想见一个人，不知道行不行。”
“见人？你来我这儿见人？然哥，你不能想见犯人吧？”
李一然难堪着点点头。
“真是啊？”徐小磊就差跳起来了。
“这个真不行然哥，家属的可以来探亲，但是咱们这，坏了规矩啊。”
“是这样小磊，咱们家那边，有个叫张涛的政府职员不知道你认识不，他儿子张豪，前几年因为过失杀人进去了。当时咱们家附近有个秃顶山上正建着厂子，老张没办法，只能和上面请求自己调下来接管本来属于儿子的任务。这都好几年了，老张一直给员工发高工资，自己衣食住行都很朴素，我看他怪可怜的，这么善良一个人，年纪也大了，想看看他儿子怎么样了。”
徐小磊心里开始了思想斗争，可是这儿的规定就是规定，当然见不了。
“然哥，你够呛能见，但是我可以啊。”
李一然一拍大腿，激动起来:“对，小磊，你用手机录个像，我带回去给老张看看。”
审讯室里，张豪隔着玻璃低着头，这几年的平淡生活彻彻底底磨平了他的棱角。曾经意气风发的脸上如今也写满了沧桑。
“张豪，这是第几年了？”
“第四年，还没到一半呢，怎么了徐警官？”
他抬起头来，眼睛里仍有光。
“后悔吗？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那眼睛迟钝了几秒后开始飞快闪烁，又将头埋了下去。
“当然后悔啊，害了两个人，也害了自己。”
“还有一个人，你父亲。”
徐小磊挺直了腰板靠在椅子上。
一听见父亲，他猛的抬起头来，目光只是又呆滞了两秒，泪水便不自觉流下来了。
他声音颤抖着问:“我，我爸？他怎么样了？”
徐小磊喝了口水，慢吞吞的看着他。
“你说啊我爸怎么了！”
“他老人家很好，托一个朋友来告诉你，好好表现，争取减刑提前释放，他年纪大了，撑不了多久了。”
徐小磊目光锐利，字里行间都带着谴责。
“他有肺病，之前来看我的时候还说没什么事，厂子还能干。”
张豪捂着眼睛呜呜哭起来，嘴里不停念叨着对不起。
李一然拿着手机录像给老张看的时候，也是泪流满面。
“这孩子，又瘦了，我都半年没去看看他了。”
老张不断整理衣袖去擦眼泪，把对儿子的愧疚掩埋了起来。
“放心吧张叔，还有两年，他就可以出来了。他在里面表现很好，又接受思想教育，已经提前减刑了。”
老张面部剧烈颤抖着，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音，那双粗糙的大手紧紧抓住李一然。
“孩子，谢谢你，谢谢你……”
在一声声呻吟声中，时间回到了过去。
很久很久以前，爱是奢侈品，可每个人都会拥有。现在，爱好廉价，但有的人还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