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祂与它
孟郁睁开眼。
又是那条繁星璀璨的星河。
他站起身，身边的神使花摇曳着，散发出阵阵清香，沁人心脾。
孟郁刚走出一步，耳边垂落一缕发丝。
他下意识去触碰，发现自己的头发变长了，身上的常服被换成了黑色长袍。
孟郁顿了顿，继续朝着神树的位置走去。
神树一如之前浑身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巨大繁茂的树冠似是顶起了天空，根部如大蛇般在泥土中蜿蜒前行。
一道女声响起，“我的孩子，你来了。”
她的声音如玉石撞击，清冽动听，又像是雪山之巅融化的雪水，空灵冷清。
孟郁一时间不知道该问些什么，只是呆愣地站在原地。
神树深知孟郁有许多的问题，她柔声说道：“时间紧迫，我只能告诉你一部分的事情。”
一部分？
孟郁伸手贴在神树的树干上，疑惑地眨了眨绿色双眸，“为什么只告诉我一部分？”
这时，从树上垂下一根如人手臂一样粗壮的藤蔓，它轻轻点在了孟郁的额头上。
随着一抹光亮出现，孟郁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身穿红黄色衣裙的女人，她腰间系着绿色绸缎做的腰带，裙摆上绣着精致的祥云图案，领口则是用翠绿的盘扣扣住，外层白色的长袍半挂在肩头。
她似皑皑白雪般皎洁清冷，眼睛波光潋滟，唇边噙着一抹笑意，仿若是山间难得一见的雪莲。
女人纤细的手指朝着孟郁身后一指，孟郁被黑暗吞没，只有一棵巨大的树悬在空中，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不知道过了多少年。
“我诞生之时，宇宙也跟着诞生。祂生则我生，祂死则我死。”
话音刚落，周围的黑暗瞬间变成了点点繁星的宇宙。
女人站在孟郁身边，指向了一处离神树不远的地方。
那里一个漩涡正缓慢转动，随着它的移动，它所到之处的星球都会被渐渐吸引，最后在漩涡中心消失。
孟郁眉头紧蹙，他感觉这个漩涡好像和罗家镇的黑烟有很大的关系。
女人轻声说道：“我虽然创造了宇宙，但是同时也无意间创造了它。”
“随着时间流逝，它的体积越来越大，能够吞噬的星球也越来越多。我本以为将我的分身种入其中就可以压制它的生长，只是没想到”
孟郁望向身边这个充满悲伤情绪的女人，只听她继续说道，“它吞噬了我的分身，之后它产生了自己的意志。”
“它开始分化自己，将自己的碎片送往宇宙的所有地方。”
孟郁：“你不阻止吗？”
女人遗憾地摇头，手指在空中虚点，只见面前的情景再次变换。
巨大的神树身后的虚空破碎了一个大口，树冠勉强填补了洞口，但是那处洞口还是在不断地吸收着神树的能量。
“宇宙本身就不稳定，我必须待在这里，没有我的本体撑住洞口，这种洞口就会像是病毒导致整个宇宙病变。但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它毁灭星球，我一边孕育着你，一边和我的守护者一起制造我的分身，将它们尽可能地送往每一个星球。”
孟郁听到守护者这三个字，便想到了一个人，他望向女人，眼里带着一丝疑惑。
“他在每一棵子树上都写上了符文，那符文可以保护子树被破坏，又能延续子树的寿命。”
分身终究只是分身，无法拥有和本体一样的神性，它们只能借助符文才能长久的保护所在的星球。
孟郁轻声问道，就像是怕惊扰到停滞的羽毛，“是戚光吗？”
女人向前迈步，回头示意孟郁跟上。
只见身边的场景一变再变，最后停格在了那片长满了神使花的花海。
白色花海中央，两个身影，一高一矮，一白一黑，亲密无间地站在那里，两人时而相互靠近，时而轻轻碰触，长长的袖子盖住了两人紧握的双手，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女人一脸无奈，眼里却满是温暖的笑意地看着面前的两人，“自从你可以变成人以后，就一直喜欢跟在他的屁股后头。他去哪里你就去哪里。
只是我没想到，你们会爱上彼此。”
孟郁站在女人身边，出神地望着花海中央的两个身影。
“你从小就不爱待在我身边，在宇宙间到处游历，戚光也跟着你几乎去过每一个星球，同时也在寻找它带来的漩涡。”
说着，女人再次面露哀伤，伸手在空中一挥，花海消失，黑色的悬崖峭壁出现在两人身侧。
刚刚还在花海的身影出现在了谷底，周围的岩石异常锋利，一股黑烟在谷底蔓延开来，让孟郁很难看清那两个身影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只能隐隐约约看到有一个人半靠在岩石边，白色的身影正单膝跪地在一旁。
“你们一边旅行，一边替我净化压制着漩涡分身，只是没想到这个星球上的人们早已被漩涡控制了心神，等你们意识到这点，已经太晚了。”
女人轻轻牵起孟郁垂在一侧握拳的手，朝着谷底深处走去。
只见一张与孟郁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面前，他脸色惨白，嘴里止不住地流血。
戚光在一旁轻扶着他的脑袋，正轻声说着什么。
“你们被漩涡吞噬了。”
女人蹲下身，温柔地抚摸着靠在岩石边上的孟郁的脸颊，眼里带着淡淡的哀伤，“为了保护你，戚光只能将你的灵魂送往了安全的地方。漩涡里时空错乱，能量极其不稳定，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能量打的四分五裂，还没来得及保护你的本体，他就被漩涡里强大的能量击晕”
孟郁垂眸，眼底的情绪被遮盖，“我的灵魂去往了地球。”
女人颔首，似乎并不意外孟郁知道这点，她站起身，接着说道：“戚光本是让你去地球避难，只是他没想到漩涡恰巧将你的本体扔到了地球。”
顷刻间，场景变得模糊，随着一道响亮的啼哭声，孟郁眼前渐渐变得清晰。
病房里，一对夫妻正激动地相拥在一起。
女人站在两人身边，将手指伸向他们怀里正哭闹的婴儿，“孩子，我一直期盼着你的归来。”
“你拥有我所没有的净化能力，只有你才能将漩涡的分身毁灭，你才能替我解救这个世界。”
女人见婴儿抓住自己的手指，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似是山间绽放的山茶花般艳丽。
即使女人这么说，孟郁也完全没想照她这么说的做。
他相信自己就是眼前这个人的孩子，他也不否认自己拥有的能力确实可以改变那些黑烟。
但是他不想承担这么重的责任。
他不再只是神树的孩子。
前世，孟郁是孟家的小孩，遭受虐待和歧视的可怜鬼；这一世，他成为了孟光州的孩子，他短暂地感受到了那份父爱，拥有了难得的朋友。
他只想好好的度过这来之不易的人生，这不在让他觉得自己多余的人生。
他并没有什么英雄情节，现在告诉他让他拯救世界，恕他直言，他做不到。
他面无表情，心里十分平静，毫不留情地说道：“这是你的事情，你完全可以在生一个不是吗？苹果树上又不会只结一个苹果。”
女人见孟郁拒绝，没有生气，一脸祥和地看着脸色冷淡的孟郁，“可是，只有你拥有这种力量。”
孟郁气笑，无法与女人共情，“所以你是想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他对这种说法很是厌恶。
女人缓步走到孟郁面前，冰冷的手指点在了孟郁的眉心，声音却温柔得要滴出水来，“一切都在你。”
女人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远，随着眼前的场景越来越黑，一直躺在地上的孟郁渐渐睁开了眼。
眼前是土色的天花板，一团雪白的身影探出头来，两只爪子中间捧着一个球状物。
“人类你醒啦！”
孟郁坐起身，一时有些头疼，他转头看向一边正吃着果子的果果，道：“我睡了多久了？”
忙着吃东西的果果用耳朵比划着，只是孟郁没看懂，他只好看向坐在另一侧的达克。
达克递给孟郁一个果子，随后说道：“天快亮了。”
孟郁暗道不好，连忙站起身，将坐在原地的果果抱了起来，朝着外面走去，“得快点回去才行，我一大早就得坐船回学校了。”
达克则是用耳朵将人搂了回来，慢条斯理地吃着果子，“我送你回去。”
孟郁用手推着耳朵的动作一滞，他看向体型庞大的达克，不确定：“你这么大，不会被人发现吗？”
达克将剩余的果子抛入嘴中，随后动作利索地站了起来，拿掉黑色的高帽，用耳朵将孟郁抱了起来。
果果则是从孟郁怀中跳了出来，两只耳朵挥舞着，仿佛在和孟郁说再见。
达克来到外面的平地上，双腿发力，朝着左侧的大的离谱的洞口跳去。
孟郁下意识抓紧达克的毛，洞里一片黑暗，只能感受到强风吹过，以及达克有节奏的呼吸声。
很快，洞口出现一抹亮光。
达克没有减速，直接朝着空中一跃而起。
孟郁一时腾空而起，他鼓起勇气睁开眼，却被眼前的景色美到失了语。
清晨，东方的地平线泛起一丝丝亮光，沿着山的轮廓给它镀上了一层金边，浅蓝色的天幕上依稀还能看见闪耀的星星。
竹林化作绿色的海洋，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浪花。
鸟鸣声清脆婉转，空中弥漫着一股清晨独有的芬芳。
达克从天而降，双脚硬生生踩在了竹子上。
它的重量压的竹子差点折断，达克一把抱住另外一根竹子，熟稔地在竹林间游荡着。
孟郁回头看向身后的山，想起神树对他说的话。
虽然她说一切由他，但是无形压力已经让孟郁有些喘不过气。
达克察觉到孟郁的情绪变化，沉声道：“做选择往往就是要舍弃点什么。”
孟郁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孟光州失踪，不知去往了何处。
孟郁要想找到孟光州，就必须接触神树和研究所。
与其说神树是让自己做选择，她倒更像是确定孟郁会迫不得已地选择去净化那些漩涡。
至于戚光
孟郁很迷茫。
戚光肯定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并且拥有过去的记忆，可孟郁并不知道。
现在的孟郁和外人一样看过戚光与过去的自己亲密的场景，他都怀疑是自己受过去的影响，才对戚光有了难以言表的感情。
达克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罗家祖宅的后院。
孟郁顺着达克的耳朵滑了下去，接着叹息一声，郑重地看向达克，“其实，你们并不需要谁的认可。”
他看向一旁装有眼镜的裤兜，勾唇一笑，“要是一生都去追求认可，那得失去多少能看到风景的机会啊。”
达克一愣，“你觉得我们要怎么做？”
孟郁转身，一边挥手一边说道：“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呗，你们是自由的不是吗？”
蛇兔已经能够融入现在的生态环境，和普通的生物一样，只要活下去就行。
至于怎么活，那就是它们自己的事情了。
达克若有所思地看着孟郁轻手轻脚拉开房门，心中那股积压多年的郁气似乎消散了许多。
他说的没错，蛇兔一族是自由的。
也许，是达克自己禁锢住了蛇兔一族吧。
孟郁走进房间后就马不停蹄地跑向浴室，一边脱衣服，一边不忘把衣服里的眼镜和手环拿了出来。
从岛上坐船到首都城要四个小时，孟郁他们三人就必须五点之前就得出发。
今天上午得选择选修课，下午还要去听讲座。
孟郁身上蹭了不少泥，他洗了很久，才完全洗掉。
安德鲁背着书包，打着哈欠，敲了敲孟郁的房门，“孟郁，四点五十了，我们要来不及了。”
孟郁手忙脚乱地套着校服，喊道：“马上！”
罗长楼坐在沙发上，看着三个少年狼吞虎咽地吃着早饭，忍不住说教起来，“叫你们早点睡，就是不听！别急，吃慢点！”
罗纳嚼着面包，敷衍地连连点头，“我子道了，我此抱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背起地上的书包，朝门外走去。
孟郁大口喝着牛奶，也跟着罗纳站起身，跟罗长楼告别，“罗爷爷，再见！”
安德鲁顶着黑眼圈，还有些迷糊，“爷爷，再见。”
罗长楼无语地看着三人走出房间，对着门边憋笑的陆管家叮嘱道：“你去送送他们，别跟罗纳他爸一样丢三落四的。”
说着，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皱起了眉头，眼睛深邃，“你跟着季冬在去一趟安逸餐馆。”
而另一边，孟郁靠在座位上，挂在手上的手环不停地闪着光。
他点开手环，发现是江媛发过来的信息。
安德鲁见是昨天碰到的女人，好奇地凑了过去。
罗纳打了哈欠，只见后视镜上的两人脸色骤然一变，仿佛结了一层寒冰，眉头紧蹙，显得神色凝重。
他也想探身去看。
孟郁一把摁住了罗纳的脸，将其推了回去。
而反应过来的安德鲁也快速转移了话题，“你今天回去的话，小好怎么办？”
罗纳纳闷地揉着自己的脸，没好气地说道：“凉拌！你俩孤立我！”
安德鲁抽了抽嘴角，余光瞥见正朝着他们走过来的陆管家，立马说道：“陆管家怎么出来了？”
罗纳也跟着看了过去，以为陆管家有什么事情。
孟郁见罗纳的注意力转移，还是一言不发地盯着光屏上的信息，脸色阴沉。
江媛：罗建军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