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若星光(方红每个星期过去看一趟老...)
方红每个星期过去看一趟老父, 问问吃穿。
每个月给三弟500块,是她的心意。
方红跟三弟打听着,几个姐妹都有给钱, 二妹日子不容易,每月给一百,有空过来给老父洗洗衣服伺候伺候。至于二弟四弟,真做得出,一分不给。
还有方家大哥,已经与家族成仇, 更不必提赡养费了。
方红回家,包都没放下,换着拖鞋就是一句,“林晨阳,我现在才知道, 养儿防老这话,就是放屁啊!”
正在跟父亲喝茶的林正听到这话,微微讶意,还以为怎么得罪了母亲。林晨阳道, “你妈是叫你几个舅舅伤了心。”
林正无奈,母亲平时哪家都没少照顾, 姥爷养老这事闹的,最后还是母亲里外难做, 以后必也是母亲落下埋怨。林晨阳同方红道, “咱们林正可是孝顺孩子。”
林正更无奈,他妈是个叨叨嘴, 他爸是个冷幽默,“爸, 我都四十了。”
林晨阳笑,“那在我跟前也是孩子。”
林正一笑,就听母亲叨叨起几个舅舅来。林正倒杯茶递给母亲,“姥爷还好吧?”
“挺好的。你三舅妈人不错,照顾的也周到。”方红喝口凉茶,“你怎么有空过来?”
“有些不错的西洋参,我拿些过来。大姑不在家,出去写生了。等大姑回来,妈您给大姑拿上去吧。”
方红应下,问,“给你爷爷那边儿送了没?”“送过了。我给爷爷买了条领带,林安妈给赵奶奶买了件丝巾,我一起带过去的。”林正道,“妈,段教授住院了。”
“哟,这倒没听说。什么病啊?”
“段教授一直心脏不大好,还是他家的保姆发现及时,打了救护车电话。”
段教授就是仙儿照顾的那位老教授,当初这活儿还是方红介绍的。方红跟丈夫说,“明儿咱们去看看吧,段教授也快九十的人了。”
林晨阳点头。
林晚照听说这事后还给仙儿打个电话,问仙儿现在累不累。医院陪房跟在家做住家保姆可不一样,仙儿说,“我也不累。小段教授没让我去医院,就是每天一日三餐,我做好给送去。出门也不坐公交,打车过去。”小段教授是段教授的儿子。
林晚照这才放心。
段教授上了年岁,已经不能再进行手术,在子女的陪伴中安然过世。仙儿做为段教授的保姆,原想老人家一过世就辞职的。段教授的子女挽留,希望仙儿能帮着整理整理父亲的遗物。
一些衣服便都随段教授火化,有纪念价值、经济价值的,子女们商量着分了。待房间清理完毕,段老授的大女儿还想邀请仙儿去自己公公做家务,觉着仙儿为人本分,做事也俐落。
仙儿谢过人家好意,拒绝了。
因为仙儿一直干到段教授过逝,段家人还额外给了奖金。
仙儿打算请林晚照吃顿饭。
她在城里的时间不长,也就一年多。但耳濡目染,也知道如何请客吃饭。她在林晚照住的附近选了家干净馆子,才把请客的事跟林晚照讲了。
林晚照一口应下。
仙儿就住林晚照这里,晚上老姐儿俩一起说说话。
林特也爱听姥姥辈儿的人讲古,仙儿说,“哎,我这辈子啊,也就这两年活出了点滋味。以前都是吃苦,后来日子好了,我也有几间房出租,每月有两千租金,就觉着是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可接着,志伟夫妻就时不时过去哭个穷,打个秋风。我也想着,这不是自己孩子么,早晚是他们的。有了就给他们。时间长了,就成了理所应当,哪个月少了,不给了,脸子就不好看。”
“等到咱村儿拆迁,我险没叫那笔钱给吓着,好几天睡不着觉,不敢确定是真是假。到后来搬到安置房,拆迁款一下来,志伟两口子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你不知道多孝顺多好。每天的菜,不用我去菜店,志伟媳妇就给买来了,有鸡有鱼。过年了,还带着我跟那老狗去商场买衣服,染头发。哎,我就懵了。后来,志建夫妻也回来了。为着拆迁款,兄弟俩先干了一仗,打的像是几辈子的仇人。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我就想着,不就是为着钱么。给他们。”仙儿叹道,“要都是孝顺孩子,都给他们我也愿意。我们老人总是想,过日子过的什么,不就过得孩子的日子么?他们这样,我就不敢全交出去。不管谁怎么说我抠儿、瞎节俭、偏着闺女,我硬留下了十万。剩下的拆迁款全给他们了。”
“就因着这十万块我没给,后来各人买社保,一人得交三万多。我问问老大家,老大家说没钱。问问老二家,老二家说手头紧。还纷纷跟我哭起穷来,我就看透了。”仙儿感慨,“有时啊,这儿女啊,你觉着你跟人家亲,是你自己觉着,人家不这样想。”
大概是被伤透了心,仙儿也看透了,此时脸上并没有多少悲凉。林特觉着很难过,仙儿姥姥也是很善良的人,孩子却不懂孝顺,让仙儿姥姥这样伤心。她剥个小桔子给仙儿姥姥。
仙儿跟林特说,“那会儿我看着你姥姥,考上驾照,买了车,自己开着车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就可羡慕了。可我也只能是羡慕,手里就剩两三万块钱了,吃饭还得节俭着哪。等拆迁房下来,我跟老狗就两套房,还是被打了主意,那老狗叫人两句好话就哄的晕头晕脑,就说一家一套。我当时就傻了,原本我打算着,一套房我们自己个儿住,一套房拿出去出租,以后也有个进项。我这不想分,就成了家里的罪人,人人不给我好气儿。”
“我是真后悔啊,后悔没早点儿听你姥姥的。当初那拆迁款,我就不该分,好几十万,我干什么不行。我也跟你姥姥学,买房出租。也能去考驾照,自己买车马。我就什么都不干,我放银行吃利息。”仙儿道,“我们这一辈人,上了三五年的学,认识点字,其实没文化。年轻时就是种地干活,老了也想继续给孩子干。”
仙儿微微的眯起眼睛,“就像那牛,累死了算。”
她深深的叹了口气,不知是因为劳苦一生的命运,还是别的原因。仙儿的眼睛依旧是柔和善良的,她转过头跟林晚照说,“晚照姐,你说我也种了一辈子的地,以前是成着队,队里分粮分菜。后来各家承包,我自己家粮食卖了,我也见过钱。可这滋味儿就是不一样,段教授第一个月给我发工资,不怕你笑话,我觉着那钱是带着香味儿的,可香可香了!”
林晚照笑,“怎么没听你说过?”
“那会儿不好意思说,怕你笑话我。”
“现在不怕了?”林晚照问。
仙儿一拍大腿,笑的灿烂,“不怕了。怕什么,我是真觉着高兴。一辈子没那么高兴过!”
林晚照林特都感受到仙儿的喜悦,两人也不自禁露出笑意。林特说,“这就是自己挣钱的感觉,仙儿姥姥。”
“是啊。我一个月两千,一年就是两万四。我想起来觉着踏实极了。”仙儿跟林晚照说,“晚照姐,我这辈子都没这么踏实过。去年过年回家,我谁都没给买东西。这是我自己挣的钱,我就给我自己个儿买了件大衣。”
“晚照姐,我想透了。我得继续这么过,我可不过以前的日子了,那叫什么,我一整天也没有闲的时候,却总是好像看别人脸色吃饭。”
仙儿请客很实惠,因为林特在家,就连林特一起请了。三人没多点菜,瞧着菜量,四菜一汤足够。
三人都是吃过苦的,口味儿相仿,红烧肉红烧鱼百吃不厌,再添一个菌菇小炒,一个家常豆腐。汤就是西红柿蛋汤。
吃过饭,林晚照林特都没抢着付账,让仙儿付的账。
仙儿平生第一次请客买单,拿出崭新的皮夹子,付账时脸上都是笑容,饭店的灯光映入仙儿的眸子,仿若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