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相向

    这个问题，墨天浩想了十三年。然而时至今日，他都依然想不明白。

    方梓和仅仅只是个七品知县，在这个位子上已经坐了多年，从来没有往上升过。故而，朝堂之上不可能有同僚只因看不惯他，就花大价钱，请梅花阁的人来杀他全家。他与江湖人士也从未结仇。非但不曾结仇，他甚至对众多江湖人都有恩。比如许文方。

    许文方当年之所以会收下墨天浩，除了看中了他心中对于肖燕燕和梅花阁那无尽的恨意之外。还有一个缘由便是因为，方梓和曾经对许文方有过相助之恩。

    所以，墨天浩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他爹到底得罪了谁，他们全家才会遭遇如此横祸？

    杨淑依旧沉默不语，只是悲哀的看着墨天浩。墨天浩已不是第一次质问她这个问题了。当时的杨淑，不敢回答。如今的她，不能回答。

    杨淑所谋求的是与墨天浩合作。然而她若是回答了这个问题，那么合作之事便再也没有商谈的余地了。

    她心中很想说：“要不，你直接动手吧。”

    反正等到墨天浩知道了真相，无论怎样都会和她大打出手的。

    但最终，她什么都没说出口。

    “说话啊，怎么不敢说了？”

    墨天浩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杨淑连杀他全家这种事情都敢承认，怎么问起这幕后黑手，她反倒畏畏缩缩不敢言语了呢？

    “你非要知道这件事的答案吗？”杨淑的声音略显嘶哑地问。

    墨天浩发出一声冷笑，那微薄的唇间清晰地吐出一个字：

    “是。”

    杨淑缓缓地闭上了双眼，犹如认命般地说道：

    “他们，是我的磨刀石。”

    短短八个字，在墨天浩听来，却犹如惊雷一般在耳边轰然炸响。他顿时呆立在原地。

    他自然明白这八个字意味着什么。因为他也曾经经历过这个过程。不过他最终没有那么做。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成功反抗了许文方。

    不得不说，许文方和肖庆岚不愧是师兄弟，他们的想法竟是如此的如出一辙。当时，许文方也企图让墨天浩去磨练一下心智。可墨天浩有原则，更加心软，所以到最后也没有付诸行动。

    “为什么，偏偏是我家？”他的声音有些飘忽不定，整个人的神情也显得有些恍惚。

    杨淑凄然苦笑一下，反问道：

    “这个答案，你真的猜不到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我全家的善意，到头来，竟然成为了我全家惨遭灭门的导火索。哈哈哈。可笑啊，真是太可笑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竟然傻乎乎地一直以为是我爹得罪了谁，还天真的想要找到真正的仇家。哈哈哈。”

    墨天浩疯狂地大笑起来，脸上的表情透露出一股近乎疯癫般的绝望。他笑着笑着，眼中有大颗大颗的泪水潸然而落。

    杨淑从未看过墨天浩如此失态的模样。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静静的看着。

    笑了许久，墨天浩才停了下来。他提步走到离杨淑十步远的地方。缓缓拔出了刀。

    杨淑注意到，这把刀不是墨天浩和她过日子的时候用的那一把。那一把只是把普通的刀，可这一把不是。杨淑知道，墨天浩的这把刀是许文方送给他的，和自己的紫煞也不遑多让了。最重要的是，这把刀名曰“踏燕”。可见墨天浩对她的恨意了。

    “拔剑。”

    墨天浩从嗓子里，冷冷吐出低沉的两个字。

    杨淑在心里叹了口气，缓缓从腰间拔出了破军。

    几乎是同一时刻，两人都急如闪电的动了起来。

    七年前，他们在塞北的那个无星无月的晚上，来了一场生死较量。可这一夜，月明星稀，他们都能看到彼此的动作。这一场拼杀，也比当年更玩命。

    墨天浩像疯了一样，不惜以伤换伤的朝杨淑动手。但在这种疯狂中，他又保持着一丝清醒。劈出的每一刀都是朝着杨淑的要害去的。

    杨淑自己就是以疯，不要命着名的。有多少人，都因为她的不要命而望而却步。她还是第一次觉得别人比她更疯的。

    相比起当年，墨天浩强的不是一星半点。只见他掏出一把飞刀，直接朝杨淑甩了过去。

    杨淑不敢掉以轻心，急速的往后退去。她可不认为，墨天浩对她动手只会扔出一把飞刀。

    果然，那把飞刀在半空中就炸了开来，瞬间变成了十几把小飞刀，把杨淑的上下左右和前面的退路全部封死。

    杨淑一数，笑了。

    “看来你这几年，进步是真的不小。”

    炸开的飞刀一共十八把。杨淑记得，七年前的那个晚上，墨天浩扔出来的这种子母飞刀只有九把。如今竟是翻了一倍。

    杨淑举剑左右一挥，前面和左右两边的飞刀纷纷被击落。脚下一个连踢，下面的也被踢落。然后她一仰身，上面的也被躲掉了。偶尔的几只漏网之鱼，也被她袖子带起的劲风挥落。十八把飞刀，竟无一把能击中她。

    墨天浩早有预料。他在杨淑重新调整好站位之前，手里的踏燕就送了出去。同时另一手的指缝里还夹了一把飞刀，只等杨淑用破军来格挡他的攻势的时候，出其不意的给她一击。

    本来这一击，杨淑是能躲掉的。但他手里拿的是破军，不是紫煞。破军虽然也是一把难得的好剑，但比起踏燕，还是逊色了几分。

    偏偏杨淑对破军有特殊感情，她不能用破军正面对上踏燕。也就是这一下，墨天浩找到了机会。毫不犹豫地把手里的飞刀射了出去。

    这也就是现在。七年前，杨淑手里的是一把随手抢来的普通长刀。当时的她在墨天浩手下，不仅丝毫不逊色，甚至还能做到反杀。

    可现在不行了。只见杨淑一拧腰旋身，那把飞刀从她的左臂旁险险的擦了过去。留下长长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这把飞刀原本是冲着她的心脏去的。

    杨淑左臂受伤，可她的动作丝毫不停，举剑就刺墨天浩面门。

    又过了几招，杨淑趁墨天浩再次朝她射出飞刀的时候，手腕轻轻一动，一把飞刀反向朝墨天浩射去。原来之前那十八把飞刀里，有一把被她藏在了手里。如今正好可以反噬它的主人。

    杨淑歪头舔掉溅落在唇边的一丝血迹，嘴角上扬道：

    “银副指挥使，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才会玩儿飞刀的。我虽没你那么精通，不过给你开道口还是足够了的。”

    果然，墨天浩没想到她有这一招。一个不防，腰侧被划开了一个口子。

    总的来说，两人的这场拼杀各有损伤。根本没法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

    可杨淑心知，她杀不了墨天浩。不是能力上杀不了他，而是在心里，她就杀不了他。相较之下，墨天浩则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他只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她。

    肖庆岚说对了，她在墨天浩面前，永远都矮一头。

    但这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就算今天两人达不成合作，杨淑也不是来和墨天浩拼命的。

    他俩如果一定要死一个，那另一个活着的也必然不能全身而退。可现在两人还要面对身怀饮血功的顾璟程，和疑似已经叛变了的范越。这是绝对不行的。

    可现在开口劝墨天浩也是不现实的。杨淑能在刀光剑影中偶尔说两句话就不错了，根本没法一边生死拼杀，一边条理清晰的去劝他。而且墨天浩刚刚才知道自家被灭门的真相，正处于对她的极度愤怒中，根本不可能听她解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