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在大周王朝北部边境的旷野之中，清晨湿冷的雾气逐渐散去，一个少年仰面倒在一片齐腰高荒草之中，一颗晶莹露珠顺着一片被压弯的草叶慢慢的向下滑落着。
终于“啪！”的一声，在少年的眉心间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冰冷刺骨的露水让少年下意识的一个激灵，渐渐的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周围腐烂植物和泥土混合的气味中，掺杂着浓重的血腥味，让刚刚恢复意识的谢雨时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
他费力的睁开眼，天空在他还有些模糊的视线里旋转着，让他的胃里一阵抽搐。
他想从地上爬起来，可是胸口上好像压着什么重物，阻碍着他的呼吸，让他完全动弹不得，他微微的抬起头，看向胸口的方向，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他有些空白的大脑瞬间恢复了思绪！原来压在他身上的赫然是一个强壮蛮族早已冰冷僵硬的尸体。
“蛮蛮子蛮子突袭！！”今天凌晨时分的一幕幕再一次涌上心头。
“怎么了样了？蛮子被击退了么？？”
不知现在自己身处何等境地的谢雨时，想要伸手推开压住自己的尸体，可是他的双手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这种无力感让他更加的惶恐，他拼命的扭动起身体。
而一股强烈的头痛伴随着窒息感也伴随着他的挣扎，瞬间占据了他的大脑，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
正在此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费力的转过头，一个高大的人影，正向着他小跑过来，眼前依然模糊一片，让他看不清来人是敌是友。
他一边再次拼命的挣扎起来，一边眯起眼，努力的想要看清来人，然而直到那人已经跑到他身边，他才终于看清来人的长相。
那是一个年约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性，身穿一身大周边军制式皮甲，皮肤黝黑，头上的长发并没有像其他周人那样拢发包巾，而是很随意的在盘在脑后，然后用一根筷子插住。
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留着一把几乎长满了他半张脸的大胡子，两条如食指宽的剑眉微微皱起，一双如铜铃般的眼睛睁得老大，正紧张的盯着谢雨时。
男人跑到他的身边，弯下腰，伸出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将压在他身上的蛮族尸体随手拎了起来向着旁边一甩，将近两百斤的一条大汉，就如一个破布袋一般被他丢到了一边。
开始在眼中还有些迷茫的谢雨时身上好一阵的检查，在确认了他并无性命之忧，男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原本因为担心而绷紧的脸也放松了下来。
他嘴角微微上扬，有些戏谑的看着依然瘫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谢雨时，操着一口浓重的陕北口音问到：“怂娃！还不起来？”
看着眼前的大胡子，谢雨时原本悬着的心也放回到了肚子里，他想要和对方说些什么。
可是他一开口才发现，嗓子里宛如刚刚吞进去一块火炭一般，火辣辣的疼，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用极为沙哑干涩的声音，勉强的说出三个字：“脱力了”。
“哈哈哈哈”男人大笑着弯下身，就像刚才拎起那具蛮族尸体一样，抓住他的领子，将他从地上一把拽了起来。
男人的动作太猛，让谢雨时胸口那道本以凝固不再流血的刀伤再次崩开，“嘶~~~”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到吸了一口冷气，他费力的咽了好几口口水，让自己干涩的嗓子稍微好些，才又挤出两个字：“轻点！”
“你怂又不是玉春楼的小娘！怎么这么娇气？”男人虽然嘴上念叨着，但还是将他扶到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然后半跪下身子，仔细的替谢雨时检查这伤口。
谢雨时胸前的刀伤从他的左侧锁骨起，直至右侧第三根肋骨处，看起来甚是恐怖，但是值得庆幸的是，对方使用的弯刀在砍穿周军制式皮夹后，已经被卸去了八成的力，加上谢雨时躲避及时，所以刀锋只是划开了他胸前的皮肉，并没有伤及要害。
男人掏出随身携带的简易医疗包，帮谢雨时退下已经破损的皮质胸甲，拧开一只装着酒精的小陶罐，顺着粘粘的部分，小心翼翼的将黑色的里衣和伤口被鲜血粘合在了一起的部分清洗干净，直到彻底将粘在伤口附近的衣物和伤口分开。
“哎～你小子啊，平时吹起来的时候，不是能宰七个，就是能杀八个，这怎么动起真格的就成软脚虾了？”男人将带血的里衣放到一旁，看着谢雨时那因为疼痛而变的越发苍白的脸色，开口调侃着。
“少废话嘶~~~”谢雨时刚想回两句嘴，可是没等他说完，已经开始在他裸露的胸膛上缝合伤口的大胡子，手里那根特制的钩针就一个“不小心”，在他的伤口内侧轻轻的划了一下，疼的他赶紧闭上了嘴。
看着谢雨时吃瘪，男人哼的轻笑了一声，然后有些犹豫的问道：“你小子，开了天目？”
被他这么一问，谢雨时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想起了凌晨那一战时的种种，他沉吟了片刻，低低的“嗯”了一声。
得到了肯定答复的男人，也不再说什么，手上的动作飞快，麻利的将整条伤口缝合完毕，然后涂上军中专用的药膏，打好绷带。
当一切做完，他站起身摘下腰间的水袋，拧开盖子递到谢雨时的嘴边，说：“来，喝一口！”
然而谢雨时的双臂依然没有恢复力气，他抬起颤颤巍巍的手，试了几次都没能拿稳水袋。
看着他的样子，大胡子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扶住谢雨时的后背将水袋的口递到了谢雨时嘴边，喂他大大喝了一口
水袋里的液体刚刚入喉，谢雨时就感到一阵的如如火般灼烧感，随后一股暖流顺着咽喉直入五脏六腑，原本冰冷无力的四肢瞬间就恢复了一些力气，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看着脸色已经逐渐红润起来的谢雨时，男人收回水袋，自己也小小的喝了一口，说：“怎么样？这可是最好的烧刀子，是不是感觉好些了？”
还没等谢雨时回答，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就从远处传来，语气焦急的呼喊着那个男人问道：“赵牙子，小谢咋样了？”
说话的是一个身形有些佝偻的老者，他同样穿着大周边军斥候的制式皮夹，灰白的头发梳理的一丝不乱，整齐的拢在头顶，扎成一个大周常见的发髻，肤色和被称之为赵牙子的大个男子一样黝黑，颚下的山羊胡随着他的奔跑微微摆动着。
老者奔跑速度极快从出声到来到二人面前，只用了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他用一双格外明亮的，仔细的大量这刚刚处理完伤口的谢雨时，满是皱着的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没啥，没啥，受了点皮外伤伤，已经处理过了。”赵牙子轻松的回答着。
“那就好！”放下心来的老者，收回大量谢雨时的目光，看向赵牙子说道：“这里交给我，你去招呼王铁蛋一起，处理一下那几个蛮子的尸体。”
“好嘞！！”赵牙子痛快的答应完，转身向着不远处的一片空地走去，在那里还有三具蛮族尸体，他们有的趴伏在地，有的仰面朝天，虽然他们死时的姿势各不相同，但是致命伤几乎都在咽喉，一个和谢雨时年纪差不多的少年，正蹲在一具尸体旁仔细的检查这对方身上所携带的物品。
赵牙子走后，老者看着还坐在大石头上的谢雨时，在他旁边坐下，关心的问道：“咋样了？”。
在烈酒的刺激下力气恢复了一些的谢雨时，轻轻的点了点头回道：“好些了”。
老者用下巴朝着蛮族尸体的方向点了点。
“不赖啊，这家伙可有两下子。”
谢雨时并没有去看那个蛮族的尸体，不知为何，他对这个他第一次杀死的人，心中充满一种奇怪的情绪，有恐惧，有怜悯，甚至还有一丝丝愧疚。
现在回想起凌晨的那次突袭，与那电光火石般的生死瞬间，他不由自主的再一次绷紧起身体，双手也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了起来。
他将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然而颤抖却并没有停止，反而更加强烈了。
正当他被生死一线的那种恐惧所包围的时候，一双干燥、粗糙，却十分温暖的大手轻轻的压在了他紧握的双手上，老者目光温和的看着他，像一位长辈安慰自家子侄般，说道：“没关系，已经过去了。”
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温度，看着对方那充暖意的眼神，谢雨时大大的深吸了几口气，颤抖渐渐地停了下来，心中那种对于死亡的恐惧也仿佛逐渐的消退了几分。
见他再次平静了下来，老烟袋站身微笑这，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要问我，具体的事情我们过一会再说。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别想太多。休息好了就过来找我们。”说罢他便留下谢雨时一个人，去找赵牙子商量后面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