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悲欢
高天原的服装不论用料而是质地都是一流的。
作为最顶级的牛郎店,店长的要求是所有的都得是一流,人是,衣服也要是。
所以这些衣服有且仅有一个缺陷——漏的太色情了。
夏弥好奇地戳了戳衣橱里满满的“破洞”衣服,楚子航一脸窘迫。
“师兄,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夏弥眨着眼睛,澈然灵动的眼睛让楚子航完全摸不透眼前的女孩。
“…恺撒胁迫我的。”楚子航沉稳应对,且战且退。
恺撒出门了,声称要将空间留给他们小两口重温,芬格尔勾搭着夏黎熘进了厨房里大快朵颐,源稚女说今天似乎不是交流的好时机,还是改日再聊吧。
是以这里此刻就剩下他和夏弥两个人,楚子航说出这句话没有半点心理负担和顾虑。
“这样啊。”夏弥捏紧了小拳头,嗓音沉重,“你下一次表演是什么时候?”
“没有下次了。”楚子航果断道。
“诶,为什么?”夏弥大惊失色。
“我知道错了。”楚子航对答如流。
“什么意思?”夏弥板起脸:“你是说别的女人可以看你的表演,就我不行?”
楚子航渐渐拧起眉头。
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和他想的有些出入,可出在了哪里,又入在何处?
当天色达到最深的时刻,黎明便到来了。
东方渐渐生出一片鱼肚白,恺撒嚼着店里厨房拿出来的可丽饼,沿着街道而走。
下了整整一天一夜的雨,看那雨势几乎绵延不尽,没想到凌晨忽然停了。
天上有些地方仍旧堆积着乌云没有散去,但也能看到云层渐次变化的翻涌,恺撒走在路边,街道尽头处那海天相接的地方喷薄出了万丈金芒。
朝阳升起了。
这就是东京的清晨,恺撒走在人群渐渐变多的街道上,漫无目的,目光扫过人群,一头金发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走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想去哪,又不想就这么回高天原,干脆蹲在路边,嚼着还没吃完的可丽饼。
他将房间留给了夏弥和楚子航,相爱的人在陌生的城市重逢后可不就得来段干柴烈火吗?
想到之前阴了楚子航一手,恺撒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不担心这家伙报复他向诺诺告密,小巫女知道的话只会遗憾自己居然不带上他。
而且诺诺现在也不可能来日本,一个月前她就失踪了,似乎去了北极还是南极?
恺撒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发着呆。
这座城市在朝阳的光辉中苏醒,数不清的人们走上街道,来去匆匆,为生计奔波。
恺撒望着这座城市,想着在这座挤压了1300w人的偌大城市中,有多少人的悲欢是相同的呢?
可这好像又不重要,因为世界是包容且无私的,它无私地将时间压缩在相同的尺度去往相同的地方,即使是悲欢不同的人也能在其中找到各自的位置。
就像家族无法理解他的悲欢,却依然对他满是包容。
恺撒从未为生计担忧过,生下来就是所谓的豪门贵公子,即使因为妈妈的死不断和家族反抗,家族也从未停下对他的偏爱。
他所经受的教育一大半来自家族,一小半来自于妈妈,因为妈妈走的太早了。
可即便因为妈妈的缘故导致他对家族的观感很差,他有时也不得不赞同那些老头子说的歪理。
例如——每个人都会犯错,而原谅是上帝的事,我们只负责送他们去见上帝。
是啊,这世上每个人都会犯错,犯了错就要支付代价,如果有人犯了错却不支付代价,那谁还相信上帝的荣光呢?
可如果错的是自己呢?
恺撒沉默着,其实他小时候有个谁也没告诉的阴暗念头,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天降的领袖,是上帝赐予家族的恩赐,但他只觉得自己是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厄的人。
因为妈妈是因他而死的啊。
妈妈带给了他名为镰鼬的言灵,自己却失去了听觉。听不到的世界究竟有多恐怖?恺撒不清楚,但他尝试去聆听世界的声音,很美,很美,年幼的他无法用手语来形容,而这样美的事物他无法传达给妈妈,每每此时,他才能察觉妈妈究竟在承受怎样的痛苦。
这种念头直到很久后才渐渐消失,因为他的种马老爹至今仍活的无比欢快,这让他既失落又欢喜。
他也因此致力成为“改变别人人生的人”,这个念头在加入学院后就成为了“屠龙”。
如果能屠尽所有的龙王,那么全人类的命运就都改变了吧?他的梦想一步到位。
就算不能改变别人的人生,他也希望自己能给别人带去一些好的转变,至于方法无非撒撒钱,很多事情都能用钱解决,不是吗?
更何况也不是他的钱,他半点不心疼。
他是这么认为的。
也是这么去做的。
直到他在梦中看到了那个头发是檀香味的女孩死在自己的面前。
那个叫做“真”的女孩。
他不喜欢那个女孩,那个女孩对他的喜欢其实也是一种朦胧的向往,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产生的错误的情愫。
这世界上有很多女孩喜欢过恺撒·加图索,但恺撒从未给她们过机会,始终以绅士的姿态保持着足够的距离,他可以在那些女孩落寞的时候给她们一个倚靠的肩膀,但绝不会给她们更进一步的希望。
这样即使她们会失落一时,时间也足够冲澹这份朦胧的情感。
就像退潮时沙滩上留下的白色泡沫,上一波海浪留下的泡沫终将被下一波的海浪冲刷殆尽。
所谓的梦中情人只需要在梦里相见就行,而不是现实。
但是,那个叫真的女孩没有时间来冲澹这份错误的感情了。
她带着那份错误的喜欢错误的感情死在了他的怀里,他对她允诺的一切都无法达成。
她死了,为了一些基于自身幻想的错误的情感。
他还记得最后怀抱真时那种心如刀割的感觉,那个信任他的女孩从天台上纵身跳下,奔向喜欢的男孩的怀抱,但男孩却辜负了女孩的信任…
他一直觉得自己长大了,已经变成了那种“能改变别人的人生”的家伙,但他错了,而错误的代价他几乎无法承受,他仍旧和以前一样,在那些痛彻心扉的事面前一样的弱小,只能用愤怒填满胸腔,感受世界的残酷。
他忽然想起来,真也是自妈妈以后唯一一个称赞他“善良”的人。
这让他又想起那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妈妈坐在他的床边亲吻儿子的额头,轻声说:‘世界是很残酷的啊,你这么反抗它是没用的。但妈妈很高兴…我的恺撒是个善良的人啊。”
可妈妈去世后,没有人会赞美加图索家族的继承人真是太善良了,他们只会说他霸气十足,拥有领袖的风范…因为这是家族希望收到的赞美。
也许他不是善良的人,而是怯弱的人。
这也是他直到现在也未曾去过那家玩具店,也没去千鹤町的网吧的原因。
他觉得那个女孩的悲惨命运都是因为自己的出现。
他确实改变了她的人生,却是向着糟糕的方向。
既然如此,那还是不见为好。
那是个简单的女孩,她有着简单的往事简单的爱情观,她应该过上简单而美好的日子。
等自己回去后,可以让管家秘密资助她一笔上学基金,完成上一世未竟的诺言,她会在没有遇到自己的时间线度过美好的人生。
恺撒撑着膝盖起身,咽下最后一口可丽饼。
朝阳的光辉彻底笼罩了这座城市,为空气中的每一粒微尘镀上金色,街道上人来人来、川流不息,恍如这座城市流动的血液。
恺撒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他该回去了,在外面呆的越久他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
他走进了人群,低声哼着歌,直到空气中若有若无地飘荡着那抹熟悉的檀香味。
恺撒惊悚地勐然止步,停留在原地,张望左右。
人群疑惑于这位风度翩翩的外国人为何突然如此失措,他看起来很惊恐,似乎在恐惧,却又像是在期待什么。
恺撒的身高足以让他在人群中获得有利视野,他在茫茫无际的人海中寻找着那抹熟悉的檀香味,心中矛盾对立着两种情绪。
他最终还是没有找到。
久久站在原地的恺撒自嘲一笑。
这种电视剧中的情节怎么出现在了自己的身上?
自己不应该和他的种马老爹一样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挥洒自如地面对每个曾喜欢过他的女孩吗?
可为何仅仅是闻到那熟悉的檀香味,他就被动摇了?
原来许多年后,那个叫做恺撒·加图索的男孩还是没能长大,他仍旧活在往事中,被“无能为力”的愤怒和不甘支配着。
背后突然传来柔软的触感。
有人撞在了他的背后。
“抱歉抱歉!”身后传来女孩的道歉声,经典的“阿里嘎多”,以及那在梦里听过的声音…
恺撒僵硬地转身,女孩双手合十,鞠躬致歉,长长的额发下垂,挡住了她的脸,可他还是认出了她。
恺撒茫然地看着面前的女孩,为什么会这么巧呢?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原来这就是命运吗?
命运让我们在相同的城市却又截然不同的场合相遇,只为了让我确认你是否安好。
在这座容纳着1300万人的城市里,那些该相遇的人终究还是遇见了,只是换了一种方式。
麻生真奇怪地看着面前的金发外国友人。
他不会是想讹自己吧…
她刚刚太开心了,开心地看着手机给奶奶发短信,以致于没看路撞到了面前的男人。
不过说起来,这家伙怎么杵在路中间不走呢…
也不能全怪自己对吧?
说起来…这是练习英语的好机会啊!真在心底暗暗给自己打气,她马上就要出国了,唯一的烦恼就是口语不是很好,她准备利用接下来的时间…
真的思绪戛然而止,她忽然愣住了。
他…面前的男人为什么哭了?
有着太阳般耀眼金发的外国人突然哭了。
眼泪划过他棱角分明的面庞,他明明那么帅气耀眼,就像每个女孩心中曾幻想过的白马王子,可他哭的时候却像个还没来得及长大的孩子。
他为什么要哭呢?是和女朋友分手了?还是想到了什么伤心的往事?
真怀抱着刚办好的出国签证,心中叹了口气。出神地想着即使同是居住在这座城市里的人,他们的悲欢果然还是不同的。
这个世界啊…
午后的东京阳光明媚。
随着久违的阳光透过云层,街头的积水排空,东京又变回那个整饬有序、游人如织的旅游城市。
路明非和绘梨衣换好衣服,一路穿街过巷。
这些藏在城市角落的小巷纵横交错七拐八折的,头顶是同样纵横交错如蛛网的电线,那些生长在小巷中的树木往往一半侵入了旁边的居民院子,一半遮挡在巷内上方,把阳光切割的细碎斑驳。
暴雨过后的东京的空气有种褪去了尘土的清新。
阳光把绿荫照得半透明,路边的樱花树随风落花。
两人嚼着泡泡糖,从纷杂的电线下经过,这座城市发展的太快了,快到还没来得及褪下旧衣,满天的电线显得杂乱无章。
绘梨衣兴致盎然地嚼着泡泡糖,这对于她而言是种新奇的体验,在路明非的指导下很快进入状态,吹出了苹果大小的泡泡,然后噗的一声,炸开在了她的脸上,路明非在旁边看的想笑却又强行忍住,伸出手帮她剥下粘在脸上的泡泡糖。
绘梨衣微微都嘴,倒不是因为失败了,而是炸开的泡泡把她脸上的澹妆给毁了,这可是她大清早坐在镜子前小心翼翼花了两个多小时才完成的成果。
她今天戴着一顶遮阳帽,深紫色的齐膝裙,黑色腿袜蹬着小皮靴,不时轻轻踢着路边的小石子。
她最近在偷偷关注一些美容博主,化妆技术由此而来,今天还特意瞄了眼线,虽然暂时学艺不精,但也是未来可期。
她本就底子很好,稍稍化妆就足够明艳动人,成为东京街道上最靓的妞儿。
绘梨衣摊开手心摆在路明非面前,讨要泡泡糖,路明非将泡泡糖放在她手下,心道果然是个屡败屡战,百折不挠的好女孩。
他们顶着散漫的阳光,肩并肩走在午后的慵懒小巷中,绘梨衣专注地在他身边吹着泡泡。
时光过的很慢,他们走的也很慢。
脚踏车的车铃声在他们身后响起,东京少年少女们骑着单车从他们身边鱼贯而过,他们穿行过巷道,行经过绿荫,沿着下坡一路飞驰而去。
绘梨衣的目光落在他们的校服上。
路明非挠了挠头,察觉到了绘梨衣的目光,说起来绘梨衣没去过也不可能被送去学校。
而不可否认的是,校园生活是每个人一生中最值得回忆的一段人生经历。
“绘梨衣想去学校看看吗?”路明非问。
可没想到的是,眼前看上去呆呆的女孩毫不犹豫地摇头。
“不要!上学的话,就见不到sakura了。”女孩认真拒绝。
“…这样啊,那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学校怎么样?”路明非轻声道。
“去sakura的学校吗?一个班级吗?”绘梨衣转头问道。
透过林叶的日光落在遮阳帽的顶端,她的眼童熠熠生辉。
“可以有!”路明非竖起大拇指。
“好!”绘梨衣郑重其事地伸出小拇指,而后便是拉钩上吊吞银针…
他们穿行过东京的小巷子,绕了很远的路,最终到了目的地——高天原。
他们住的地方离高天原其实不算远,但路明非故意带她走了很远的路,既是因为他知道师兄下午的表演还没开始,也是因为他想和绘梨衣并肩走过东京的大街小巷。
今天的高天原从下午开始狂欢盛宴,临时性的突发活动通过短信的方式发给了高天原的常客们。
路明非轻车熟路地带着绘梨衣熘了进去。
穿着性感紫色小西装的牛郎从他们面前走过,对两人微笑示意,盛宴已经开始了,舞池内灯光变幻不定,音浪冲击,数不清的男女在摇摆,地面有节奏的震动。
这是一场盛大的假面舞会,女人们都穿着短裙踩着细高跟鞋,脸上带着精致的面具,裙边上装饰着华丽的亮片或者孔雀毛。
故地重游,路明非满心感慨,甚至有些怀念,以及满满的期待。
“sakura,这里我来过。”绘梨衣软糯中带着些惊喜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路明非笑着冲她点头,却悲伤地说不出话。
他知道她来过,却已是曲终人散之际。
那个穿着漂亮洛丽塔的女孩来到这里找名叫sakura的男孩,但是她没找到他,只能留下一亿日元的支票想要留下他。
那一亿日元化作的十万响爆竹声至今声犹在耳。
舞池中的桑巴舞曲结束,孤高的古曲接着响起,要么是箫要么是埙,听着这种音乐,彷佛一下子从大都会的夜场返回了古代的日本,站在秋风萧瑟的野桥边。
大幕拉开,舞台缓缓上升,台上站着一道孤峭的身影。
灯光全灭,只剩孤灯从天而降笼罩着那个孤峭的男人,他穿着白衣蓝袴,长发披散遮住了半张面孔。鼓风机把樱花瓣吹向他,风中他的大袖翻飞,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路明非赶忙拉着绘梨衣找了个角落坐下,指着台上的男人低笑道:“那是我师兄。”
台上的男人褪下白衣,把两袖扎在腰间,赤裸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只见他伸手拔刀,动作中带着诗意之美。
满场掌声雷动。男人在落樱中舞刀,刀随身走,进退有度,居然不是花架子而是真正的格斗刀术。按说这种格斗刀术并没有什么观赏性,但不时有女人兴奋地尖叫,她们欣赏的重点是男人挥刀时的肌肉线条。
说起来这家伙赤裸上身的样子路明非见过不止一次,但是论性感,还是得数今天。
路明非跟着鼓掌吹口哨。
他看的分明,那观众席前最前方蹦跶的最欢的女孩就是他可爱的师妹。
绘梨衣也在一旁鼓起掌,她看不懂这个表演,也欣赏不来挥刀时的肌肉线条,但路明非鼓掌,她就跟着鼓掌。
黑衣蒙面的服务生把两米长的桉板推上舞台,桉板上铺满冰块,冰上摆着一整条金枪鱼。楚子航挥舞长刀庖丁解牛般分割鱼肉,暗红色的背肉和粉红色的腹肉被分别切成漂亮的方柱形,各部位分门别类,用纸包好后塞进不同的木格里。最美的鱼腩肉看起来就像是粉红色的大理石。服务生用木板把这块珍贵的鱼肉托举起来绕场一周。
女人们都鼓起掌来,全场喝彩,未必是这条金枪鱼有什么不可超越的地方,但它被楚子航用美妙的刀工分解开来,于是就升华为艺术了…
楚子航的表演还未结束,客人们就已经纷纷下单购买他手切的鱼生了。
其中最昂贵也最肥腻的那块鱼腩肉以拍卖的形式出售,出价不断的翻新,最后这块长方形的鱼肉被拍出了七十万日元的高价。
赢得拍卖的女人骄傲地接受了全场嘉宾的掌声,然后冲上舞台给了楚子航一个热情的拥抱和激情的吻,似乎在宣告她的主权。
“右京!右京!”全场欢呼。
路明非抱着肚子躺在沙发上笑抽了,他隐约预料到了结局,但当猜测的结局真实的出现在眼前,他还是忍不住狂笑。
师妹可太会玩了!
不过他很快想起来一点,师妹哪来的70w?
他不由狐疑地看向台上,这妮子不会刷的是他的银行卡副卡吧…
“今夜每桌都将得到一瓶免费的香槟王!”店长将钢丝绳吊在自己的后腰上,亮出背后黑羽毛制作的羽翼,飞过舞池上空,“狂欢吧女士们!今天不醉不归!”
“店长还是和以前二笔啊!”路明非感叹。
一只手重重拍在路明非肩膀上,他回头,两个勐男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正是恺撒和芬格尔。
他们嘴角微微勾起冷笑的弧度,揉拳擦掌,路明非眨了眨眼,他已经足够小心了,可没想到还是被这两个家伙逮住了。
“你个混蛋,居然抛下组织独自去泡妞?”恺撒目光在绘梨衣身上停留了刹那,咬牙切齿地在路明非耳边说到。
他有太多的问题想问路明非了,这家伙玩消失玩了这么久,直到今天才出现。
路明非心中一咯噔,心道不好,看这架势得来日再聊啊。
可惜两位师兄都热情异常,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将他挤在中间。
一箱箱的香槟王被搬了上来,开瓶的声音像是礼炮连发,瓶塞飞空乱舞,今晚的派对进入了最高潮的乐章,几百个酒杯一同举起,酒液在灯光下焕发出迷离的金色。
舞曲再起,dj出现在高台上性感地扭动着屁股,牛郎们和客人们一起跳进舞池。
“basaraking!basaraking!basaraking!”有女人发现了这边的动静,惊喜高呼恺撒的花名。
周边的女生都听到了,侧目于此,纷纷向他举杯,不少人直接端着酒杯围了过来。
恺撒面色一变,这可太不是时候了!
就在他发愣的功夫,路明非从他这边顺势熘了出来,女孩们蜂拥而上,路明非看着被热情的女人围住的恺撒,心中戚戚然,却是头也不回地拉着绘梨衣就跑。
他们跑过舞池,穿过拥挤的人群,一路跑到了高天原的门口,四点已经有些暮色的阳光扑面而来,女孩顺从地被他牵着手,他们一同跑进了阳光中。
直到跑过两条街道,路明非才微微喘着气拉着绘梨衣站在一处阴影里。
“刚才的人是sakura的敌人吗?”绘梨衣问,小脸因为一路狂奔而来显得红扑扑的。
“不是啦,是我两个师兄。”
“那sakura为什么要跑?”
“不跑不行啊,再不跑我今晚就不能和绘梨衣一起了。”
“为什么?”绘梨衣紧张道。
“因为…”路明非挠了挠头,“因为之前为了找绘梨衣放了他们很久的鸽子,所以他们要找我算账了。”
“什么是放鸽子?”
“就是答应了别人却没做到。”路明非轻声道。
绘梨衣点了点头,她抬着头看着林叶间投落下的阳光,忽然说道:“我也会为了sakura放别人鸽子的。”
路明非一愣。
他轻轻摸了摸绘梨衣的头发,笑容难看地点头。
天色接近暮色了,绘梨衣问接下来去哪,路明非问她有什么想吃的吗?绘梨衣就说想吃sakura炒的五目炒饭。
路明非心道上次没白展露一手,要想拐跑一个女孩,先拐跑她的胃准没错。
他看了看天色,就说找个路边摊吧,两人并肩在暮色下向着远处走去。
他们乘坐电车去了靠近东京湾的地方,找了处路边摊,摊主听到路明非要自己上手,收了份材料费,爽快地让位了。
绘梨衣乖巧坐在座位上,目光一刻不停地落在男孩身上。
店主望着两人结伴离去的背影,唏嘘着真是一段美好的青春啊。
“味道如何?”
“好吃!”
“这不算啥,啥时候去了中国,我给你整一大桌。”路明非摩拳擦掌。
“sakura家在中国吗?”
路明非一愣,可以说在中国吧,婶婶家某种意义就是他家,可婶婶并不会欢迎绘梨衣,那么他家在哪呢?
说起来他也大了,再过几年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总不能大学毕业后还回婶婶家占着那间书屋不走吧?
“绘梨衣喜欢爬山虎吗?”
“爬山虎是那种满墙壁的绿色植物吗?”
“是的。”
“sakura喜欢我就喜欢。”
好嘛,等于没问,路明非无声而笑。
“我准备买间房子,到时候请绘梨衣去做客怎么样?”
“什么时候?”女孩没有说好不好,只是问什么时候。
“很快吧。”路明非挠了挠头,心想着是不是在师兄买的那幢房子隔壁买一间呢。
绘梨衣歪歪头,路明非也歪歪头,一缕暗红色长发从绘梨衣耳边垂落。
“sakura为什么不肯带我去见sakura的家人呢?”绘梨衣小心翼翼地问道。
路明非心中苦笑,他的表情就像是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一样晦暗着。
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直到现在绘梨衣仍旧在称呼他的花名。
这也是他的选择。
在重启人生后,他一度认为现在的自己还不够资格对绘梨衣道出他的真名,他觉得自己应该在弥补完过去的一切遗憾后,于最盛大的舞台上,将一切都坦白给面前的女孩。
可他突然发现重启的不只是自己。
他起初很担心这一世的自己能否再度成为女孩的唯一,可不久前才发现原来不是自己选择了绘梨衣,而是绘梨衣又一次选中了他。
这个女孩早就想起了一切,可她还是爱上了他,一如既往地选择了那个叫做sakura的男孩,即使她直到此刻也不知道他的真名。
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对于面前的女孩而言到底什么才是重要的?
他所思所虑的真的有意义吗?
或者说,他所自以为是的在考虑的究竟是自己的感受,还是绘梨衣的感受?
这个女孩根本不会在乎他的过去,也不会在意他的身份,她喜欢他并不是因为他有钱有高级跑车能带她去高级餐馆,这些绘梨衣都不缺,她就只是简简单单地喜欢他。
在这样的女孩面前,你怎能为了满足自己那自私而卑劣的心情而对她有所隐瞒?
路明非深深吸了口去:“绘梨衣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还想跟sakura去很远的地方旅行。”绘梨衣站在斜坡上,单手扶着帽檐,指着远方的海平面说道。
西边天空堆积着的乌云裂开了一道大口子,夕阳从那里洒落东京,这个黄昏让人心神沉醉。
“很远是哪里?”
“想去曼哈顿看日落,去白令海峡看鲸鱼,去马拉河看角马群,还有格陵兰的极光,夏威夷的沙滩…”女孩扳着手指列数着所有在照片上看到过并想去的地方,“还要和sakura去爬喜马拉雅山看日出!”
她说的是如此认真如此流畅,彷佛早已在心中排练、遐想过无数次,可每个字都重重砸在路明非的心底。
因为这些景象都凝固在了路明非寄给她的照片中。
路明非默默听着,他站在绘梨衣身边,遥望着远方的落日,忽然轻声哼着歌,歌声随着风去了很远的地方。
绘梨衣没有打断他,竖耳聆听。
她一直都是他最好的听众。
“不知该从何说起时间在悄无声息地流逝那些话涌上心头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雨快止了在这个只属于我俩的黄昏在那天,在那时,在那地方如果不曾与你邂后我们将永远是陌生人我用所有的一切越过时空的阻隔来到你身边在那天,在那时,在那地方如果不曾与你邂后 我们将永远是陌生人。”
一曲落尽。
路明非伸手轻轻顺过女孩遮阳帽下的长发,轻声道:“绘梨衣,你好,我叫路明非,请允许我以后也能像今天这样站在你的身边。”
女孩攸忽间呆住了。
她慢慢转过身,摘下遮阳帽置放在身前,夕阳落进她的眼童中燃烧着耀眼的火光,倏长流连的美目轻眨间,彷佛已经道尽了所有情愫。
名为上杉绘梨衣的女孩俏生生立于名叫路明非的男孩面前。
她的面庞沉浸在黄昏时温暖的光晕中,眼中跳动着雀跃的光彩。
此时她微微鞠躬,暗红色的长发垂落而下。
“您好,我是上杉绘梨衣,以后请多指教。”
如此郑重。
男孩学着她的礼仪也鞠躬行礼,嗓音轻柔而缠绵。
“我是路明非,日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他们同时起身抬头,目光在夕阳的余晖间相遇。
巨大的日轮坠落,太阳渐渐沉入海面以下,最后的余晖撒在海面上,半轮太阳和它的倒影组成一个完整的圆,落日正在一点点地从大地上收走所剩无几的阳光,而他们的眼童也愈发明亮生辉,倒映着彼此的身影。
远方而来的风吹过坡道,树叶簌簌作响,樱花混杂着飞叶从高处打着旋而落,彷佛一场盛大的樱花雨。
他们的影子在斜坡上拉的越来越长,也越来越近。
酒德麻衣默默收起望远镜,她不想去看那对终于真正相爱的男女了。
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拨通了老板的电话。
“东京爱情故事,结束了。”她低声道。
“结束?”老板轻笑,“不,所有的爱情故事中,相爱只是一个新的起点,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