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在杨烨制定裁军计划之前，由林若辅领导的整个大周内阁其实已经做了很多准备。
但是他们还是把问题想简单了，作为执行裁军计划的试验田，青阳军在整个裁军过程中可以说是给大周君臣好好上了一课。
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些人的籍贯问题。
作为最早一批成军，跟着杨烨南征北战的老牌军团，青阳军从一只有几百人的小部队，逐渐发展成全军上下8万余人的主力军，期间吸收了大量来自各地的散军和流民。
在中原乱战期间，这支军队曾经多次担负起重要的攻坚与断后的任务，全军上下几次被打到几乎全军覆没。
后来又经历数次重组，原本一直由江淮子弟作为根基的军队，到了大周宣德初年的时候，其人员籍贯，几乎覆盖了大周全部12州。
这使得安排遣散与地方接收的工作变得格外复杂繁琐，其中遣散所需要的安家费还是其次，毕竟作为中原乱战最终的赢家，大周朝廷从其他几方势力那里获得的金银财务，还是支撑的起这样的开销的。
可是后面发生的事情，却给当时雄心壮志大周君臣泼了一盆凉水！
大周建国之后，沿用了前朝的行政划分，一共分出了十二个州府，其中江淮四洲人口最多，蜀中三州人口其次，然后是陇西三州，北关两州因为气候原因和临近当时还在北境人控制下的虎口关外地区，而人口最少。
当时大周立国初期百废待兴，用人之处甚多，然而可用之人却甚少，通常来说，像江淮与蜀中这样的富庶地区，一州之下可有八到十个县城，每个县城又分管临近数个村庄。
往往一个县城之中，除了县令，手下可做事的人不过七八，管理的事情却是十分的繁杂，除去战后重建以外，还有配合地方守军安民，管理治安等等一系列的琐事。
加上大战虽然结束，暗流却从未停止，有野心的地方势力，冲击官府的事情还时有发生，这就更让各地的人员调动捉襟见肘。
本来这也不打紧，毕竟人手不够，也无非是安置工作推进起来比较缓慢罢了，可是伴随着士兵户籍混乱的问题一起出现，就引起了严重的连锁反应。
虽说这些被遣散的士兵都有军政司的军籍，按照朝廷下发的退伍军人安置指南上的说明，只要是退伍军人持有军政司迁出的正式军籍，到当地官府就可以重新上户。
可是当那些早已厌倦了刀头舔血的士兵，回到家乡的时候，不仅落户迟迟无法推进，而那些好不容易落户成功的老兵们，又引出了另外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土地！
中原地区从古至今一直是以农业为主，土地对于生活在这里老百姓来说，就是他们的命根子。
而这些退伍的老兵之中，不乏曾经在当地有耕田的，然而乱战之后，旧的户籍早已遗失，他们之前所拥有的田地也已经被官府划给其他人耕种。
虽说他们现在已经返乡，又重新落户，可是该土地怎么办？
有的人可能会说，再把之前的地还给他们就是了。
可是说着容易，做起来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先不说这些地有的被划到了一些在当地的名门望族之下，官府不好为了几个退伍的老兵就得罪他们。
就算是普通农户，也是万万不能退还的，种子就那么多，自家种下了，每天辛辛苦苦的侍弄打理，就是盼着秋天能有个好收成，现在你们来了说要让我们退地？就提地？那退了地以后，地上种出的粮食算谁的？
那么开荒行不行呢？行啊！当然行，但是开荒这个过程是需要很多步骤和时间的，可不是随便挖开一块地就能种出粮食来的。
等一块地具备了种植农作物的条件，怕是这一年也就快到头了，错过了播种的时节，那这些老兵吃什么？
以前在部队有朝廷管着，现在回了地方，想要这些地方官府拿出存粮帮助老兵度过开荒期，呵呵呵呵，用句话本里的名言说就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最后这批老兵没办法只能再找官府，毕竟安置退伍士兵是你们的事情吧？
可是官府呢？被逼急了竟然耍起了赖皮：“是是是，是我们的事情，可是朝廷下发的退伍安置指南里也没有说这种问题应该怎么解决啊！你们在等等，我们正在研究什么？谁的责任？那我就不知道了，前几年兵荒马乱的，这才刚太平几天，说不定是前朝的时候就出了问题。行了行了你跟我说也没用，现在县太爷开恩，给你们在东山划了一片荒地，你们只要开了荒就是你们的吃什么？你们自己想办法，你们也知道，乱战之后那还有那么多的余量啊你以前的地？你们自己去协商，他们要是同意还给你们，我们没意见！”一时间这样的对话在大周各地不断上演着。
在第一批被遣散回去的一万人中，将近有八成的老兵遇到了这样的问，一时之间各地关于回乡士兵和当地官府发生纠纷甚至是冲突的折子，让整个内阁忙的焦头烂额。
然而就在大周君臣还在指定对策的时候，一件事情再次将裁军之事推上了风口浪尖，那就是这群回乡的老兵中竟然出现了强盗。
一个名叫赵二虎的老兵，在回乡后不久，竟然和其他五个一同退伍的同乡一起，干起了拦路打劫的勾当。
这帮人凭借着自己在军中练就的一身本事，打起劫来那可谓是如鱼得水。
短短数月期间，就在当地干出了好几起大案子。
而当地官府中的那群衙役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别说将他们缉拿归案了，本就不多的衙役，搭进去了好几个。
甚至连当地守军出兵镇压都奈何不了他们。
更糟的是随着他们闹出的动静越来越大，甚至有其他省的老兵跨州前来投奔他的，一时之间嫣然要形成一股新的势利。
这事一闹就是小半年，最后还是青阳军自己派出了一个校尉和两百名士兵，才把他们从山里抓了出来。
此事在民间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一时之间，不仅民间对退伍老兵的态度变的排斥起来，就连军中士兵对裁军之事也变的颇为抗拒。
在那段时间里，杨烨几乎彻夜难眠，直到宰相林若辅大胆的提出了进攻虎口关外建立军屯发展新的城镇的建议。
进军北境这事，杨烨之前也不是没有想过，北境虽然相较于虎口关内冬季较长，气候干燥雨季较短，但是土壤肥沃，又有蓝湖、末水等多个内陆湖提供水源，极适合小麦、高粱等农作物的种植，是军屯开荒的首选之地。
可是杨烨也有他的顾虑，毕竟“北境蛮族”不过是中原人对北境人的一种蔑称罢了，他心里很清楚，虽然他们的文化和中原差异巨大，可绝对不是什么蛮族。
即便大周军队在经历了中原乱战之后，兵锋正盛，可是后勤怎么办？
在中原几千年的历史上，也不是没有王朝想要涉足北境，但是几乎都是铩羽而归，北境人虽然分为各个部落自治，然后面对中原人，他们却总能快速的团结起来，共抗外敌。
国内刚有复兴的迹象，现在对北境动兵，是否能承担的起这样一场硬仗？
这样的顾虑让杨烨先入为主的忽略了北境这片土地，但是面对裁军后出现的种种问题，杨烨不得不再一次将目光放到了虎口关外。
宣德五年十二月的一个寒冷夜晚，杨烨临时召开了紧急内阁会议。
在这次会议上，除了以宰相林若辅为首的数位内阁重臣以外，连久未现身大元帅谢冲，也难得露了一回脸。
这次会议连续进行了数个日夜，最终他们正式制定了出兵北境的计划！
在之后的四年里，整个功北计划不断调整、完善。
直到玄德九年，功北之战才正式打响，值得一提的是，原本杨烨是想让谢冲亲自出征虎口关外的，然而谢冲进宫找杨烨私下聊了一次，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反正除了谢大元帅，大周还有其他一众开国老将可用的，宣德九年那一战，由大周精锐中的精锐捧日军开道，在之前平定陇西叛乱的蒙括指挥下，迅速在北境撕开一个大口子，随后两只军团紧随捧日军一路向北挺进，将突破口不断扩大。
面对一路奔袭向北的捧日军，几乎毫无防备的北境人虽然尝试了几次阻击，却无法抵挡他们前进的脚步。
就这样，到宣德十年年初，捧日军奉昭返京的时候，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大周就成功的占领了虎口关外大片的土地，并且建立里起了巩固的防线，给后续的屯田造城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对于这些事情，赵牙子自然是无从知晓，他又拿起水袋喝了一口，长叹一声说到：&34;哎那些都是官家的事情，咱们当大头兵的怎么知道？咱只知道，这些年的北境，可是没少死人！”
说起这些年在虎口关的经历，他不禁有些唏嘘：“这北境的蛮子极其擅长夜晚行动，又在边境生活了多年，对地形环境几乎是了如指掌，而我们这些后来支援到虎口关的边军都是改编过来的中原军，所以一开始的时候，我们吃了很多亏。一些因为任务，外出侦查的兄弟，即使安排了人守夜，可是面对在夜间也行动自如的蛮子，很多就这样在夜里让人家抹了脖子，稀里糊涂的死在了这茫茫的北境荒野之中。”
听他这么说，谢雨时的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老中原军都是从逐鹿天下的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铮铮铁汉，没想到最后却在睡梦中死在这北方的荒野里。
“说到底，我们这一身本事都是为了活命，在死人堆里练出来的。现在除非蛮子大举反攻，不然的话，你们这些新兵蛋子也就只能学个样子喽。”
他们就这么一边休息，一边闲聊，谢雨时突然想起了之前小队队长，那个外号老烟袋的老者，他有些迟疑的问赵牙子：“我突然想到个事情，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天目？”
“嚯，知道的还挺多啊？你还知道天目？”不了解谢雨时根底的赵牙子有些惊讶。
“听说过一些，看白天老烟袋那个样子，他不会是开了天目吧？”
赵牙子用手揉搓这下巴上的大胡子，看着谢雨时琢磨了一下，好像对他这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直接回答，最终他还是避开了这个话题，说到：“他的事情，你去问他吧。”
没想到一直在一旁安静听着二人对话的王铁蛋却突然插了进来，看好奇的看着谢雨时问到：“谢哥，啥是个天目啊？”。
被问到的谢雨时看赵牙子没有直接回答自己的问题，想起军中确实是有关于天目一事需要保密的规矩，正准备岔开话题，没想到赵牙子却递过来一个眼神，示意他可以给王铁蛋讲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