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成王被押解回京的事情,终于在九月末的时候被提上了日程,梁钰这些日子忙着这件事情,二人已经许久没有见面了。
姜姝挽的生辰在年末,如果这会从江陵出发,最多行不过半月就会抵达盛京,也正好可以赶上姜衍信中说的为她准备的及笄礼。
由于江陵和盛京之间横跨了南北两个地界,现下季节又在交替,温湄怕姜姝挽路上生病,嘱咐着梓春带上了许多御寒的衣物,来时简单的几个箱笼,到了回去时,已经多了好几个。
即便已经决定了要走,姜姝挽心里还是有些难安,面对温湄的相送也愈发的愧疚,船舷下,依偎在温湄怀中一声一声喊了数次姨母后才不舍的上了船。
于是,十月的伊始,随着押送成王的官船离岸,姜姝挽就这样随着梁钰一道回去了。
站在舷梯上的姜姝挽看着渐行渐远的江陵城中,心中百感交集。
与来时相同的方式,离去时亦是相同的理由,同是乘船而来,同是为感情离开,不同的是经过快一年的沉淀,再回去时她早已不像当初那般的任人好欺,唯唯诺诺。
随着船头儿一声响亮的“起帆”就听见身后的桅杆传来簌簌的声音,一张张大大的船帆都被悬挂了起来,南下顺水,北上就成了逆水,如若不借点外力,他们怕是一个月也回不去。
身后的江陵城已经彻底看不见,姜姝挽收敛了情绪转身准备回,却在偏头一瞬便看到立在梯口的梁钰。
这场临危受命的安排终是被这年轻的巡抚大人出色的完成了,而今也该意气风发春风满面的待兴而归。
可若仔细看下来,梁钰的脸色并不像是喜悦一般,饶是一身清贵的衣衫,也难掩那不太好看的脸色,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她心下微哂,自然明白是什么缘由,可面上却是平静无波,丝毫没有作为始作俑者的愧疚。
无他,离开前的那场谈话让她明白,她终究是不能免俗,也无法丝毫都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和眼光,她和梁钰的事情还需要慢慢来,至少目前为止他们之间的关系还不能公开在世人面前。
尤其是,他们即将要一起抵达的地方,是盛京。
她淡漠的朝着他走了过去,二人四目相对的样子就如只是顺路同乘一船的陌生人一样。
错身的时候,两人的衣角相触,翻飞间又相互交缠在了一起,梁钰见此眉毛一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这国公府的小世子不爱别人沾染他的身。
可事实上,只有梁钰自己心里最清楚,他是恨不得眼前这小姑娘来沾染他,不说一次,一日三次他都不嫌多,可事情偏偏就这样机缘巧合。
那日,在姜姝挽同意与他一道回盛京之后,他尚还不及高兴,就听见怀里的女子一脸正经的样子对他说“‘约法三章’不能轻易见面之云云。”
他当时注意力在别处,没听得太清,一脸困惑的看着她,哪知她丝毫不嫌麻烦,立时就从他怀里起来,直接就坐到他的旁边。
两人方才本就在案牍边,这会姜姝挽坐在他身边,顺手就执起了他匆忙之中置于笔架上的一只狼毫,接着轻拉过一边的宣纸铺平后就在上面书写起来。
她手指纤细,用着男子用的狼毫都略显有些大,可写出来的字体却娟秀小巧,笔锋细腻,宛若她这个人一般,写的一手好看的簪花小楷,原本萦绕在两人间黏腻的空气中也因为这一时的沉默变的不那么闷热起来。
不过须臾,就见几项条例般的规则跃然于纸上。
梁钰也是从她落笔开始,眉头越皱越深,直到她再次搁笔,他才出声,语气中不免有些委屈:
“挽挽的意思是等回了盛京,我们就不能见面了?”
宣纸上写着她方才说的话,虽只有寥寥数句,却已经是她对两人日后相处格局的态度。
梁钰看着那第一条,上面清楚明了的写着“归京之后不能贸然见面,如若无法避免,也应做不识之态。”
姜姝挽刚刚写完,这会被他突然一问,思忖了片刻后指着纸上的另一处轻声道:
“可是我这里不是也写了,要是想见面,可借口寻一隐蔽之处相见,切记不能被人发现。”
她写的时候原本就没想过该怎样见面,只想到如何杜绝两人关系被人发现的事实,就这条还是最后临时加上的。
梁钰方才也是看到她只顾着撇清二人之间的联系,直到最后才勉强写下这条,是以这会才忍不住问她。
“盛京那么大,僻静的地方是指何处,再说,等你回京了之后你爹定不会让你随意出来,我要是想见你该又如何?”
她尚没想到这层,一时之间也没个更好的主意,可梁钰却不能把自己好不容易得来可以行使的权力就这样白白葬送。
二人思索片刻后才听梁钰的声音又起,然后接着道:
“不若这样,我们不拘泥于见面,但如果是在有熟识人的面前,你我自当是陌生人相处,可若如果
没有熟识的人,我便可以同你说话,只是不做亲密之态,如何?”
盛京如此之大,她还尚未定亲,出来的机会定是屈指可数,若是如她所言,二人只怕根本就没机会见面,更遑论说上话了。
可若是照他所言,即便二人在相互不知情的情况下相见,也不用互相回避,这便能很长程度上加大见面的机会,哪怕是不能说话,远远儿看一眼也是很好,难不成两人真成了那牛郎和织女,一年只能见一次?
毕竟在江陵就是因为没有熟识的人,她才肯放下心里的负担同他无拘无束在一处,可在盛京就不同,他理解她的难处,却也不想就此委屈自己。
他说的诚恳在理,又是同她商量的语气,任谁都没有理由直接拒绝,姜姝挽也在认真考虑。
可要依他所说,那盛京那么大,熟识的人又那么多,二人定也没什么机会能单独见面,大约到最后还是要另寻机会私下见面的好,她心里这样想,但看他一副期待的样子又不忍说出来泼他凉水,姜姝挽沉默一会,亦是点头答应了。
于是最后这条由梁钰补充的条款又重新被书写在了纸上,整篇娟秀细腻中搀着这么一条苍劲有力的字体,却也不算违和,反而显得相得益彰。
‘约法三章’的事情就是个小插曲,梁钰也没有将它放在心上,只想到这次回盛京乘的是官船,而押解成王的官兵俱都在看守的房间内,船上目之所及根本不会见到什么人。
他犹自高兴,至少在回盛京路上的这半个月,还可以和姜姝挽好好相处一阵。
可谁知,有些事情是真的来的过于的巧合,他们在启程的前夕突然被告知还有位同行的人,且对方还不是一般的熟。
…
官船是朝廷所置,同客船不能相比,船身不大,房间也很少,他立在舷梯口目送离开的姜姝挽回房的当下,就见到从下首走上来一个人。
月白的袍角被他抓起垂在膝边,除去遮挡的他行动自如,几步就爬上了舷梯,行至梁钰身前,只见他恭敬的拱手道:“大人,成王那处已经安排妥当,随行士兵也已经安排好。”说话和煦温吞,让人挑不出错来。
梁钰听后微微颔首,看着陈朗一路上都事无巨细把所有事都安排甚好的样子,心里还是止不住有丝丝气恼。
因为船上除了铭风和梓春以外,没有比陈朗更让他们熟识的人了,想要避开铭风和梓春很简单,毕竟都时身边伺候多年的人,随意嘱咐一两句就成,可这陈朗却不受他们支配,现在他和挽挽还要因着这陈朗的关系,不得不装作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也是在临近上船那会,他才滞后的知道陈朗这次会随他们同行,江陵的事情一毕,所有的事情都在朝着正常的轨道前行,陈朗也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
是以,陈言廷遂主动向吏部去信,询问陈朗可否跟着梁钰一道回京,得到肯定答案后,陈朗这次也随着他们一道回去。
只是梁钰还算能公私分明,心里再是不悦也不会放置到面上来,既见不到想见的人,也没有继续等下去的必要,两句寒暄过后就与陈朗分别回了他的房间。
辅一进屋,铭风就已凑上前来继续汇报:
“大人让属下查的事情已经大致明了,姜家大人这次急召姜小姐回去确实另有目的。”
他执起茶杯朝着唇边抿了一小口,听到铭风的话像是早已猜到般,情绪不见丝毫的波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抬。
铭风见之明白,遂继续道:
“这事之前就传信来说过,姜家不知为何,年节以后突然就不着急姜二小姐的婚事了,姜家不急,二少爷不肯,咱们夫人也就没多过问,哪知,那姜二小姐好像被蒙在鼓里似的,见婚事久久没有动静,在府里大吵大闹,姜大人姜夫人也是没了法子才会传信让姜小姐速回。”
事情前因后果梁钰大致清楚,只是因为涉及姜姝挽回姜家的事,他不太放心,要亲自过问,令他没想明白是,这姜凝芝恨嫁,何以会让挽挽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