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197
197 - 春之记忆（下）
不出意外, 藤丸立香挨了一顿训斥。
坐在床边的迦勒底的御主摸索着病床被单，把自己团了团，团成一个球, 心虚且淡定地听着医务人员的说教。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是吧，谁知道召唤对象会是难得的特殊职阶并且需要那么大的魔力流呢。
门外来来回回踱步的声音好明显, 听音色, 可能是贞德吧。
“真是的, 藤丸以后你也要注意点啊！这种事情明明已经很久没发生了！”医务人员最后以这句话为结束，无可奈何地到旁边给他取药。
“十分——对不起！！！”
在医务人员没留意的时候，医务室的门悄悄打开, 一个人悄悄地跑到床边, “驯鹿，你生病了吗？”
是圣诞时期被召唤出来的小孩子从者的贞德lily。
“还好啦, 只是魔力冲击的问题。”藤丸立香看到她手上拿了东西, “lily怎么会突然跑过来，拿了什么？”
女孩捧出从厨房带来的甜食，带着小小的微笑, “卫宫托我带来的，还特地护送我到外面, 甚至瞒住了门外刚召唤回来的alter的成人的我, 有种‘从恶龙的看守下拯救公主’的感觉！”
两人像是悄悄接头的小偷，藤丸立香哇了一声，兴致勃勃道, “那等下我们去找童谣和杰克喝下午茶吧！”
贞德lily点头，“那我先去叫她们。”
“路上小心。”然后藤丸立香轻轻拉了她一下, 拜托道：“不过可以先帮我把alter的成人的你叫进来吗？”
小圣诞老人一本正经地迈着雀跃的步子出门, 换进来了一个凶神恶煞仿佛要吃人的龙之魔女, 裹成球的迦勒底御主泰然自若，谱写医务室里的小小插曲。
除了当时还留在原地的医务人员，没人知道医务室里发生了什么，唯独那个充满着对人际交往能力敬佩到极点的“藤丸不愧是最后的御主啊”的赞美，又一度在迦勒底职员间流传。
……
养伤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之后的召唤倒是逐渐顺利了起来。玛丽、紫式部、梅尔特莉莉丝……陆续再次从召唤阵中出现，虽然因为异世界的判明仍在继续，但从者们也不会因为缺失部分记录就会无视藤丸立香所表示的态度。
那是一种难过又释然的眼神，带着再次遇见她们的欣喜与感激，几乎让这些从历史走来的英灵们无法对视。
唯独梅尔特莉莉丝：“收起你那愚蠢的眼神，是想被我踩在脚跟下面吗……等等，这个变成像是‘又来但是我愿意’的表情是什么意思，脑袋里塞满砂糖了吗！”
除了召唤出宇宙伊斯塔凛时又遭受了点冲击，全迦勒底的职员都知道人类最后的御主的右手又遭了灾，不过还好没再恶化。
因为重视自己感觉到的“不违和”，藤丸立香经常去找caster职阶或者对魔法研究造诣极高的从者判断自己的状态。
死境的女王为他降下了诸多卢恩的庇护，藤丸立香站在符文圈内的时候看着对方的身姿，眯着眼睛只感觉到有微微的眩晕，心头的那一分为何就在对方低沉的咒声中消失了。
“谢谢，师匠。”
斯卡哈冷容不改，仪式结束后却尤为关心地叮嘱道：“在之前我尝试占卜了你的命运，之后你的行动将会身处水中，尽量不要让自己迷失。”
“水中……？”
藤丸立香心底暖洋洋地接受这份关心，好一会才想到，“对啊，快到夏天了！”
夏日探险如约而至，解决黑幕，收回圣杯，就像每一年的夏日一样，这本来不是什么特别的事，唯独被打败了的本次夏日黑幕——伽摩被他牵回迦勒底的时候
吱呀大叫：“可恶！这样也不能让你堕落吗！既然那个都随心所欲地玩了个痛快！为什么我就不行！”
“……那个？”
那个是什么？
藤丸立香有些在意，因为有着夏日从者失踪的事项，他对这类从者都留了一个心眼，却没明白伽摩说的是什么。
“就是那个啦！”嚷完这句话的伽摩忽地一愣，“咦……奇怪，那个是什么来着？”
藤丸立香狐疑地看着她，“你不会又要耍花招吧？”
“变聪明了嘛，御主。”银发女童很快回神，危险地笑起来，看着他的右手，“这次因为召唤改变了灵基的我，这只手更加难好了～所以令咒的位置已经改变了吧！”
“……你想干什么，”藤丸立香警惕起来，“喂不要扒我衣服！”
伽摩以幼女的姿态直接扑倒了他，“哼哼哼哼——给我堕落吧！御主！”
“救命啊！！！”
伽摩是爱‖欲与堕落的从者，藤丸立香艰难地在她手上成功守下了一波大概是贞操的存在之后，夏日才告了一段落。大大小小的事项络绎不绝，特异点有险境有良地，有各种魔兽的狩猎场也有因从者的过去形成的如幕间般的回忆地带，不知不觉走到万圣节前夕时，藤丸立香的右手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绷带。
他抽空再去看未召唤的从者列表。
“咦？全部召唤了？”
“竟然有那么多从者在这里登记了吗？”
藤丸立香睁大眼睛，回忆从异世界回来后看过的列表，帕西瓦尔、三位妖精骑士与摩根、哈贝特洛特都已经成功召唤，但是他还记得有两个连真名都未知的登记。
他默默转头，问身边的摩根：“妖精国里还有哪个妖精会被登记为英灵吗？”
妖精女王说：“妖精骑士和你的结缘并不深，以她们作为参照物，任何妖精都有可能。但只要有妖精来到这里，不可能躲过我的视线。”
“会不会是诺克娜蕾亚呢？”藤丸立香问。
摩根说：“王之氏族……我其实已经对她没有太多的印象。但是比起她，翅之氏族的族长茉莉安和伍德沃斯更有可能。”
他们认真探讨了这个问题。
——随着妖精骑士和摩根的到来，妖精国异闻带已经被判明，一万四千年的历史，六大氏族的纷争，两千四百年的支撑与等待，妖精的罪恶与角鹿神的悲哀，和不列颠的愤怒，恢弘又宛如童话般的长卷震惊了仿徨海，到现在都还在进行着解明与处理。
“……总不会是欧若拉吧。”藤丸立香严肃起来。
“可以问问美露莘她的结局。”摩根微微扬起下巴，“她毫无功绩，会受到召唤的可能性不大。”
“也是。”
这不算太过异常的情况，毕竟有些从者就是喜欢躲躲藏藏，藤丸立香想自己如果再表现出在意的话可能会让大家都受到影响，就不再重提。
万圣节发生的微小特异点在三世纪的近中东地区，藤丸立香不意外地遇上了伊丽莎白……嗯，应该说是伊丽莎白·灰姑娘和该时代地域中，应召唤而来的善战且如囚徒般的女王芝诺比阿。
芝诺比阿与参与这个特异点，担当了四十大盗和七个小矮人等角色的从者们意外藤丸立香猜出了这个特异点的构成基础与面对各项变化的处变不惊。但因为部分从者都是迦勒底曾召唤过的，对这位御主有着暧昧的熟悉感，只有芝诺比阿依然惊叹地说出了真心话。
“迦勒底的御主，你的眼睛真是不可思议。即便面对这身打扮的我，面对被耻辱的锁链锁住的我……也相信我的胜利，相信我的强大。并且这份不可思议不止在于某一个占据优势的从者，我能看出来你的经历赋予你无比强大的力量，不体现于□□而在
于灵魂的力量。你究竟面对过多少位王，遇见过多少怪物，又征战过多少个特异点，为了什么？”
这位女王将藤丸立香看成是迦勒底的奥古斯都，但后者面对这样的发言只挠了挠头，诚恳地说：“其实别看我这样，在迦勒底里，我一直有一句口头禅，就是……”
芝诺比阿认真聆听。
“‘啊，也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呢。’”撑着自己沉重的头颅，目前变成了二头身南瓜头娃娃的迦勒底御主淡定地说。
芝诺比阿没想到是这种答案：“……这。”
受到这次万圣节的黑幕从者雅克·德·莫莱的仪式影响，藤丸立香被一分为二，灵魂部分被塞进一个二头身南瓜头布偶里保存，身体似乎变成了一个山羊怪物，在恰赫季斯城里发疯。
罪魁祸首莫莱都被这个怪物打飞，狼狈地来到藤丸立香面前要求他们帮助，解决这个特异点。
“虽然我参与过那么多万圣节第一次变成了南瓜，但是总觉得这种风格的恶作剧太熟悉了，也意外不起来了。”
伊丽莎白愉快地笑起来，“小狗崽这样也很可爱啦！”
藤丸立香回答芝诺比阿：“但要说是为了什么，当然是希望能解决异闻带，生命不再受到威胁，最好的话还是能回到正常的生活里。”
芝诺比阿轻轻吐气，衷心向他道歉，“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要来扰乱我土地的贼匪，看来还是我不够成熟。”
“没关系，”藤丸立香觉得这不是什么问题，继续撑着自己的南瓜头，问本次黑幕，“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特异点，但是为什么我的身体里会有圣杯？莫莱？”
女骑士团长心虚地哭诉：“我也——不知道啊——”
“那位深渊圣母没有传达过什么信息给你吗？”
“就是因为想要联系上祂我才举行这一个仪式啊——”
藤丸立香不得不吐槽：“你也太不认真点了吧，真的是想召唤深渊圣母吗！”
这次的万圣节于藤丸立香来说也算是一个值得铭记的经历，以童话为基础构建的特异点像是印证着什么似的以荒诞终结，也让那已召唤的两个未知从者之一得到了解明。
雅克·德·莫莱，因为深渊圣母——黑山羊的影响成为无辜的怪物，有着堕落属性的降临者从者。
迦勒底百思不得其解，雅克·德·莫莱在妖精国有出现过吗？介于该从者的性质和态度，也只有藤丸立香会老实地去问她然后老实地相信她的回答。
“说不定是你梦到了我哦，小master～”
……
“那种奇怪的违和感又来了吗？”
花之魔术师确认地问：“解决了妖精国异闻带之后也过了有一段时间了吧。”
藤丸立香坐在凳子上细思，“这一次应该是在莫莱提到‘梦’的时候出现的。”
“所以就来找我了呀～”
梅林轻快地坐到了御主的面前，他们现在是在迦勒底的御主休息室内，藤丸立香没有特定的房间，每次从特异点回来之后就会在一尘不染、陈设千篇一律的房间中随便挑一个休息，没几天可能就要再度前往特异点或者是因为从者夜袭等各种原因不得不更换住地，反倒是在尼莫的船上有固定的宿间。
“你觉得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正常吗？”梅林问。
藤丸立香一愣，“那要看是以什么为基准了吧。”
梅林对他的回答表示有趣，“为什么会那么认为？”
藤丸立香无奈地说，“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什么是正常，什么是不正常，我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判断的能力，毕竟很多在发生的事情都是超出了我理解范围内的，所以要判断一件事的合理性，就会需要什么准则或者是参考对象吧
？”
“……成长了很多啊，master。”梅林沉默过后这么说，自来熟地拿起桌子上的壶倒出饮品。
“我有学到很多东西哦，”藤丸立香接过他递过来的杯子，“不过这次妖精国的经历你都看在眼里吧，正好我也不想和你分享我的心里路程。”
“这可真是让人伤心的实话。”梅林佯装难过，“不过另一个未解名身份的受到召唤的从者或许我能提供一些线索～”
“？”
藤丸立香没有注意到，杯子中的液体并未倒映出半梦魔的影子，只听到梅林说：“在妖精国里面，我从塔上注视着你的时候，发现你有很多次自言自语——那个样子现在想来就像是在和一个透明的人在对话……哦呀，看来你完全没有印象？”
我在和一个透明的人对话？
藤丸立香发愣，“和我交谈次数最多的明明是卡斯特，而且有谁能躲过你的眼睛……”
用来观测“现在”的千里眼，又是有冠位caster资格的传奇魔术师，竟然对一个从者的隐匿后知后觉！？
“啊，”梅林顿了顿，“这也是有可能发生的事啊。”
“不要用我的台词敷衍过去啊！”
“哈哈哈，不过既然是看不到的对象，您缠着我我也不可能把他寻找出来啊，”梅林笑着说，亲切又暧昧地态度让藤丸立香无气可撒。最后魔术师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东西交给他，“回到最开始的问题，既然您觉得一切正常的话，就试着用一下这个吧。”
藤丸立香张开手，愣愣地看着交过来的东西，“这是……”
……
“是反向的捕梦网。”
因为是梅林交给的东西，达芬奇用大大的放大镜观察着这个捕梦网。
藤丸立香：“反向的？”
“正常的捕梦网是编成向心的漩涡，意味着好梦会被捕捉到其中然后顺着羽毛留下。这一个捕梦网的走向是从中心向外扩散，反向的编织方向，”达芬奇轻轻撇嘴，放下放大镜，“那个不正经的魔术师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我想问他的时候他已经跑掉了。”
藤丸立香拿起捕梦网，“也就是说我的好梦会往外流走吗？”
“按理说是这样，可你最近都没有做梦吧。”达芬奇吐槽，“他又为什么需要这样的道具来探知你的梦？”
梅林本身就是半梦魔，行走在梦中对他来说十分简单。
“唔……反正梅林也不会害我，试试看吧，”藤丸立香想到梅林说的那个透明的人，没有告诉达芬奇，相反异想天开了一下，“说不定早上起来的时候可以看到流出来的爱德蒙帮我准备好了咖啡，这也不错啊。”
达芬奇揶揄道：“那么期待的话，其实也可以直接叫那位复仇者出来吧。”
藤丸立香装作没听懂，躲开达芬奇笑眯眯的目光。
“总之，先试试！”
捕梦网一连挂了好几个晚上，藤丸立香没有觉得有任何不适，也依然没有做梦，日常也毫无变化，久而久之就任这个装饰挂在自己的床头。再不久他的床头就被贞德alter给劈了，因为这位复仇者从上次被召唤出来之后就一直没能被御主编入战斗的队伍，邪龙的黑剑无法忍耐没有东西烧却的时间，所以被主人拔出剑鞘，选了个已经观察过很久的劈开不会伤到人也不会溅出任何金属碎片的角度，恐吓起年轻的御主。
藤丸立香被成功恐吓，手忙脚乱地解释，“主要是因为贞德你和上一个异闻带中的从者们会让我有奇怪的感觉出现，紫苑那边一直对这个现象做研究，建议我先不要让你们进行灵子转移！”
贞德单手把他提了起来，“奇怪？迦勒底的模拟室都禁止对我开放！我的愤怒无处可去，我的
火焰什么都烧不到，这才是最不正常的！”
“我我我我会让他们改的……”
“让我去特异点！”
“好！去！”
曾经的特异点有许多地方没有收尾，贞德想找一处战场撒野，有了灵子转移的权限就变得容易了起来。藤丸立香对从者的纵溺总是如此，他就是任由自己被贞德提着一连打了好几场仗，才再次爬回休息室。
心满意足的魔女一把扔下他，伸脚一勾凳子，坐到他的身边，两只脚踩在他的肩膀旁的地面，毫不淑女地睨着他，“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藤丸立香躺在地上，眼神放空。
“到底什么才算是‘正常’呢，贞德。”
他说，清点起回忆，“我记得你在第一特异点里的样子，到被召唤的模样，情人节你送我的巧克力，还有时间神殿里你和爱德蒙的帮助，夏威夷的十三次赶稿……明明都是很清楚的记忆，却总觉得遗漏了什么。”
贞德莫名其妙：“你是说你的记忆出了问题，但你发现不了哪里是不正常的？”
得到确认后，贞德说：“那你听我的，我觉得没什么是不正常的。”
藤丸立香一愣。
龙之魔女的金瞳熠熠生辉，英灵完美的容目让灵魂中生出的那股浑然天成的自信与骄傲更加夺目，“如果你不知道正常的标准在哪，那就听我的，你没什么问题。
“你本来就在承受着很多无法理解的东西，会失去目标和真实感是很正常的事。”
“……突然说了不得了的话啊，贞德。”
从者哼了一声，“但你要记得，你是要和我落入地狱的。我的火焰可以让你感觉到痛苦和灼热，所以标准也好，道路也好，管他是什么样的，你都要先给我记起来，不许再摆出这副让人莫名其妙的模样！”
说到最后，贞德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洪钟撞击发出的声响回荡在藤丸立香的大脑里。湖蓝色的双眼越睁越大，看到了床边支离破碎的捕梦网，觉得这一场梦真是温和又无限接近于真实。
空气中开始出现源源不断地水声，贞德的声音隔着水声问他怎么了，他恍惚看着对方的模样，慢慢地说：“我突然在想，为什么我的右手还没好。”
绷带被一圈圈解开，整个休息室里仿佛灌满了无形的水，藤丸立香用目光描摹身边的一切和眼前的从者，他还是难以从感官中获得的一切信息找到那一丝违和。
唯独有人在跨越境界线时给他留下的伤口无法和梦境融洽，那个伤口带着地外邪神的力量，在这时候成为了一个容器上无法磨灭的开口，让藤丸立香再度感觉到精神的剧痛。
洁白的绷带掉到地面，男生苍白的右手没有任何问题，使用王律之键的伤势早已愈合，神经也修复完善。
在“贞德”的目光下，藤丸立香抬起手，只有一道被他人咬伤的齿痕深深地布在他的皮肤上，可以看出当初那个从者试图咬他的狠劲。
藤丸立香放下手，对着似是而非的从者身上熟悉的影子说：
“我回来了。”
如同一句咒语，床边的捕梦网四分五裂，整个世界顿时逆向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