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056
056 - 外来的人
一个小时前, 大都会歌剧院。
乐团指挥挥舞指挥棒，千根琴弦震颤出相合的曲调，恢弘的旋律如浪潮拍击在空旷肃穆的剧院中, 猩红色的幕布与金色的灯光相互烘托，晕染着人们的情绪。
彩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重重帷幕后，经济人敲响了最深处的一扇休息室大门, 告知演出的时间。
回应他的先是一个如花瓣滚落下露水，充满魅力的嗓音, “知道了。”
下一秒, 另一个别样沙哑的声音响起, “我还需要准备一下。”
经纪人连连应答, 没有催促彩排的事宜, 离开了休息室门前。
从一年多前开始，声明斐然的歌唱家艾达·庞德就一直将她的远亲侄女艾琳·庞德带在身边，费尽力气地想要培养她成为下一代的美国夜莺，但是很可惜，艾琳的歌喉并未能像是一般歌手一样具备登台的水准，更不要说比肩她姑妈的天籁之音。曾有长期在歌剧院工作的工作人员意外听过二人的训练, 艾琳柔美空灵的嗓音只具备基础之美，无论是技巧还是情感都显得拙劣, 所以从未能离开这幕后专为压轴的演员所准备的休息室。
经纪人离开后, 一个人影像是烟雾一样落地，静谧哈桑显出身形, 看着经纪人离开的背影, 感到有所古怪地贴近大门, 轻轻拉开一条缝隙。
光线幽暗的休息室内, 层层叠叠的幕布将道路拉长，房间尽头只有一个女人独自坐在化妆台前，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
“你在犹豫，亲爱的。”一只手拿起梳妆台上正在不断震动的手机，男人的名字在屏幕上闪亮着苍白的光，帕英的眼神已经变了，显得有些百无聊赖，灯光在她的脸上照出冷白，但她还是尽责地去点破着，“你还是很在意他。”
艾琳此时此刻充满着疲惫，她不再悲愤或者心碎，空茫的目光看着镜子，声音沙哑下来，“我无法不在意他，从他摘下我的面具、愿意与角落的我交流时，我就无法不在意他。”
帕英轻轻笑道：“你想为他改变自己，但是他却不需要。”
倘若有人在阴暗的角落发现了你的真面目却报以平等欣赏的情绪，一切的故事就会从这里开始，但当这个人表现出拒绝和阻拦的时候，便无疑于是一种背叛。
艾琳此刻只是一个普通的伤心欲绝的女人，绝望的情绪在不断的发酵，演出即将开始，紧迫的时间压榨着她的精力，她却越加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那些情绪生长蔓延，从她推下她的姑妈到那一个狭小封尘的地下剧场时，在现在终于变成了无望之人心中的黑暗漩涡，卷进一切垂死挣扎的理性。
帕英抬起手，接下那些崩溃的泪水，轻声地叹息，在艾琳看不见的地方，黑色的气息从阴影中环绕流出，逐渐爬上她的双腿。
“去吧，亲爱的，时间到了。”她说。
女人的双手拿起桌面上的精致的歌剧装饰面具，为哭泣的脸庞轻轻戴上。
“来变成另一个自己吧……”
重新睁开的粉金色眼睛淌下盈盈笑意，回神看向身后袭进的、眼神转而变得万分惊异的暗杀者。
“来变成我吧。”
……
音乐会很少会在白天举行，因为最近的连环杀人案会有时间的调动让群众都能理解的接受，发布会的召开也是提前安排好的，在大流中也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事。
可不知不觉间，一切都发生的太巧合了。
藤丸立香捂着炙热、但疼痛渐渐消停下来的眼眶，再次和卫宫与斯卡哈确认他们是否看到了星之彩的异状。
“你的右眼比我们多了一分视野。”斯卡哈迅速推断，“外神不属于阿赖耶识可理解的范畴，我们因此看不到这颗陨石被瞒下的异状，但你可以，说明你的眼睛在上次被混入了一部分外神的力量。”
“我现在觉得时间太巧合了，星之彩的孵化、发布会的时间、音乐会的时间……”藤丸立香再次默念着这些事，车窗外的冷影掠过他湖蓝的眼睛，脑中一根根像是星轨般的线条如花瓣般舒展，无数数字和信息罗列其间，新的结论和随之而来的排布点亮他眼瞳中的湖光。
“是帕英。”藤丸立香说。
他抿紧唇。
他一直忽略了，以星之彩的特性来说，莱克斯卢瑟的研究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反而不正常，康斯坦丁的联盟都才研究了极少部分的知识就陷入理智危机，莱克斯·卢瑟的神秘学造诣肯定不及康斯坦丁，那么就是有人给了他研究的方法……是帕英，帕英既然有用外神的力量改变贞德灵基的手段，那么能有和其他神话生物的联系不奇怪。
莱克斯卢瑟和帕英认识，但介于他对超人的看法和敌视，他可能又不是和帕英站在一条线上的人。
帕英的目的是什么。
她要利用外神的力量去杀死格弗雷，格弗雷只是一个被另一个神话生物——哭泣天使送回这个时代的倒霉蛋。哪怕他还有其他的秘密，他也是个人类，经历非凡的人类。
当然，莱克斯·卢瑟不会在乎格弗雷是谁，他只是从帕英的身上看到了外神的力量，足以让超人毁灭的力量，那么他自然就想要——
毁灭和利用。
如同为超人带来的毁灭日。
所以他会对帕英出手，对吸血鬼出手，对星之彩出手，哪怕用从祂们身上得来的力量。
一瞬间，藤丸立香整个人都战栗了起来，寒冷刺骨的情绪从他的脊骨往上爬，蓝色的眼睛慢慢大睁，直到发布会的新闻出现在街道两旁的屏幕上时，他才颤抖而不可置信地转过脸望了过去。
帕英至今展现出来过什么力量能被莱克斯·卢瑟看中？
——是将英灵，将从者，将他重视之物，融合外神的力量加以改变成灾厄！
大屏幕上，莱克斯卢瑟张开双手，在无数镜头前，曼声宣告。
“我的——英灵！”
屏幕瞬间被红雾充斥，只有血色掩盖了一切。
“立香！”
“——”
耳边有人叫着他的名字。
一切都像是静止了，或像是爆炸后的耳鸣。
一片白噪音中，藤丸立香像是被扼住了咽喉。
他本以为这个世界不会有英灵的概念，大地的灵脉对未睁开眼的阿赖耶予取予求，所以迦勒底也不应该打破这一层壁垒。
即便需要欺骗，也就让这个世界的人们误会迦勒底的存在，让这个世界的人们依照自己的轨迹进行自己的线路，尽可能不要被他搅乱。
他们是外来者。
他是外来者。
他只是来寻找走失的人回到迦勒底。
胃部翻涌起剧烈的不适感，心脏剧烈地收缩，藤丸立香猛地回神，艰难地动着唇舌，“我没事。”
原来那一层壁垒从开始就不存在。
可以任意行走在所有世界的外神早就将敌视的目光放到他的身上。
恐怕，连从者的走失都是有预谋的。
藤丸立香再度抬起脸，街道上的屏幕已经变成一片红雾的画面。他努力呼吸，尽可能保持平稳地说，“现在去发布会已经来不及了，莱克斯·卢瑟的从者变得可控了，他不会再杀人，他会去针对帕英和超人——地球上所有的非人类。”
莱克斯·卢瑟知晓英灵与从者的概念，那他知不知道迦勒底，知不知道“御主”的含义呢？
司机座上的卫宫目视前方，黑压压的隔离带警戒网逐渐出现在街道尽头，他开口，“恐怕现在调头也不会顺利。”
——看来答案是确定的，这些围堵全部都是朝着他们来的，能有这样力量的人不用作他想。
藤丸立香慢慢放下手，他的右眼如火焰般燃烧。
“那就和他们打声招呼吧。”他说。
卫宫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接着收回目光微微调整了坐姿，左右扭动脖颈活动了一下胫骨和肌肉，双手搭在了方向盘上深吸了口气，慢慢呼出。
“好——”
镇压过飞车党的警察们都知道，人一坐上驾驶座，那么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肾上腺素永远都会不要钱地支撑这些疯子，去寻求极速中的快‖感，哪怕是迦勒底最靠谱的从者，也都在感受到源自御主的愤怒情绪下，打开了身上的魔术回路。
骤然在重重围堵前提速的轿车如咆哮的野马奔腾而起，仪表盘瞬间压到右侧发出了警告似的血红，卫宫一拍驾驶座，车灯闪光忽如明星，瞬间刺激所有人的视网膜——虽然用处不大。但也因此，所有屏息凝神的警察都看见了，这辆黑色轿车迫近隔离带，哪怕指挥警察大喊开火，数道火光和金属剧烈摩擦声雨点般炸开的情况下，整个车身突然在冲刺间猛地下沉，仿若散发着荧光蓝的电路般线条眨眼遍布整个车身。
黑色轿车在撞上隔离带前忽然向上弹射了起来！
所有警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辆车从金属升降台、铁荆棘、钢铁盾墙，他们的头顶上飞跃而过，然后落地漂移，带着火花与刺耳的啸声一转车头。
车身后国会议事厅的方向满布红雾，就像是一场血色的雾霾尘暴被风推进，填满每一条街道。
街道的声音有一瞬被吃空。
紧迫的气氛再度拔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