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心障
康玄紧巴着脸，从树上滑下来，游移不定地来回踱步。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看向远方深处的目光也不再那么坚定。
那道长鸣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会令自己的心咯噔一下？前方应该就是纯粹的启灵区了，自己到底要不要继续走下去？种种未知萦绕在康玄心头，但他决定还是为了父亲口中的真相一探究竟。
继续深入，周围的元兽越来越少，原本还有着的为数不多的生气随着他的继续深入不断消逝着，最后仅有一些虫鸣鸟叫，听得康玄有些压抑。参天的巨树遮蔽着阳光，静谧伴随着幽暗，康玄或许是柳家多年以来第一个踏足此地的人了。
“还有最后八分之一，马上就要到极限了。”康玄看着地图喃喃道。走到这里，前方的景象已经完全超出他的认知极限。虽然他曾经也对后山深处有过一定程度的探索，但跟现在比起来无疑是小巫见大巫了。
“吼！”“吼！”“吼！”
此起彼伏的兽吼突然从前方未知地带传来，同时一浪接一浪的压迫感从四方八方袭来。康玄这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多股来自启灵的压力，多到感受不清，仿佛以他为圆心的整片区域从前至后由左向右全都存在着启灵境元兽。
康玄脑子突然嗡得一下炸裂，他止不住地原地转着圈，但无论转到哪个方向都无法抵消迎面而来的那股恐怖压迫。他抬头望去，四周空无一人，甚至看不见任何能动的活物，可那压迫感又是那么真真实实，仿佛下一秒就会有无数凶兽冲到面前将他撕碎。
康玄呆若木鸡地杵在原地，缓了好大一会儿才缓了过来。这时来自四面八方的启灵压迫感似乎少了许多，但兽吼依旧，一浪接着一浪，好像是一种仪式。
“走！”康玄一咬牙，刚欲拔腿便走，可这时候，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康玄自己不知道怎么了，在远处此起彼伏的兽吼声中，他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回头遥望，似乎来时的路已经一片漆黑。
与此同时，一种莫名的异样与不舒服之感从他的心底油然而生，并疯狂冲击着他的内心，如同江水绵延不绝。一种没来由的烦躁不停萦绕在他的心头，他想发脾气，却又不知道应该冲谁发脾气，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发脾气。
他想走，可怎么都走不动，此刻的他无比抗拒着这一切，他回不去了，也动不了了。
没有办法，康玄深吸一口气，背靠着一棵大树坐了下来，双手紧紧环住膝盖，把头埋入其中，一动也不想动，整个人陷入了绝对沉默。
此刻的康玄整个人与之前刚进入后山的时候判若两人，曾经的勇气与坚定仿佛都在此刻消磨殆尽。
他有了心障。
他好怕，他好怕自己会死在这里，他之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一往无前的往前冲。但现在，他的脑子很乱，想得也好多好多。
也只有在这一刻，他才意识到，抛开种种光环，自己不过也是个平常的少年，自己也是人而已。他虽然身体和心理素质远胜同龄人，但一样也有着生理极限和心理极限。
康玄从未感受过这样大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压得他不想前进，他现在只想永远地待在这里。他痛苦地闭上眼睛，默默消化着已经超过了他心理承受极限的负面情绪。
他明知道停在这里就是失败，进不到核心地带意味着自己之前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但不管理智怎么劝说，自己靠在树上的身子都不愿意挪动半步，人的本能在束缚着他。
金戈也从玉佩里飘了出来，沉默地看着他。作为深谙世事的老油条，他很清楚康玄现在的处境有多么艰难，在这世上也许十之八九的人终其一生也难以突破这一关。
“你现在还想走吗？”金戈俯下身子轻声问道。
康玄埋在膝盖里的脑袋摇了摇。
“你现在应该走吗？”金戈继续轻声问道。
康玄埋在膝盖里的脑袋点了点。
“感觉难受就可以逃，状态不好就可以输，你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吗？”金戈伸出虚幻的手掌抚了抚康玄的头发。
“我知道我这么做不对，但我怎么都不想动。”康玄的声音细若蚊蝇，脑袋埋得死死的。他何尝不感到内疚呢，但他实在失去了抗衡这一切的勇气和意志力。
“因为现在你正在做对的事。难受，本就是抗争的一部分。当你感到不舒服的时候，就意味着你在走出你的舒适区。”金戈教诲的话语意味深长。
“真正的强者，即便热血褪去、意志沉沦、状态全无，仍旧能够一瘸一拐地向着正确的道路前行。”金戈极为肃穆地说道。
“真正的强者……”康玄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与此同时，他缓慢地、强撑着站起了身子，恐惧与无畏一同充斥在他的眼瞳。
“既然这么说，那就走吧。”康玄有气无力地说道，缓缓向前挪着步子，期待着自己可以战胜自我。
实际情况并没有那么理想，每走一步，康玄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说不出的不舒服。这种感觉并不强烈，甚至可以说很细微，但总有一种吊着他的感觉，令他皱着眉头，内心焦灼。他甚至不愿意去看前方的道路，因为就这么看着看着，越看就觉得路越远，自己越不想走，越想歇一会儿。
就是抗拒，纯纯的抗拒，扎根在心里的抗拒。但康玄心底里突然燃起一股信念：他不能停，他不想停！涣散的精神重新凝聚，康玄终开悟：难受着蜕变、难受着进化、难受着征服自我、难受着奔向胜利是人生逃不开的必修课。
这一刻，他若逃了，舒服了，就真的输了，失败了……
猛地咬了咬牙，康玄又开始了前行，绷着紧绷的眉宇，拖着无力的身躯，忍着强烈的抗拒，一点一点地突破自己的心理极限。
这一瞬间，这位咬牙前行的少年似乎完成了某种蜕变。
金戈眼含赞许地看着康玄的背影，由衷地在心里感慨道：就我这看人眼光，不去神域顶级势力当个人力资源总监都浪费了。金爷我也真是捡到宝了，康玄这孩子能处，有困难真敢上！
不过……想要破除心障可谓难如登天，这还只是纯粹的压迫觉知，看不到所谓堕落的光亮。康玄还没有经历过诱惑的煽动，那抹虚伪而腐化的光。路漫漫其修远兮，这还只是个开始。未来的路，还长。
康玄此刻可听不到金戈心里的那些碎碎念，他还在挣扎着前行。万幸的是，尽管他现在心理状态仍然非常糟糕，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保持了一个向前的状态。心理上的痛苦虽然大幅减缓了他的步伐，可他仍然还在前进，即便慢如龟速，却有着滴水穿石之韵。
不知不觉，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发现，撑过这一段最煎熬的心理至暗时刻之后，他内心的烦躁与煎熬无形当中消逝了许多。而且超级幸运的是，不知为什么，兽吼消失了，而且他一路上并没有碰见任何启灵境元兽，截止目前生命安全仍旧得到保障。
“马上要到了。”康玄手持地图，低着头聚精会神地盯着上面的一个小点儿。
“你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啊，走到这里竟然还没有误闯任何启灵元兽的领地，有点不对啊。”金戈有些怀疑地看着周围。
“怎么？你很希望我碰见启灵元兽被人家吃掉？”康玄白了金戈一眼，抬头看向前方阳光洒落之处，那里不再是密林环绕，而是崭新的地貌。
······
柳家后山的一处山洞，它的位置很独特，竟然位于一座小峰之上，只要轻轻一扫，下方的一切便可以尽收眼底。而此刻，一头元兽静静地站在崖角俯视着下方的一切。
说起来，它也许才是整个柳家后山的主宰，真正的柳家之王。
冰寒的气息刺破空气，遥望的目光聚于玄体，它漠然地注视着密林之中小小身影的前行之旅，看了一会儿便转身返回洞内，留下一句人语在空中飘散。
“他身上有着主人和地图的味道，好期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