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作家的剧本10
“背后说人坏话, 似乎不太好吧。”
医生微笑着说,从镜片射出的目光却极冷。
他手里端着一杯水,没有丝毫情绪地扫了陆知一眼,动作熟练地将兰酩揽进怀里, 兰酩也没有反抗, 这样的情形已经发生很多遍了。
白发美人像没骨头一样窝在医生的怀里, 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就着医生伸出的手用舌尖卷走药片, 皱了下眉,“苦。”
一颗薄荷糖立刻塞进了他的嘴里, 清甜冰凉的滋味顿时驱散了口中的药味。
“你在给他吃安定片”陆知眼尖地看到医生手里的药。
“是我自己要谢医生给我找的, 你说谢医生做什么”兰酩皱着眉打断陆知的质问, 他窝到医生的怀里,又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的泪珠让陆知心里轻颤,陆知记得兰酩指尖的味道。
瞥了眼仍杵在面前的陆知,兰酩不耐起来,睡眠质量不佳让他的心情也变得差了。
“好了, 陆秘书,话你带到了,可以滚了吧。”兰酩不客气地驱赶。
陆知深深看了眼兰酩以及抱着兰酩微笑的黑发医生,转身离开。
咔――
陆知离开时, 依稀听到兰酩在喊谢医生。
“谢医生,抱我睡觉。”
又乖又软, 像蜜一样。
陆知垂下眼眸, 合上了门。
医生看着弱不禁风, 但力气极大, 抱着兰酩毫不费力。兰酩枕在他的臂弯里,闭着眼睛。
砰――
一个阴影经过窗户,拨落了阳台上的花盆,发出闷闷的响声。
兰酩的身体轻轻一颤,往医生怀里缩了缩,小声说“它来了我又听到了。”
自那天之后,兰酩就一直被它缠着,只有在医生身边,兰酩才能获得片刻的安宁。
“它在往上爬”
医生转头看向窗户,浅色的窗帘多了一只手的形状,然后多了一张脸,往屋内窥探着,但因为忌讳着什么,不敢进来。
“它是不是要进来了”
温热的手盖住了兰酩的双眼,男人低沉温柔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不会的,睡吧,睡着了就没有了。”
“你不要走”兰酩无力地攥着男人的衣袖,断断续续地呢喃“我睡着了你也要看着我”
“放心。”医生低下头,将兰酩攥住他衣袖的指尖拉到唇边轻轻碰了碰,喟叹一声“我会一直看着你一直。”
砰――
外面的东西看到了医生碰兰酩的一幕,躁动起来,疯狂捶打着窗户。
那是那是它们共同的珍宝
怎么敢怎么敢碰他
明明是白天的书香小区,所有的灯都亮了起来,如果兰酩这时到窗边拉开窗帘,就会看到所有的窗户里都有扭曲的影子,它们趴在窗户上都在盯着他。
“医生”
还没陷入沉睡的兰酩听到了窗外诡异的声音,猛地惊醒,大汗淋漓,他抽回被医生执到唇边的手,不敢睁开眼睛,只急促地问“医生,你听到了吗它在不停地敲窗户你快、快把窗户堵上。”
医生伸出舌尖,舔了下刚碰到兰酩手指的唇瓣,眼神阴沉恐怖得不像人类,他扭过头,对准窗外的东西,忽的将那一小块肉咬进了嘴里,咀嚼起来。
医生缺掉一小块的唇瓣很快蠕动着长出新的血肉。
然后他或者说它冲窗户微笑了下,“很甜。”
这无疑激怒了窗外的东西。
兰酩将脑袋埋进医生的怀里,催促“还没堵住吗”
“别怕。”医生安抚地拍了拍兰酩的背部,说,“我这就把窗户堵上。”
他用一只手捂住兰酩的眼睛,身影出现在窗边,猛地打开了窗户,抓住那团血红色的东西,阴冷地盯着它。
两天了,兰酩已经足够依赖他了,他不需要这个东西了。
彻底安静了。
兰酩“医生,你堵住了吗”
“嗯,堵住了。”
医生的声音听起来含糊不清,像是口腔里有什么东西。
没了窗外可怕的未知声音,兰酩的精神渐渐恢复,他想要睁开眼睛,看看医生是拿什么东西堵的窗户。
手心的眼睫在颤,像被小心拢起的蝴蝶迫不及待地想要飞出去。
“唔”医生的手重重压住了兰酩的眼睛,兰酩忍不住呼起痛来。
听到兰酩的痛声,医生秀丽的面孔一阵扭曲,表面的皮肤不停地鼓起,又凹陷,一张又一张人脸透过他的皮肤发出无声的呐喊。
“谢医生”兰酩小声提醒,“你按痛我了。”
这两天的陪伴和抚慰让谢医生在兰酩这里具有非同一般的地位,
谢医生知道兰酩这时已经不耐烦了,换成其他人,可能就是滚的下场。
“我哄你睡觉。”谢医生哑声说。
它不敢让兰酩看到此时可怕的模样,就连它身体的一部分就将兰酩吓得瑟瑟发抖,如果看见现在的它,恐怕会吓死。
白发青年对人很神气,却怕鬼怕得要死。
这是它拿捏青年的软肋,此时倒成了它的软肋。
“不想睡。”兰酩任性地说,或许是敏感地察觉到了医生的语气,他没有再提出想要睁开眼睛看一看,“我现在还不困。”
医生捂着兰酩的眼睛将兰酩放在床上,他也随着倒在了床边。
“谢医生”白发青年的语气又软又轻,四肢随之缠了上来。这两夜,血红色的人影总是在窗边出现,他只有紧紧抱着瘦弱的谢医生才能安心入睡。
他知道谢医生是喜欢他的,一个才搬过来的人或许会救刚认识的邻居,但绝不会照顾得这么体贴,什么都亲自喂。
但这次,谢医生却推开了他。
“怎么了”兰酩诧异道。
医生看着自己露出的皮肤,那些凸起的人脸贪婪地注视着兰酩,只怕兰酩贴过来,身体每一寸都会被这些人脸亲密接触。
“我还没洗澡。”
仓促之下医生编了个拙劣的理由。
刚说完医生就后悔了,果然,他提醒了兰酩。
“我也没洗。”兰酩说。“我两天没洗了。”
“我要洗澡。”
不是请求,是通知。
医生喉结滚动,渴望又克制,多可笑,他竟然想不出合适的理由拒绝兰酩,也找不到合理的借口捂着兰酩的眼睛洗澡。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他或许不该因为兰酩的恐惧提前结束计划,否则就不会出现在让他痛苦的局面。
“好。”医生还是答应下来。
“你要陪着我。”青年声音里还有不易察觉的恐惧,他无法离开医生。
“好,但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听完医生的要求,青年雪白的脸蛋泛起微微的红色,既像不好意思,又像是在兴奋。
医生猜测还是兴奋多一些。
兰酩压低了声音,骂道“医生,你真变态。”
医生笑了,它单手勾住了自己的领带,抽出来,绕到青年的眼睛上。
它身上所有的人脸都直勾勾地盯着蒙住眼睛的白发青年,看他无知无觉地仰着美丽雪白的面庞,像只被献祭的洁白羔羊,被恶心的怪物牵着,却满脸信赖。
医生的领带是墨绿色,系在兰酩雪白的脸上,宛如昙花上面横斜了一片叶子。兰酩被医生小心翼翼地牵着走,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
兰酩说“医生,这种感觉,好像古时候蒙盖头的新娘子啊。”
医生牵住他的手忽然收紧,“的确很像。”
雪白的浴缸沉进一个雪白的人,兰酩只露出系着医生领带的脑袋,让医生给他洗头发。
“医生,照顾我会不会太麻烦了”医生的手掌按摩脑袋的力度刚刚好,兰酩被揉得昏昏欲睡。
“不麻烦。”医生说,兰酩湿漉漉带着泡沫的发丝缠绕在他的食指,有种异常的缠绵。
啵。医生细长的十指也长出了小小的人脸,被绵密的泡沫糊住。
兰酩看不到身后是个怪物,感叹道“谢医生,你对我真好。”
“不过我从明天开始就会回公司住,到时候谢医生你就不用这么辛苦地照顾我了。”
话刚落,兰酩就觉得头皮一紧,医生刚刚力度正好的手突然变重,如果他这时候扯掉系在眼睛上的领带转头看,就会看到温和如春风的谢医生镜片后的双眼像被注入了粘稠的墨汁,两只眼睛都是漆黑的。
一张又一张痛苦尖叫的悲惨人面从他皮肤上滑落,无声地注视毫无所觉的白发青年。
“怎么想回公司了呢”
医生为兰酩冲洗掉泡沫,说话的声音很轻,仿佛也要像泡沫那样破碎了。
“你不是不喜欢公司的那些人吗”
怎么这么善变呢,刚才不是还在夸他很好,为什么要离开它呢
兰酩脸色变得苍白起来,薄薄的嘴唇抿得紧紧的,湿漉漉的白色发丝垂在墨绿色是领带上,这让他看起来十分脆弱,“谢医生,你抱住我可以吗”
医生全黑的恐怖双眼泛起涟漪,它跪坐进水里,拥住了湿漉漉的兰酩。
兰酩伏在它的怀抱里,才敢开口,“医生我害怕住在这里,医生你看不到也听不到,但这里这里真的有鬼,我不想回公司,但我更不想在这里继续待在这里我会疯的”
说着,青年单薄的身体发起抖来,窗户外的东西给他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医生沉默地抱着小声啜泣的兰酩,觉得自己的心也在颤抖。
为什么要离开我,你已经疯了啊,疯了的你多么美丽。
悲剧作家对你产生了恶意
正在随机抽取悲剧作家的一项能力,恭喜你的肠胃功能得到提升,你可以随便吃垃圾食品,不必再担心换上肠胃疾病。
白发青年的身体微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
“我们可以搬家。”
医生说。
“可是我没有钱。”
兰酩为难地说,“我唯一能搬去的地方就是公司宿舍。”
医生没有再说话,它沉默地从水里出来,给兰酩裹好浴袍,然后将他抱到床上。等兰酩睡着后,它从兰酩身边起来,
来到客厅。
兰酩明天去上班的路上,突发奇想,用两元钱买了一张彩票。
开奖的那天,兰酩惊讶地发现他中了一亿元,他迅速买了座新房子,和喜欢的谢医生一起住了进去。
笔刚放下,它身上的人脸立刻发出愤怒不甘的嘶吼,它们不受控制地从作家的皮肤上冲出去,将第二句话撕了个粉碎。
纸张上的字迹扭曲了开奖的那天,兰酩去领奖,被车撞倒了。
作家阴沉着脸捉住那些冲出来的扭曲人脸,将它们又吞了回去,涂掉被修改的那句话,继续写。
这次作家减少了兰酩的中奖金额,从一亿变成了五千万。
又一批人脸冲出来撕掉这句话。
扭曲的字迹再次浮现,兰酩去领奖,被从高楼掉下的花盆砸中了脑袋。
作家不停地尝试,它身体的每一片皮肤都挤满了人脸,它书写的剧本一次又一次将这些人脸激怒。它们绝不允许有人从作家的笔下获得祝福。
客厅的玻璃上,一双红色的眼睛静静凝视着开始被暴怒的人脸撕咬的作家。五分钟后,这双隐藏在镜像里的眼睛消失了。
卧室里的白发青年揉了下眼睛,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许久之后,脸色苍白的医生也回到了卧室,抱住已经睡过去的兰酩。
第二天,天光大亮,兰酩睁开眼睛,
发现之前这时候已经把早饭准备好的医生还没有醒来。
兰酩热了盒牛奶,放在医生的床头,留了张纸条给医生。
“谢医生,我去上班了,再见。”
披上外套,兰酩拿起门口的黑伞。
门外早有人在等候。
高大的男人放下揉太阳穴的手,低头牵起白发青年的手,“我送你到公司。”
这是兰酩在这个副本第一次在白天外出。
高楼大厦,恢宏的建筑物和兰酩认知里的现实城市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差异,就是这里没有人。
街道上空空荡荡,红绿灯尽职尽责地工作,但马路上只有陆知载着他开向公司的这辆车在奔驰。
人都去哪里了
整座城市像是布满空座的剧院,而他是唯一的主角。
今天是阴天,没有太阳,很适合出行,不会晒伤兰酩的肌肤。
陆秘书昨晚从兰酩家下楼时不小心被楼下掉落的花盆砸到了脑袋,得了轻微脑震荡。
兰酩再次回到了公司,他不小心发现了公司不为人知的秘密,惊慌失措的兰酩逃回了家,忠实的医生一直在家里等着他,可怜的美人啜泣着扑进了医生的怀里,医生会吻去他的眼泪。
“陆秘书,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兰酩问。
陆知转头看了眼副驾驶上的兰酩,发现兰酩眼底的青黑仍没有消失,“你就是因为这个失眠”
兰酩的表情转为阴郁,“是。”
“不信。”陆知面无表情地道,他没有多说,只道“如果有鬼,我早就被恶鬼缠身了。”
车停在公司的门口,阴暗的天空下,兰酩终于看清了公司的名字。
“贝希摩斯公司。”
贝希摩斯,西方神话中的恶魔巨兽,代表着强欲。
兰酩进入公司,所有的摄像头都亮起红色的光芒,它们转动着角度,追逐兰酩的身影。
“叮咚”
兰酩走进办公室,发现自己桌子上对了一个摄像头,正对着他的椅子。
“后勤部d级员工兰酩已上岗。”难听的电子音在兰酩拉开椅子坐下后响起,“接到通知,请员工兰酩到总裁办公室进行打卡。”
摄像镜头映出兰酩的脸,以及上身整齐的工装。
“请员工兰酩立刻到总裁办公室打卡。”摄像头再次重复,强调,“时限五分钟,逾期将有惩罚。”
啪兰酩一指头将摄像头弹倒。
办公室一块屏幕黑掉,但白发青年的身影出现在其他屏幕里,厉山知道他等待的青年正在过来,于是正襟危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等待着。
兰酩推开门。
里面的英俊男人循声抬起双眼,这双金色的眼睛让男人看起来像裹在西装里的野兽,里面全是残忍。
“主人。”兰酩走进来,看了眼办公室的装潢,目光转到厉山身上,微笑着问“打卡机在哪里”
宽桌上曲起的蜜色指节叩了叩,厉山盯着兰酩,“你迟到了。”
兰酩歪了下头,“抱歉,我走路有些慢。”
“过来。”
兰酩抬脚走了过去,与厉山只隔了一张桌子,这么近的距离,他能看见厉山解了两个扣子的白衬衫内部的蜜色肌肤。
“你在往哪看”厉山心口起伏,声音却又冷又沉,像砍头台上落下的锋利斧子。
兰酩轻轻说“主人,我在找打卡机。”
白发青年的视线黏在他心脏所在的位置,不仅没有收回视线,反而愈发放肆。厉山扯了下唇,想要拿回主动权,“你迟到了,我要惩罚你,跪下。”
青年站着没有动,冰冷的地板跪起来膝盖肯定很痛,他没有自虐的喜好。
但下一刻,厉山的话让他的瞳孔瞬间收缩。
“你不怕人,但你怕鬼,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