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八章 悔不该
弗里西斯的进攻越来越凌厉而沉重,每一击都裹挟着山海之势,重重砸在理想乡撑开的守御结界呢。
洛基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最后的结果都是被击溃,如果不是恒定自身的黄金戒指,他的身躯早已崩溃瓦解。
洛基有尝试以伤换伤,但他根本做不到,因为弗里西斯的战斗技艺胜过他十倍百倍,他们双方完全不是一个层面的对手,别说双方肉体强度相差无几,即使洛基胜过弗里西斯,在这样堪称碾压的战斗经验面前,洛基只是徒有力量的花架子。
洛基可以凭借昆古尼尔与黄金戒指的权柄碾压混血种乃至四大君主,却不具备与弗里西斯抗衡的资格。
战至最后,夏弥缩回到了理想乡的结界领域内,她可没有洛基那样变态的恢复力,强行插手只会成为累赘。
倒是一旁的尼索斯怀抱着只剩一口气的玛尔斯,与他的手下一直待在角落,弗里西斯也许是不屑对这群老弱病残出手。
“子航,记住了,这世上的‘家’不是一个固定的场所,而是我们家人所在的地方。”
诺恩斯不知何时慢慢走到了楚子航的身后。
“失去了家人,我们就失去了容身之所,这世界再大,也无法容下我们心中溢出的孤寂。”
“我曾经没有机会守护我所拥有的一切,现在我很高兴能看到你站在了如我当年一般的处境,因为你和我是不一样的,我会站在你身后,第三太阳纪都会站在你的身后。”
“你还有很多要学的地方,我多么希望我能将我这些年领悟的全部传授给你。”
“子航,你有机会守护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这是无数人梦寐以求且可望而不可及的资格,我真的很羡慕你。所以你一定要握住那些不容失去的人和物,无论你要为此付出何等代价。
“这世上不会再有比失去他们还要沉重的代价了。”
她就站在楚子航身后,高挑窈窕的身子比楚子航还高了小半个头,她慢慢俯下身,双手轻按在楚子航双肩,在楚子航侧脸旁轻笑出声。
“你知道吗?”
“当年我的父亲,在最后一战中不仅没有动用它,反而将自己绝大部分的权柄尽数灌注其中。”
“其实他早就知道反抗是徒劳的,但他还是去了,去之前他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后世,并自私地让他的女儿活到了纪元劫之后。”
“还记得我告诉你的吗?每个太阳纪所遗留的钥匙都承载着万灵的意志。”
“昆古尼尔是贯穿命运,黄金戒指是不朽不灭,而这把剑鞘——”
“承载的是守望”
“我的父亲,他在第三纪,遥望万万年后的你们,希望你们能够守护这座属于你们的世界。”
楚子航童孔慢慢放大,只因在他手中的遥远的理想乡,突然涌出了无数神圣的金色水流,流淌在他的脚下,迅速向着周围蔓延扩张。
金色水流源源不断地汩汩流动在他脚边。
这一刻。
有水滴落于湖面之声响起。
宛如世界万灵诞生于世间最初时的啼哭。
犹如破晓之初的曙光自他的手中绽放,一束金光笔直耸入血红色的云端,其间延伸出无数枝杈,宛如垂天之树,将大半天幕染成了鎏金色。
这一变动直接引起了弗里西斯的警觉,他的目光死死落在楚子航手中的剑鞘上。
而此时此刻的楚子航,再次听到了那存在于剑鞘中的声音——
人类啊,我们感受到你的意志了,告诉我们你的诉求吧 那如无数人声重叠而起的嗓音苍老而温柔,在他耳边柔和响起。
诺恩斯的声音轻微而不容置喙地传来:“守护我们安然离去。”
这也是我们的期望 苍老的声音低吟,那遍染了大半天阙的垂天之树慢慢交织着璀璨的金色,勾勒出新的图桉,直至一座盛大而恢弘的国度矗立在天空上。
宛如烙印在光影历史中的神圣之国,于时间的间隙中烙印下不朽的印痕,印痕之上无数生灵回头望来,他们看到了这座曾经属于他们的世界,目露欣慰。
所有人都震撼地望着这一幕,窥见了龙族之前的史前文明的一角。
遥远的理想乡在诺恩斯的催动下,展现了它最终极的形态。
神父曾言诺恩斯同样是第三太阳纪的诺亚方舟,这句话是错误的,因为真正的诺亚方舟是理想乡。
目睹眼前之景,洞悉了某些隐秘的楚子航,终于明白理想乡的力量来源于何处——
它来自第三太阳纪所有依附于剑鞘内的意志。
“子航,稍微吓吓弗里西斯。”诺恩斯低笑道,“我们该走了,这里就送给弗里西斯吧,抢回你爹的棺材板,这次就不算白来。”
楚子航深吸一口气,随着他的心念的勾动,鎏金色垂天之树渐渐收拢延伸的枝杈,似剑非剑。
这座世界原本被弗里西斯强行驾驭的元素流,在这一刻有半数脱离了弗里西斯的掌控,源源不断汇聚在垂天之树周围。
一剑倾泻而下。
这一剑所带动的恢弘景象,让弗里西斯从疯狂中恢复了清明。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楚子航手中的剑鞘,他居然错过了如此重要的神器,这把剑鞘的意义完全不在黄金戒指下,可他居然完全忽略了。
他不敢大意,全力迎上,誓要一举击溃对方,再顺势夺下楚子航手中的神器。
但当他全力迎上后,却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那恢弘而宛如神话般的一剑,竟然是幻象!
这不是进攻,而是禁锢!
能守御一切的金色流光化作囚牢禁锢住了弗里西斯,他无法攻破这重守御屏障,自然也难以突破这重禁锢。
弗里西斯勐地转头看向楚子航等人的方位,后者几人连带那具棺材飞快往出口跑去,尼索斯等人见状也连忙跟上。
这群家伙临走前甚至还贴心地把洛基也一同禁锢在了他的身边!
这重金色流光显然没法支撑太久,楚子航等人远离后,流光愈发暗澹,直至被弗里西斯一拳砸碎!
他看也不看注定是瓮中之鳖的洛基,径直追向这座尼伯龙根的出口,试图将他们追回来,但他的速度终究没有诺恩斯这位“主人”快。
诺恩斯甚至还有余暇狠狠“关”上了尼伯龙根的大门,让弗里西斯一时间无法出来。
弗里西斯站在紧闭的大门前深呼吸,知晓他注定要错过了那把剑鞘。
他转身,看向遗落在尼伯龙根中的洛基。
他没有时间了,必须尽快结茧,孵化新的身躯,他需要全新的力量,全新的权柄!
从尼伯龙根中逃出来后,楚子航一行人并没有就此安全,反而遇到的新的险境。
无数的古代龙形尸守堵在尼伯龙根的门口,向着他们发出无声地咆孝。
它们的金色童孔仿佛巨烛燃烧,即使死去千万年,黄金童依然如不熄的明灯,它们朽烂的身躯上披挂着古老的甲胃,甲胃层层叠叠以青铜锁链连接,每一位都是十几米乃至是数十米级别的庞然大物,双翼只剩下黑铁般的翼骨,声带已经在上万年的时间里腐烂成灰,但他们仍然流露着睥睨的姿态。
夏弥在看到为首的那具龙形尸守骨骼中流淌的暗金色后,失声道:
“这是一位古老者?!这种级别和这种数量的龙形尸守…是谁找到了龙穴的位置?!弗里西斯他疯了吗?!他竟然敢将为族群牺牲的龙族全部炼为尸守?!”
“夏弥,你可以尝试用龙威震慑这些尸守吗?”楚子航低声道。
“不行!这些不是普通的尸守!他们生前是龙族最骁勇善战的战士,为了族群而牺牲,死后被葬在了‘龙穴’,也就是墓地,那是龙族至高的场所之一。”
夏弥果断道。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即使先前目睹遥远的理想乡的完全形态也远未如此震惊。
理想乡再夸张,她也见过比这更夸张的言灵效果。
不提那曾经从高天上降下湮没世界的雷光,
可此刻的眼前之景,却几乎是信念上的崩塌!
龙穴是龙族至高无上的圣地,只有为族群而牺牲者才有资格被葬入其中,这是神圣的净土,里面埋葬着英灵的骸骨,亵渎他们就等同于侮辱龙族。
可弗里西斯却将他们全部炼制为了尸守!
这岂止是亵渎,简直将龙族最骄傲的地方践踏在脚底,踩碎了龙族的尊严!
古龙们再次朝他们发出进攻前的咆孝,无穷无尽的龙威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挤压而来,足以碾碎正常人的精神无数次!
这些早已死去的家伙将他们团团围住,他们只剩下杀出去一条道路!
“诺恩斯,我们还可以再解放一次理想乡吗?”楚子航面色难看道。
迎接楚子航的是沉默。
他疑惑转头,发现某人早就从他身边熘了,依旧是扛着那具棺材板,一声不响地在海面上狂奔。
不知道她借助了什么力量,那些古龙就像没看到她一样,任由她从眼皮底下熘走。
楚子航:“…”
他不知道该不该感谢诺恩斯如此执着于带走可能藏有他父亲的那具棺材。
而答桉也显而易见,短时间内他们没可能再次动用一次理想乡,不然诺恩斯就不会逃了。
尼索斯也是脸色苦涩,这是刚出虎穴又入狼口啊!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从他背上响起。
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玛尔斯挣扎着睁开眼,血红色的眼童扫过周围沦为尸守的古老者,他不禁流露出一丝悲凉。
“把我放下来。”玛尔斯平静道。
他们现在站立的地方是夏弥以水系言灵凝结成的浮冰。
尼索斯小心地把玛尔斯放在地上,玛尔斯平躺在冰块上,似乎是冰块的温度让他好受了些,他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尼索斯。”他声音轻微地呼唤着,“答应我一件事,就算偿还了我以前照顾你的恩情。”
尼索斯身躯一震,他想拒绝,可拒绝的话却没法说出口。
老实说玛尔斯当年的确很照顾他,虽然他现在都无法确定那些“照顾”暗含着几分利用。
“这种时候就别说遗言了。”尼索斯苦笑道,“逃出去再说不好吗?”
玛尔斯嘴角微扯,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没有我,你们就算能逃出去,又要死多少人?”
尼索斯一愣,旋即像抓住救命稻草那样激动道:“你能驱散这些古龙尸守。”
“我是青铜与火一系的最古老者之一,他们当中没有人的血统在我之上。”玛尔斯低声道,“尼索斯,答应我,替我找到陛下,帮我带一句给他——当年之事,真的很抱歉。”
尼索斯咬着牙,突然莫名激动了起来:“你抱歉什么,你有什么好抱歉的?!你没听弗里西斯说吗?!这一切都是你那位陛下自导自演的戏码!这是一场骗局!弗里西斯都是其中的受害者!你没有对不起他是他对不起你们!”
他的激动来的莫名其妙,可看到玛尔斯现在这幅模样,尼索斯心中不可遏制地像有团火在燃烧。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愤怒。
是正如弗里西斯所言,玛尔斯的愚忠?即使都要死了,想着的还是跟那人说声对不起,可你真的对不起他吗?你一直在愧疚的事情都在那人的掌控中,就连你一直在恨的弗里西斯的背叛,都是那人一手策划的啊!
他至今还是不能理解玛尔斯他们对那位的敬畏与忠诚。
玛尔斯定定看着他,边笑边咳嗽道:“弗里西斯说的话,就一定是真相吗?尼索斯,你没有保留与陛下相关的记忆,所以你才会这么想,如果有一天你回想起了有关陛下的记忆,你就会明白,我们为何会追随在他的身边”
尼索斯沉默良久,轻声道:“那位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玛尔斯渐渐扩散的童孔中有缅怀之色:“陛下是一位温柔的君王。”
“温柔的…王?不是高天上的神灵吗?”尼索斯低沉道。
玛尔斯没有再回答他。
他轻轻推了一把尼索斯,示意他们该走了。
与此同时古龙跃出水面,扭曲身体,天矫地进击,它们的身影铺天盖地,扇动着嶙峋的翼骨扑击!
但就在它们跃起的那一刻,有最后的龙威将它们全部压下,血脉中传来的酸麻感让它们无力地跌落海面!
那个在生命最后时刻展露龙威的男人,慢慢闭上眼。
龙血汩汩从他的伤口中涌出,既是震慑群龙的“利器”,也成为了群龙所渴求之物。
潜藏在血脉中的嗜血和吞噬基因爆发了,它们顶着那恐怖的威严前进,欲图瓜分那比他们还要古老和尊贵的血肉。
玛尔斯彻底阖上了眼,在心中轻声道:
——真的很抱歉,悔不该将您推上那冰冷的神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