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120
120 - 保护者
此时的冰原就像是日本传说中最常见的黑天雪野, 所有神话志怪都该在这处发生，以严寒与无处不在的神秘哀愁泼下第一道笔墨，从幽深而阒寂的黑暗中, 让妖鬼显出身形。
雪白硕大的蛛群直接在雷光中消弥，但空气里那仿佛无穷无尽的透明丝线被牵动了起来, 咯咯作响的缓慢纺织声从不知名处传来, 让黑色的冰层覆盖新来的雪, 一个高挑婀娜的倩影出现在了风雪中。
紫蓝色的鱼尾裙下摆撑开了两对金属色泽、无毛丛的蛛足，从腿节到膝、胫、跗之间的关节用最纤薄的利刃组装拼接，却又带着人工无法敲打出的自然而冰冷的线条, 映着某种无法形容的流光。另外两对步足从后腰下展开, 仿佛贵族淑女的高腰裙撑, 气质完美地和优雅的长裙修长的身躯融合在一起, 邪惑端庄，诡异优雅。
比起在当初下水道看到的, 明显是被污染后产生的怪物般的异变, 风雪中的妖异美人已经脱离了那种野蛮的拼凑感, 整体仿若一个新的物种，新的鬼魅, 新的神祇。
藤丸立香在对上她眼睛的一瞬间就觉得脖子被无形的蛛丝紧紧缠缚, 透不过气。
包裹感矜持保守的长裙只露出了脸部与手部的皮肤, 蓝色的指尖转动着肩上作散用的纺织转轮, 整片冰原上的透明丝线都被纺入转轮之中，化作雪白的蛛丝。
长裙的纺织者抬起脸，八只眼睛以幽灵蛛的排列生长在眼部, 目珠色泽黯淡如雪, 覆满一圈圈锤形纹路。
藤丸立香在被她的目光锁定之前, 转身就跑。手中的红宝石手杖化作金沙消散，一盏长灯出现在了他的手上，灯具备光芒掩盖，少年手提逐渐凝聚起的光奔跑。
【概念摘出：贫者一灯】
【归途被黑暗所笼罩，满怀心意的明灯却可以照亮真正的心灵。】
在看到紫式部出现的瞬间藤丸立香就明白她的思维没有蛛群那样简单，野兽会攻击野兽，但聪明的蜘蛛可以分辨出野兽和饲主谁的重要性更大。但紫式部仍然是疯狂的，既然这次她的目标是自己的话，就用这盏灯试试能不能唤醒她。
纤长美丽的蜘蛛步足动了起来，纺织转轮飞速转动，幕帘般的暴风在黑色的冰原上刮起一层层厚重的霜雪。暴雪之间，藤丸立香的危机感忽而警铃大作，他一个跪地，抱着怀中的灯具直接翻滚，躲避开了割开雪幕的足刃。
源赖光的雷光呼啸而至。蜘蛛的利足灵活地让女性修长的身躯旋转，紫式部挥动手中的纺织转轮，无数蛛丝扑向武者，淹没他的雷光，竟然一时间困住了这位牛头天王。
长灯还在点燃，但暴风雪一些就让藤丸立香寸步难行，他趔趔趄趄地从雪里拔出腿又陷下去，这突如其来的战斗与灾厄的真面目让他大脑混乱，无数的信息在他的脑海里回荡碰撞。藤丸立香总觉得自己忽略了某些信息，风雪几乎要把他冻僵，但是脑子却像是不会熄火的动力炉，烧着那些琐碎的线索，冒出的炊烟形成信息的图案。
他突然停下脚步，迷茫地眨了一下眼睛。
与此同时，他的手背一痛，令咒又消失了一道。
——源赖光的疯狂来自对孩子极端的溺爱，这样的疯狂是狂战士特有的可以忤逆御主的资格，甚至强制吸取魔力释放更强大的力量。
第二次宝具展开，源赖光无法忍受藤丸立香在他视线之外被敌人攻击。
藤丸立香仓促回头，高举起手中的长灯，即将汇聚成形的灯光穿透风雪，让他在风雪里的雷光和刀光中捕捉到了一个不断明灭的红点。
那个红点太烫眼了，直接就将藤丸立香困惑的迷雾烧穿。
天雷滚滚而来，紫式部察觉到了危险，再次旋身，背后的步足张开刺入地面为支撑，倾身挥动“伞”。
纺织声咯咯不停，藤丸立香反应了过来，想要阻止从者，“等一下！赖光！”
源氏之主拔刀斩杀蛛魔，风雪中的一切都符合传说中的发展。
唯独画卷之外的少年在雪里挣扎着蹒跚两步，不惧雷光和酷寒，猛地将手里的灯具扔了出去，砸向要以生死碰撞的二者。
雷电落下，一个轻微的碎裂声，忽而响彻整片冰原。
……
女王的座前，娇小的白发妖精骑士抬头，透过王座看向黑海的方向。
美露辛，被赐名为妖精骑士兰斯洛特，因与欧若拉犯下屠杀氏族的过错，被摩根责罚，欧若拉被囚禁在牢狱之中，她依然要为妖精国收到的侵扰奔波。
摩根要求她将预言之子带到座前，她已经巡边黑海与荒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回来汇报。
美露辛好像听到了一个破碎的声音，来自黑海边境的地方，她不确定那是不是预言之子发出的第二个巡礼之声，但是王座上的女王没有丝毫反应，依然垂着头翻动膝头的书本。
王座之外的天际阴沉，直到女王合上书，美露辛还在等待。
摩根从王座上站起来，观察着脚下的妖精国，她目光落到声源处时似乎判断了片刻，才告诉美露辛：“这不是巡礼之声，只有找不到路途的人才会听到这一盏明灯的碎裂。”
“也就是说预言之子不在那里吗？”美露辛低声问。
摩根没有回答，得到了答案的美露辛行礼告退，她必须加快脚步再去下一个地点寻找。
她离开之后，摩根继续看着远处。
她没有听到明灯的破碎声。
她自始至终都知道自己的路途是什么。
……
港口的拖车几乎都被翻了出来，带轮子的东西几乎都被难民们各种八仙过海地卸下，拿到倾倒的船边组装。
哥谭每个人都因为饥饿和严寒变得瘦弱，但在逼近的死亡面前人类总能达到统一的和睦和极高的效率。当然也有不合群的人，他们已经被留在了下水道里，等待着与这座城市一同结束悲惨的命运。
已经报废的信号发射器被扔到了地上。
“这个世界远比原本的世界荒谬多了，光是那些天启星的类魔都毁灭过不少次纽约、大都会、哥谭……但是这里更奇怪，还有一堆妖精和巨大的蜘蛛。”
杰森终于有点时间和伊阿宋说话，他复述了一下两个世界的不同，“保护地球的超人脑子也出了问题，更多的英雄也都死了……诸如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后，你觉得这帮难民为什么还能躲避掉灾难的眼睛？”
伊阿宋不懂，“啊？不是因为那些类魔和蜘蛛在打架吗？这么大一片海都冻上了，超人和妖精也都过不来这里，啧啧，这运气……”
“我当时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掉在冰原里面，”杰森看着他，“你觉得我是凭着运气才能来到哥谭的吗？”
“你想说什么，”伊阿宋一脸嫌弃地看向他，像是明白过来似地气愤地说，“你不会是想和船长我鼓吹你多厉害吧，不过就是个难民营的老大！要不是现在没办法联系船员，船长我一定……”
“你不是活人，也不是什么魔法师，你是一个【英灵】。”
杰森·陶德突然吐出一个让伊阿宋闭嘴的事实。
看着船长夸张的表情，杰森轻哼了一声。他没有力气陪这位历史上的知名船长作秀，他用脚踹了踹地上机器的碎片，平淡的语气里带着点无奈，“让我走出冰原来到哥谭的不是什么运气，是冰原上那位女士。”
蛛丝将落水的红头罩从冰窟里救了出来，那时候杰森都快觉得自己冻僵了，风雪却突兀地停了下来，仿佛受到了某种人为指挥。
他抬头的时候，高挑纤瘦的身躯移动到了自己的面前，四双步足在冰层上敲出灵活的音节，女性打着纺织丝线的轮伞，忧愁地站到自己的面前。
“她清醒的时候告诉了我很多事，但我不算信任她，不过我很早之前听就说过‘英灵’的传闻。”
即使离开了韦恩家，迪克和杰森也有联系，所以当时在哥谭发生的事，杰森也比其他人更清楚几分细节。
被从冰窟里救出来，进入这个世界的哥谭之后，杰森和那位蜘蛛女士有时会用通讯器联系，但后者的精神状态极为奇怪，所以每次暴风雪到来时，杰森都会在高处观察蜘蛛与类魔的战斗，以此判断女士的疯狂。
一开始，杰森觉得自己没必要听一个怪物的请求，他返回哥谭是要探知这个世界的情报，梳理完这个世界的信息之后，他找到了难民营。
哥谭的罪犯就算是变成难民也改不了罪犯的本质，他太了解这些哥谭人，在物质短缺的同时毫无规则约束，难民人数不断锐减，下水道里都是尸体与懒得让他去辨认的煮熟的骨头。
在世界末日到来之前人还必须要活着，但哥谭罪犯最喜欢玩火自焚，挑战人性的下限。
杰森找不到任何熟人，也找不到蝙蝠侠的痕迹。
他觉得这个世界没救了。
可在下水道的最深处，寂静的脚步声回荡在黑暗中。
杰森用这个理由留了下来，也用了一样的理由拒绝藤丸立香的邀请，让少年在下水道的难民住所逛了逛。
他们在下水道的深处听到了一个哭声。
在这个末□□近，到处都是灾厄与怪物的世界里，暴‖政下的人类为了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却无法抵抗药物带来的加速衰老、生育能力受到影响等副作用。
在不再见到新生儿与孩童的当下，一个婴儿在刚刚死去的难民母亲的怀抱里发出了哭声。
他睁着水亮又纯粹的眼睛，翻出母亲的臂弯，看向站在下水道口的男人。
和两年后到来的少年。
杰森：“保护这里难民的不是我，是她。”
“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