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盛京的距离越来越近,月信过后的姜姝挽也恢复如常,害怕梁钰夜夜前来恐会招致人眼,姜姝挽在能下地之后就不让梁钰再来了。
他心里虽是不愿,却也认真秉承,只在即将抵达盛京的时候向姜姝挽要了一份口头的承诺。
“等回了盛京,你要是受了欺负可别瞒着我。”隐于夜色中的他瞳孔散发出殷切,倒似害怕她不听从一般。
姜姝挽见之不明,甚至有些想笑,却不得不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
“我是姜家人,怎会受欺负,你是不是有些过于担心了。”
二人分开在即,姜姝挽大致明了他内心的不安,亦不想因为自己再同他添置无谓的麻烦,却不想梁钰却道出了另一层缘由:
“我让铭风去查过,这次你爹急召你回来,是因为姜凝芝。” 二人坐于桌前,他粗粝的手掌不停地摩挲姜姝挽的一双素手,她的指尖圆圆的,他甚至用掌心去蹭了蹭她的甲片,酥麻的感觉从手上传来。
“姜凝芝?”不知他在这个时候突然提到姜凝芝所谓何,一脸困惑地她不由随着他的话语重复。
“是因为和梁骋的婚事。”他语气沉沉,听出来有些不大待见,连叙说都有些勉强。
原本姜凝芝和梁骋的婚事本应在年后就落定,却不妨梁骋借口要准备来年春闱,说要等到放榜之后再来谈论亲事,姜家原本不允,可也不知为何突然就默认了梁骋所说,安安心心在府中等待着梁家的提亲。
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乱就乱在世间从不乏好事多言者,梁骋和姜凝芝的事情自年后就从高门里陆陆续续传扬出来,女子落水遇上青年才俊相救,怎么着都应该是一出好看的戏码。
大家都在等着看两家如何结为秦晋之好,却不想年后几月过去,双方谁也没再提及此事,就像戏台已经敲锣打鼓正等开场,突然间没有理由的告知要偃旗息鼓了一般。
坊间一时之间传的沸沸扬扬,三人成虎,再添油加醋的一传十十传百,到了姜凝芝耳里的时候,已变成了难以入耳的污言秽语了。
姜凝芝一向心高气傲,哪能受得了这等委屈,在外人面前她倒还是要保持她伯府贵女的仪态,可一回到府中便原形毕露,在房中细声尖叫的砸东西,或是没来由的打骂下人。
姜衍夫妇见之不妥,遂双双劝谏,可姜凝芝不愿听从只顾嚷嚷让父亲去梁家讨要说法。
夫妻二人束手无策,姜衍一时不妨又说漏了嘴:“我答应过你长姐,在她回来之前不同梁家过礼,索性梁骋也要准备春闱,你又何必急在这一时半刻。”
此话一出,姜凝芝就像一只正月里被点燃的炮仗,瞬间炸到了屋顶,一声声尖叫的质问吵的姜衍夫妇没了法子,这才书信一封从江凌把姜姝挽唤了回来。
…
夜色刚刚降临,此地距离盛京已经非常之近,可姜姝挽还是一脸的懵懂之态看着他,梁钰甚至有些气急,曲指掸了掸她的额头没好气的拽回了还在神游的她:
“说了那么多,究竟听明白了吗?”
她翘唇捂额似有微怨,面上是一脸的不情愿,犹豫了片刻后到底还是把那从刚开始就困扰的问题问出了口:
“你既都知道我是因为姜凝芝才会回来,那定是知道我同我爹之间的约定了吧?”
窗外还余有丝丝微光,透过窗扉漏了一丝光线进来,因为怕人发现,他每次来时都不能燃烛,所以这尚是他第一看到她在光线下的样子。
此刻她正小心的努着嘴,说话语气可以用嘀咕来形容,像是在同他说着什么秘密一般,有些不同与往常的可爱。
梁钰见她如此,心中微哂,却也像是想起了什么,那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突然就变了个个儿:
“这倒没听过,说说?”
铭风既能查到此事与姜凝芝有关,自然也知道她同姜衍的那方约定,他承认初听见时心里还有些不悦,但也不愿去深究她这样做的目的,只是没想到这会竟被她明晃晃的提出来,那梁钰就不算是自己去探究的。
姜姝挽别别嘴,黑夜里做了好几个呼吸来回的心里建设,才把同姜衍的约定向他娓娓道来。
当初梁骋和姜凝芝出了那样的事,他们倒是可以不顾及她的感受,转头就能欢欢喜喜的定亲,可她却不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没理由在这段感情里受伤害最深的她,最后还要一副大度的样子看着梁骋姜凝芝共结连理,她扪心自问自己还无法做到那样的程度,特别是在花园里听到姜凝芝说的那些话后,她心里越发气不过,所以才会在临走之前同姜衍交换了那样的条件。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本就低垂,说到最后的时候连脑袋也低垂的不像样,话虽是说出口了,却不知听她说话那个人现在是作何想。
梁钰见此忍不住轻笑,伸出右手食指点住她的额头中间,巧力一用就把她头又抬起来,虽看不清表情,也尚能知道她此刻一定是一脸的窘色:
“那你这个样子,是因为觉得对他有愧疚吗?”
她听后皱眉,立时反驳:“我怎会对他心存愧疚,我只是怕…”
“怕什么?”他追问,心中还有些担心,担心是出于对梁骋的某种感情才会至此。
这会天色已经全黑,双方都看不见彼此,周围除了风声就是水声,夜色成为了她最好的遮蔽,是以这会面对他的追问时,突然变得自如了许多,是以沉默片刻后她才悠悠得说道:
“害怕你觉得我心思不纯…可我当初只是想出口恶气,不想让姜凝芝顺顺利利嫁过去罢,并没想过让她进不了梁家大门,但现下事情已经这样,你肯定也会以为是我在从中作梗。”
一想到姜凝芝当初趾高气昂的样子,姜姝挽既越发觉得自己落荒而逃的样子极其可悲,而眼下她是成功阻止了姜凝芝嫁进梁家,但也同样把自己再次扯入这摊浑水里尴尬的处境中来,想到此处姜姝挽没来由的有些心烦。
在这之前,她可以不在乎梁钰对自己的看法,孰是孰非她也懒得去解释,可现在既然已经决定在一起了,她自然是不想梁钰有所误会,误会她是那种睚眦必报,锱铢必较的小心眼女子。
两人现在既是看不见彼此,而她也不想解释的过于清楚,也盼梁钰能听懂她话里的意思。
“那你是想告诉我,你不是故意在给姜凝芝使绊子?”
姜姝挽想了片刻,似是不知该如何回答梁钰的问题,当初作为的心态现在已经说不太清了,而一时的冲动又让她现在受到了相应的反噬,她索性不再去想,只想遵从自己的内心,唇角努了好几下,最后才说出:“我只是不想让你误会我,以为我是那种女子罢了。”
她顾左右而言他,没有直面回答梁钰的问题,可聪明如他,怎会听不懂她是在向自己解释,且也不难听出她并不是因为对梁骋有情才会那样做。
初得知消息时的微怔,已经在她这模棱两可的几句话中烟消云散,胸腔中好似突然涌出了不少的情绪,眼前黑灯瞎火,却偏偏适合某种情绪的释放。
姜姝挽察觉到,原本在她手上摩挲的那只大手不知不觉间停下了动作,在她情绪低落间悄无声息的改为了同她五指交握。
她一瞬间微愣,只因他这个动作的安抚和鼓励意味很是明显,一点也没有她方才所担心的那样,梁钰并未因为她所说的话对她产生了别的看法,甚至目下的情况看来,反而…是赞成她的?
“你?”她微愣,突然窜入的想法还不及出口询问。
那眼前的黑影却是抬起了另一只手,直接扣向她的后脑,在窗扉溢出的一丝微风中,她鼻息之间又闻到了他身上浓浓的墨香味。
那香味似在鼻尖又似在舌尖,扰乱了一屋的氛围之下又蛊惑着人心,就这样萦绕在她周身,既紧密相贴又互相缭绕。
她设想过当她向他承认这件事后他所应有的所有反应,却万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
这会船在水上行着,又回到了那摇摇晃晃的样子,而梁钰只是用手轻扣住她的后脑,那粗粝的指腹就这样贴在她细腻的后颈处,随着这摇晃的船身在细细的研磨她的后颈般。
她无暇顾及这些来自外部的触觉,心里还兀自的陷入在这个吻里,对梁钰目的似明非明。
这个吻虽没有持续太久,但也不是一触即离,感受到她逐渐发烫的后颈和脸颊后,黑夜里的梁钰无声轻笑,却是说了一句令她意想不到的话:
“方才还说让你受了欺负不要瞒着我,这会来看倒是不用我担心了。”
她犹还没回过神来,甚至还陷在梁钰方才的话里,而对方却是不给她思考的时间,继续又道:
“他们俩的事情本就是既定的事实,你既已做了,便不要有所顾虑,再不济,身后还有我。”
得知不是因为梁骋的缘故,他心中释然不少,又意外获知姜姝挽是因为在乎他而向他解释,一时之间竟有些情难自已,而他也适时的遵从了自己内心,做出了当下他最想做的事。
他突如其来的吻,迫的姜姝挽都忘了这是在船舱而不是他在江陵的院子,即便知道梓春不会轻易进来,可看着薄薄的窗户纸外映射了一圈圈的水纹,还是有些心悸。
原来他今夜前来只是为了告诉她,回了盛京要是受了欺负和委屈千万不要忍,若是想要反抗也不用担心,凡事有他给兜底。
也难怪他一进来就问自己受了委屈会不会瞒着他,是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让她回盛京不要有所顾虑的准备。
唇上的酥麻感已经只剩微有感觉,可掌心和后脑的粗粝颗粒感还在继续作乱,却令她一颗原本纷杂的心意外的平静下来。
二人相视久久无言,似是说了,却又似没说,直言五分又留白五分,把这不用再进行下去的对话彻底给印在了心里。
…
事情的最后,梁钰终究是让她点头答应了。
时下已近十一月,随着官船的入京
,盛京像是又重新进入了一个新的季节。
同离开盛京时一样,灰败败的天色,萧瑟的两岸,以及渐发寒凉的天气。
她虽自小长在盛京,可到底这大半年都在江陵生活着,早已适应了南方温和的气候,这会立于船头被已经变得凛冽的江风挟裹时,还是不由的抱着双臂搓了两下。
温湄对陈朗早就有言在先,到了盛京一定要亲自送姜姝挽回姜府,离开时的几个简陋的箱笼这会已经满满当当了不说,还又添置了好几个。
陈朗这会正指挥着下人将箱笼装上车,无暇顾及她,身后的江风越发肆虐的紧,她瞧了眼船下,想去看看有没有避风的地方,就听见梁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码头上搭了临时避风的场所,你跟上,我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