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刨土中的人性
现在的康玄有些笑不出来了，因为他亲眼见证花田里每个人的双手一点点变得血肉模糊。然而刨土进度最理想的，也不过堪堪令身上的土没过胸口，距离脱身还有着极大的差距。
更糟糕的是，随着半个时辰低效的挖土，许多人的情绪变得逐渐狂躁，似乎不少的人信念都遭受到了严重打击，还能够坚持挖土的人越来越少，整个花田里弥漫着一股相当紧张的气氛。
“照他们这个进度，真有可能挖到天黑。轩康，时间可在一点点流逝，我们等不到天黑的。”白浅陌双臂环胸，看了看花田里面沮丧的众人，又抬头看了看天空，语气略有些严肃地催促道。
“我知道。”康玄双手叉腰，眉头紧皱。思来想去，最终还是踏进了光罩。
“诸位，很抱歉。虽然我很不愿意这样说，但那个毒师终究是会回来的，等他回到这里，我们一个也跑不了。因此，我不得不立一个期限。”
深吸了一口气，康玄说道：“如果太阳落山之前，诸位中还没有能成功自救的，请恕在下爱莫能助。你们的时间既充裕也不充裕，加油吧，各位，希望我们大家所有人都能够全身而退。”
说完，康玄冲着花田里的众人郑重地一抱拳，目光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柳大娘的儿子，那个名为柳昂的粗犷少年，而后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康玄的话无疑如一捧惊雷在花田中炸响，犹如催化剂一般，将每个人的情绪引导至巅峰，一时间恐慌起来的众人在肾上腺素的作用都开始了拼命地刨土。
康玄此刻也是攥紧双拳默默祈祷，祈盼着大家的热血和激情能够多维持一刻，最好能够坚持到成功的那一刻。
惶恐在花田中几乎每个人的心头蔓延，心智较差的，甚至已经开始了带着哭腔挖土，泪水与血水一同滴落在这个罪恶的土壤上。焦急，焦急，还是焦急，每个人都把这两个字挂在脸上，每个人都如临大敌，仿佛面对最后半小时的高考题。
康玄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同时密切关注着时间。按乐观估计的话，这群人里能够靠自己挖出来的能有四个。悲观估计的话，一人都没有。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柳昂有机会成为那四个中的一个，毕竟他是年轻人，身强体壮。
时间仍旧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越来越多的人把大脑一片空白写在脸上，嘴唇止不住地犯哆嗦。康玄也是绷着双唇，紧着眉头，虽然他没有身处局中，却依旧感到揪心。
自绝望中诞生的，如果不是希望，那往往只有毁灭。
康玄眼中，惊悚的一幕上演了。
花田里有个人突然间愤怒地捶了一下面前的土，面容扭曲到了极致，嘴里也是骂骂咧咧，显然已经放弃了挣扎。而他这种负面情绪就像瘟疫一般地迅速传播开来，整个花田瞬间变成了失控的乐园。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放弃希望，人性中的劣根也在这种环境中开始被无限放大。在康玄懵逼的眼神，有些人甚至开始了往其他人的身前挥土！而且刨土进度越好的，被挥得越多！
有些人面目狰狞，有些人哈哈大笑，此刻的他们统统化身恶魔，在一种病态思想的驱使下，他们选择亲手毁掉他人求生的希望！因为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刹那间，罗刹飞扬，一场自我救赎迅速演化为一场相互毁灭。
扭打，辱骂，尘土飞扬，乱作一团。众人卯足了力气，积攒着热血，不是为了救赎自己，而是为了毁灭他人。死神面前，花田的秩序和人群的理智被剥夺得一干二净。康玄瞪大了眼睛，一时间手足无措，照这样下去，还没等到所谓的死神降临，几乎所有人都会因为自相残杀而死去。
康玄摩挲着小手，他已经被花田里这幅场景镇得服服帖帖，自小生活在柳家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象，人兽合一的景象。仿佛花田里的全都不是人，都是彻头彻尾的畜生，几乎每一个人都在撕咬，撕咬着彼此的希望，逼着身边的人和自己一同堕入地狱。
“自助者，天助之，自弃者，天弃之。”康玄脑海里不禁回响起来这句话，金戈刚刚对他说过的这句话，越想越感到脊背发凉。
“白浅陌，现在……是不是没有人能够活着走出花田了？”康玄的嘴唇有点发涩，心中的悲悯越来越浓。重压之下，花田里的生命之光看似荡然无存。
“不清楚，自助者，天助之，自弃者，天弃之。他们中若是有人能破了这死局，就有人能活。否则，在这种同归于尽的思想下，大家都得死，一个也活不了。就像那桶中的螃蟹，无论自己怎么努力挣扎，其他的螃蟹也会把你给拉下来。”白浅陌双臂环胸，摇了摇头，目光静静地扫视着，自始至终也没有多少慌乱，仿佛在看一场闹剧。
康玄慢慢俯下身子，扶着双膝，注意力开始集中到柳大娘的儿子柳昂身上，和其他混乱的地方如出一辙，柳昂此刻也不好过，完全处于一个挖不了土的状态。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离他身边比较近的，就只有两个人，一个发狂的少年，还有一个仰望着天、双臂张开的老头，因此他所受到的实质性的干扰比其他区域的人少得多得多。
透过蓝色的光罩，康玄能够清晰地看见柳昂的脸色心急如焚，因为在身边发狂少年的干扰下他根本就挖不了土，目标区域里的一部分还被老者伸出的双臂给盖住了。
时不时地东张西望，大力地用手揉着头发，双目圆睁，单凭这些迹象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猜出柳昂此刻的心境。小绝境依旧是绝境，至少目前他还绝破不了这死局。
死亡的倒计时仍旧在滴答滴答，浓重的血腥味儿不停地在花田中挥洒，一点一点吞噬着最后残余的生之希望。
生的希望，如果自己无法拥有，若能化为烛火，照亮他人，也是极有意义的。在罪恶的混乱中，仿佛美好的童话一般，真的诞生了新的希望。
而令康玄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火种，竟然是柳昂！
在康玄震惊的眼神中，柳昂闭上了嘴，低下了头，开始挖土，极其卖力地挖土。不过他挖的不是自己身下的土，而是身旁少年和老者的土！
柳昂的自我牺牲显然令得少年和老者不知所措，尤其是那位少年，看他的神情，似乎是和柳昂相识一般，同时老者摊开的双臂也缓慢收回。一时间二人都是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柳昂挖着自己身前的土。
“这算好事吗？”康玄有些无语，照理来说这股人性之光足以令他感动和敬佩，但人性中的那一份私心却让他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为什么不算呢？我们把我们的亲眼所见带回去，柳大娘知道了也会为她的儿子骄傲的，也算圆了她一个遗憾。如果真到那个时候，我们一定要亲口告诉她，她的儿子有多么伟大。”白浅陌口气十分坚定，身形也挺得笔直，目光炯炯。
眼下的死局，终于因柳昂的自我牺牲而产生了一丝丝松动，但仅仅是一丝。因为只有他一个人选择了这么做，其他区域的人仍旧保持着混战，无暇顾及着他这边。
柳昂的自我牺牲没有白费，其他二人身前厚厚的土堆已经开始有了一层薄薄的松动，二人脸上的神情也逐渐从麻木转为动容，僵化的大脑开始转动，久违的思考神情又重新迸发在二人脸上。
“要是这么继续下去，他们三个人都得死，柳昂的善触动了我们和他们，却不足以直接破局。另外两个人进度差的实在是太多了，这种差距根本不是短时间能够填上的，除非…… ”金戈负手而立，眼中也写满了凝重。
“除非什么？眼下还有破局之法吗？”康玄在脑中问道。
“除非……除非柳昂三人的思想境界一并得到升华。”金戈又回了康玄一句很玄的话。
“继续看吧，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到底会不会有奇迹发生。”金戈悠悠地开口道。
康玄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心中怀抱着希望，与金戈白浅陌二人一同注视着这片花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