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徐小青

    2006年3月31日，渝市二中初三（三）班正在上语文教研课，语文老师姓秋，是班主任，学生私下里都叫她老秋。教室最后一排坐着副校长和语文组教研组长，课时临近结束，对于教研评分的关键几点秋老师发挥的不错，重点是她昨天利用班会时间已经给同学们“演习”过一遍，同学们发言积极，副校长和语文教研组长的脸色均属上乘。

    老秋心事落了大半，接下来是教研组长提问时间，语文组的这个教研组长是教育局领导的亲戚，从业才三年就当了组长，人长的好看，透着一股骄傲劲，有点孤芳自赏，这堂的关键就在她身上。

    老秋讲完教案上的内容，朝教研组长微微请示，那个被全校学生所喜欢的年轻女老师，便从最后一排走到前面来，学生们的目光里多了一些期待，不知道教研组长会给三年三班出什么样的教研课题。

    教研组长先是在黑板的留白上写了五个字——“十年后的我”，然后转过身环视全班：“同学们，今天三年三班的教评题目就是这五个字，为了让同学们对这节课记忆更加深刻，我们采取一问一答的形式发言，下面以同桌为单位，一个同学问‘十年之后你会……’，另一个同学做回答，比如‘十年之后你上了什么大学？’‘十年之后你从事什么职业’，大家明白了吗？”

    时值中考前夕，对于初三生而言，乏善可陈的学习缺的正是这样的新鲜感，同学们跃跃欲试，从左侧第一排开始轮流发言。刚开始同学们小心谨慎的一问一答，到了第一排的最后，一个平时不太爱学习的学生出口便问：“十年之后，你有没有女朋友？”。

    全班立时炸开了锅，老秋心中暗沉，马上去看教研组长和副校长的脸色，两人均是垂头低笑，一副无伤大雅的样子，老秋这才放心。

    问题继续向下来，这时全班已经轮过大半，问题大多围绕理想和未来，老秋向队列之后巡视了几眼，目光停留在第三列倒数第二排上，眉头不由皱起来。那里坐着徐小青，她话不多却犟的很，平时上课挨个提问老秋也会自动略过她，此时老秋隐隐的担忧，暗想千万不要在她身上出纰漏。

    事实证明，老秋有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徐小青的同桌孙以真起身后问了一个很讨喜的问题：“小青，十年之后，你还愿意和我住在同一片屋檐下吗？”

    徐小青的情况比较特殊，她一直寄住在舅舅孙刚家，而孙刚就是孙以真的父亲，徐小青和孙以真其实是表亲姐妹。

    少女站起来后，笑容真切的对表姐问出这个问题时，老秋其实有些欣慰，欣慰于以真这孩子单纯善良对徐小青十分大度，却没想到徐小青直愣愣的盯着孙以真，在众人期待中压低声音吐出三个字——“不愿意。”

    徐小青此时并不知道，这个“不识好歹”的做法，会成为她整个青春期干过最漂亮的一件事，那是对成长的一种近乎于悲哀的奢望。徐小青之所以深刻的记住这个场景，是因为她那时并不知道，这个最真切的梦想竟然会成真。

    徐小青给老秋近乎完美的教研课划上了一道败笔，上午的剩余两节课徐小青都是在走廊里度过的。徐小青总被罚站，虽然已经到了青春期的年纪，这种体罚形式也没让女生感到太多困扰，或者干脆说已经习以为常，比起在班级里熬时间混日子，走廊里至少凉快很多。

    反正所有的任课老师都已经放弃她了。

    最后一节课结束前，校服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徐小青用的这个不能算是手机，小城里的人惯称它为“小灵通”，它其实是孙以真用剩下的，徐小青舅母，也就是孙以真的母亲董向莲，在徐小青生日这天把这东西“赏赐”给了她。其实徐小青要手机也没用，因为没有人会联系她，只有周五下午舅舅会象征性的发来短信问询这周回不回家里住，而她回不回家完全可以让孙以真转达。

    所以这部“手机”在以往都是被她随意扔在宿舍里，这个星期，徐小青却每天都把它带在身上，就算是上体育课徐小青也偷偷的揣着它，因为一周前徐小青意外表白的那条短信竟然得到了答复。学校高中部校草薛华，在收到徐小青表白短信后，回复的一句竟然是：“我其实也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如果有机会……”

    徐小青的小灵通号码除了亲属就只有薛华知道，这个时候发短信过来的绝对不会是亲属，徐小青有些小兴奋，小心翼翼掏出手机查看简讯，果然是薛华发来的：“明天是愚人节了，你肯定又会被捉弄，不如我带你逃课怎么样？”

    徐小青睫毛微微颤着，是喜悦的表情。

    薛华是今年年初才转到渝市二中高中部来的，他父亲从省里调动到渝市当书记，全家也都跟着来到了渝市。薛华和二中的所有男生都不同，他有好看的鼻子和眼睛，很高，有气质，虽然神态谦逊却也不是人人都可接近的角色。徐小青有一次站在二楼教室的窗前看到他打球，为数不多的几个男生里他的球技不算好，却仍然是中心，球场上前簇后拥的，散了场马上又变成了独行侠。后来听别人说他就是薛华，徐小青觉得虽然这个男生家世好、人品好、气质好又长的帅，但他和自己一样，每天都是独来独往，似乎都属于不合群的那类人。

    发现了这么个共同点，徐小青的生活便多了个乐趣——关注薛华，就像老太太搜集报纸上的插画，徐小青小心翼翼的收集着关于薛华的碎片信息。

    都说女生的青春期总要萌生一次暗恋，徐小青的青春期或许就是被薛华开启的。

    一周前，徐小青在翻一本杂志的时候，突然看见了一句话“人生的遗憾是错过第一次爱的人”。徐小青猛然惊醒，自己已经是初三了，按舅舅的意思中考过后她或许会去读职高，那样可能永远都不会和薛华有交集了，徐小青这么想着，突然生出了满腔恐惧，他当即决定表白。

    徐小青拜托孙以真打听薛华的手机号，表白短信是早就编辑好的，薛华的号码一到手徐小青就把短信发了出去。之后的事情也出乎徐小青的意料，薛华和她通过手机短信找到了更多话题，他们曾同看过一本书，喜欢同一个明星，他说起的一部电影，徐小青虽然没看过，也小心的附和，她在心里记下了那部电影的名字，打算攒够了零花钱到网吧去看。每一天徐小青最热衷的事情就是寻找新鲜的话题，并为这个话题下足了功夫，以便于在夜晚短信聊天时，能够聊的绘声绘色。

    而明天，他们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面对面的聊天，在徐小青眼里，这俨然已经算是约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