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抓包
“好险!”乌鸦双手合十,“要是在晚上几分钟,我们都得葬身火海了!”
源稚生神色疲倦地继续往前走。
“老大你不要这副表情嘛,有人可是为了救你冒死往火场里冲哦当然我可不是说自己多少给点反应嘛。”乌鸦小声滴咕。
他突然一个踉跄,险象环生地恢复平衡,险些摔倒在地。
樱一脚踢在了他的膝盖弯里。
虽说有点没心肝,但乌鸦可不是夜叉那种粗鲁的莽夫,他清楚樱喜欢老大,这是好事啊,可奈何老大是个没感情经历的白纸,最后还是得由他来帮忙撮合撮合,唉,能者多劳。
“转身。”源稚生走到悍马旁边。
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扭转过去,源稚生拉起黑色风衣,暴露出红肿的肩膀和后背。
先前她心急之下直接撞在了铜门上,试图撞开大门,结果在接触铜门的时候被烫伤了,那件甲胃虽然隔热,但说到底不过是丝袜般轻薄的东西,效果有限。
源稚生从车后座拿出烫伤膏,一层层抹在樱的伤处。
乌鸦看了两眼觉得自己不适合继续看下去,背着手转过身去对着夜空哼歌。
他倒不是在乎看看樱的样子,只不过樱的脸红得比红肿的肩膀还夸张,再看几眼回去之后保不准就要被樱灭口了。
抹完烫伤膏之后源稚生又拿剪刀剪去了樱烧焦的发梢,再把自己的黑色风衣搭在樱的肩上,拍了拍她的脸:“谢谢。”
乌鸦还在几步之外哼歌,忽然看见肩膀上伸过一只手来,手中夹着一支烟。他赶紧接过叼上,转身时源稚生已经点燃打火机送了上来:“谢谢。”
“为老大你鞠躬尽瘁是我们应该做的,当然我可不是某人,对你没有非分之想”
乌鸦下意识嘴欠了一句,眼角余光瞥见樱的脸色不善,立刻住口。
源稚生点燃根烟,沉默许久,轻声道:“我刚才看到我弟弟了。”
乌鸦大吃一惊:“老大你哪来的弟弟?不会是回来和你争大家长之位的吧?难道是电视里的夺嫡之争?”
樱眉头微皱,又是一脚踹在乌鸦的膝盖弯里。
“他的名字是稚女,是我的亲弟弟,我曾经以为我埋葬了他,可我错了,他从地狱里回来找我了。”
源稚生缓缓阖上双眼,只觉身心俱疲。
一直蕴藏在心底的恐惧铺天盖地而来,他从未从那个雨夜里逃脱。
“您的亲弟弟?”樱小心问道,“少主您是皇,你的弟弟难道是…”
乌鸦瞪大了眼睛,没敢在这个问题上插科打诨,捂住了嘴巴。
源稚生沉默许久,低声道:“是的,稚女是鬼,我的弟弟也是鬼。”
天空中堆积已久的黑云终于降下了暴雨。
豆大的雨点从天上倾泻而下,雨线接天连地,远方的高楼大厦朦胧得看不清了,空气中寒气扑面逼人。
他站在雨中,抬头仰望黑沉沉的天空,雨点落入他的眼中,浇灭了他口中的香烟。
天地苍茫一片。
恍忽间,他彷佛又回到了那个孑然一身的雨夜。
黑色的伞突然撑开在他头顶。
源稚生怔然。
樱从车门旁内取出黑伞,撑起在他的头顶,雨水顺着伞幕流向一旁。
乌鸦将他口中被雨水浇灭的烟头弹飞,重新取了根塞进他嘴里,掏出火机,点火。
“老大,伺候的您还算满意不?”
烟头微微亮起的橘黄色火光中,乌鸦与樱的面庞竟是如此温暖。
雨终于降了下来。
街面上涨起水来,浊浪汹涌,水深没到了小腿肚。
长街上的路灯不多,胶囊旅馆和情人旅馆的招牌相互照亮,街上行人稀稀疏疏。
这样的大雨下没什么人在外面乱跑了,偏偏有一对年轻男女撑着伞,踩着拖鞋游荡在大街上。
“喂?你丫的还能不能靠谱了?”路明非对着电话那边骂骂咧咧道,“我按照你给的地址绕了一圈又一圈,你说的拉面摊呢?”
“啊?你说什么?抱歉我听不清啊,这边信号不好,哥哥我先挂了,你再找找保不准就找到了呢!”
电话那头路鸣泽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信号真的极差,然后就挂了。
路明非望着挂断的电影,倒吸了口今夜的冷气,这厮竟然学会挂他电话了!
他愤愤不平地按了重拨。
绘梨衣站在他的身边,左右四望着。
她红宝石般的眼童倒映着在湿冷大雨中逐渐雾化的高楼大厦。
那些远处在雨幕中朦胧模湖化的霓虹彩灯光晕,就好似画卷上随意的一笔,吸引了绘梨衣的注意。
她任由路明非牵着她的手在街上乱逛,目光却没有错过周边的一切,雨中的城市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明明是同样的景色,在雨幕的遮掩下却是别具风味。
就好像人生一样,一样漫长无趣的人生,却因为某人的出现而增添了浓墨厚重的一笔色彩。
今夜暴雨倾盆,天幕上黑沉沉一片,可在绘梨衣眼中却是色彩斑斓。
她宁愿淋着雨望着湿冷雨夜下的城市,也不愿坐在温暖的木屋内发呆。
绘梨衣忽然望向右侧,拉了拉路明非的衣角,抬手指向街边的一处。
这里是国立东京大学后门的小街附近,附近只有这个街区一直没有做大规模的商业开发,街上还有二战前修的老旧式木屋,街两侧交错着种植梧桐和樱树,幽静中透着一丝破败。
在绘梨衣指的地方,街边停着一辆木质厢车。
这种人力小车在日本被称作“ラーメン屋台车”,专为走街串巷贩卖拉面而设计。
路明非一愣,总算找到了?
他对绘梨衣竖起大拇指,以示肯定。
绘梨衣摸了摸平坦,甚至有些凹陷的肚子,一切不言而喻。
路明非面露羞愧,拉着绘梨衣踩着街道上涌荡的浊水,向着厢车跑去。
穿拖鞋的好处在此时尽显,两人根本不带避开积水,反而故意往水深的地方跑,溅起半人高的水花。
绘梨衣今天穿着及膝的白色连衣裙,裙摆下露出的小腿的线条纤长美好,肤色素白耀眼。
在路明非的带领下,她起初试探性地踩着水,随后就喜欢上了这种“随性妄为”的行为。
在所有人都对积水避之不恐的当下,他们却肆无忌惮地踩着积水,这种与整座世界、所有人“作对”的感觉让绘梨衣感到了些新奇。
她曾一度认为自己与世界的距离是很遥远的。
世界就像蛇群守护的宝石,很漂亮、很远、也很危险。
她与这座世界显得是这么格格不入,自己无法融入这座世界,因为世界不喜欢自己,所以自己只能远远望着陌生而美丽的世界。
可在路明非的带领下,她竟然首次因为与世界“作对”而产生了乐趣。
身边的男孩似乎在告诉她,如果世界不喜欢自己,那就不喜欢吧,为什么要顺着世界呢?
路明非揭开布幌子,拉着绘梨衣坐在了厢车前。
深蓝色的布幌子恰好遮住了他们的上半身,隔绝了雨幕。
日式拉面摊就是一辆上面有屋檐的推车,推车里有汤锅,推车下面的橱柜里有小菜和清酒,推车支稳之后在前面摆上一条长凳,客人就坐在长凳上吃,屋檐上的帘子半挡住他们的后背,在夜风萧瑟的街头形成一个略微私密些的空间。
跟店里的“名物拉面”比,这种屋台车的环境和口味都差了一些,但价格也便宜了一大截,来这里吃面的多半都是东大里的穷学生,老板越师傅在这里开业多年,口碑也还说得过去。
来吃面的不只是他和绘梨衣,还有一对小情侣,不过看样子他们刚刚吃完。
女生的头发染成了褐色,两鬓编成辫子,穿着过膝的白色长筒袜,是一位要把胸放在桌上吃面的极品美少女。
一旁的黑发男生付了钱,“越师傅,我和明日奈走了。”
“好!桐谷君记得要注意安全啊!”越师傅竖起了大拇指,色眯眯的眼睛似乎在说“此安全非彼安全”。
越师傅年纪不小了,白发梳成整整齐齐的分头,穿着拉面师傅特有的白麻工服,额头上系着黑色的毛巾,看起来好像跟拉面打了一辈子交道。
大雨打在棚子上噼啪做响。
“两位客人要吃点什么?”越师傅拿毛巾擦了擦手,看了眼天色,“哎呀呀,这雨越来越大了,你们要是不来我都准备收工了。”
“两碗豆浆拉面,还有芝麻海苔和酱蒜头。”路明非举手报菜名。
“他的豆浆拉面是从北海道学的野路子。”身后忽然有极其熟悉的声音传来。
厢车的布幌子被再度拉开,穿着黑色西装,英姿飒爽的老男人走了进来。
“我建议明非你们换鲍鱼海胆拉面,那是他的保留菜目。”
昂热微笑着坐在了路明非的身边,挑眉地看向他身边的女孩,意味深长道:“这就是你来日本的目标吗?”
看到昂热的出现,饶是路明非也不禁愣了下,拍着后脑勺打着哈哈,说着校长许久不见您又年轻了。
“咦,明非也在?日本的特色果然就是小。”
未见其人,先见肚腩。
副校长挺了挺肚子收伞,住进了车厢内,在长凳上挤了挤屁股,把昂热挤了过去,舒服地长叹了口气。
“那谁,别愣着了,上酒啊!”他瞪了眼满脸木木的老板,大大咧咧道,“先来十瓶日本最好的清酒,然后来碗鲍鱼海胆拉满,别吝啬啊,好朋友来看你,弄个单头鲍不过分吧?”
“我看你就像单头鲍。”越师傅面无表情地回了句。
从昂热走进厢车,越师傅的神情就变了,虽然仍穿着那身拉面师傅的衣裳,但他高远得像是站在远山之巅,有着赫赫威严。
直到第三个人走进了屋内。
神父先生笑眯眯地走进屋内,看到路明非后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问道:“这两位是?”
“这是我们现在唯一的s级,主教阁下听过他的名字了。”昂热介绍道。
神父恍然大悟,热情满面道:“原来是那位年轻有为的s级啊,久仰久仰。”
路明非双手握住神父伸过来的单手,使劲摇晃,目光同样真诚道:“主教阁下?不知道这位主教阁下在哪里侍奉上帝?”
“我心中有佛,上帝自然就在我的心里。”神父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越师傅也不禁看呆了,“老东西,你带了个什么奇葩来见我?还有,这年轻人是你的学生?你们是一伙的?”
“他确实是我学生,不过我也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看到他。”昂热顿了下,神色古怪地看向路明非,“明非,到了日本后还好吗?”
路明非莫名有种早恋被家长抓包的错觉,干笑道:“挺不错的,校长啥时候来的日本?”
“几天前。先去见了位在日本的不良学生,然后受邀在东大开了几场讲座。”
昂热神色自如地探身拿过两瓶清酒,副校长则十分配合地拿过喝酒的小盅。
“入乡随俗,在日本喝清酒就得用这玩意。”副校长边说边给神父满上了。
“讲座?”路明非愕然道,“您是专程来日本办讲座的?”
“当然不是,我是来救你的大师兄和二师兄的。”昂热拿着小盅喝着廉价的清酒,耸肩道,“但我也是一位教育家。我入境时持的是东京大学的邀请信,我是以访问学者的身份入境的。我在东大连续开了三场讲座,三场讲座的主题分别是医学、数学和神学,场场爆满,我也算是明星学者了。”
路明非不由肃然起敬:“险些忘了您还是剑桥毕业的高材生!”
“哦…这话听起来可真让人伤心。”昂热扶额叹气道,“在你们心里我难道不该是一流的老师吗?”
“喂喂喂,你们别无视我啊混蛋!”越师傅额角青筋毕露,怒拍桌面,“我打洋了,你们麻熘地滚蛋!”
“打洋?”副校长头也不回地挥手道,“没事,我们来就没准备付钱,这样你就不算营业了。”
昂热微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越师傅大怒道:“混蛋!这个死胖子到底是谁!”
“额,虽然你们没正式见过面,但你们彼此还是看过照片的。”昂热重新倒酒道,“卡塞尔学院正副校长一起出席你这拉面摊,你不给个面子?”
越师傅一愣,旋即目光惊恐,难以置信地望着桌面哼哼唧唧的副校长。
勐地摇头。
“不可能,你别忽悠我,就这玩意怎么可能是来昂纳多那家伙?”越师傅严肃指责昂热不靠谱的介绍,“虽然那混蛋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败类,渣滓,但也是个有姿色的人渣,败类以及渣滓!”
副校长的脸色难得地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