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曾以身许国的自私鬼
“唉，可惜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阿尔娅她们。”少女微笑着的脸颊在眼前不远处出现，泽洛特伸手尝试去触碰，但终究是够不到，突然泽洛特发现自己正倒挂在一根树枝上，对着湖水里的月亮发呆，被操控着伸出自己的手去碰月亮时，他发现自己手臂上满是毛发，碰到月亮的前一刻，月亮消失了，自己又变成了一个正在雕刻石头的石匠，那块大理石有着独特的美感，自己知道她经过自己的雕刻一定能变成世上最完美的女人，在锤子落下的那一刻，自己又变成了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双手推着沉重的圆形石头正在往山顶缓缓爬去，在好不容易登顶累的满头大汗时，自己又变成了一个站在水潭中的无比饥饿且渴的中年人，树上有着美味果子而脚下有着泉水，但弯腰时泉水就会开始干涸，踮起脚树枝就会升高，无论如何也够不到，无可奈何地他在绝望的哭泣着。
不知何时，他终于脱离了那永久的折磨，变成了一个服饰怪异但难掩奢华之气的男人，一个人在月下舞着奇怪的长剑，边舞边唱道。
径万里兮度沙幕
为君将兮奋匈奴
路穷绝兮矢刀摧
士众灭兮名已
老母已死
虽欲报恩将安归
泽洛特不知道嘴里唱的是什么，但是那份悲凉，苦恨却切切实实的传到了他的心中。
画面一转，依旧是在那个男人的身体中，他跟随着向导的沿着河流向北逆流而上，经历两天无声的旅行到达合流点后，再向西北径直穿越森林地带河岸仍旧遍布着未消融的残雪，他们在其上行进数日，终于，在森林与原野的尽头，北海碧蓝的湖水映入了眼帘。在一间可怜巴巴的小木屋前止住了脚步，向导在门口吼叫一声，住在小屋中的人被惊动，手持弓箭走了出来。他从头到脚裹着毛皮，须发蓬乱，其状如熊。对方过了半晌方才热情的招呼一行人进屋。
在双方坐定后，那熊一样的男人开口说话了，声音嘶哑且磕磕巴巴，“你来找过我一次，那次你什么都没说，这次和上次目的相同吗？”
泽洛特尴尬的笑着点头，“名义上，我是来找你喝酒的。”提了提手中的酒袋。
“陛下陛下他怎么样？”像是猜到了什么，邋遢的男人开口问道
“几天前，卫兵看到城墙上一整片都是白的。”
男人听到这个消息后站起，确定南方在哪儿后，面向南方，放声号哭。恸哭数日，泽洛特便照顾了了男人数日，等到男人口吐鲜血，昏过去又醒来时，泽洛特知道他可以离开了。看到男人的样子，泽洛特渐渐心绪赔然。他当然不会怀疑其恸哭的真挚之情，他的心也不能不为其纯粹而激烈的悲叹而打动。泽洛特实在不忍告诉男人他家里传来的消息，男人虽不像自己那样全家上下惨遭屠戮，但他的母亲早已因病离世，妻子抛弃了他的孩子改嫁，他的兄长在侍奉天子出行时，皇帝的车辇发生了一点微小的冲撞，而他的弟弟是因为未能抓捕到某个罪犯，兄弟二人都不得不为各自的过错承当责任，被赐自尽。无论如何他们都称不上受到了皇帝的厚待。深知这些的自己，此刻看着眼前男人那真挚的痛哭，终于发现，从前只觉得男人身上有种强烈的固执，但这固执的深处，其实充盈着无可比拟的、对母国国土清冽纯粹的热爱，这热爱并非外界强加在身上的那些所谓忠义、名节，而是一种最为血浓于水的自然而然的爱，这爱压也压不住，永远汹涌喷薄。然而，自己此刻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临走前，男人为他送行，泽洛特忍不住向他发问：“不问问自己的家人如何吗？”
“老母离世的消息，上次你走后留下的信里我已看到。”
“我说的是你的妻，子，兄弟。”
“既许国，复何为？”
泽洛特叹着气走了，男人也叹着气回了屋里，不知道叹的是他的陛下，他的国家，还是他的家。
这次的事件没有就此中断，回到自己的领地后，泽洛特夜夜笙歌，有一天，母国的使节来到了这里，在王上召集的宴会上，他向王上表达了和平的愿景，并在结束时悄悄拉住了泽洛特的衣服，“少卿，子孟与少叔问你好。”
这是在问他，还想不想回去，回到自己的根曾经所在处。
此时，泽洛特终于能再度控制自己的身体，他明白，这是要他做出自己的选择，也是超凡的最后一场考验。
“那就劳烦你代我向他们问好吧。”泽洛特不知道原主在历史上是怎么选的，但对于他来说，自己的根已经断了，他不像那个邋遢又伟大的男人，他爱的是自己的亲人，现在，自己的亲人都在这里，即使回去了，能找到的也只有空虚和无力。
不知过了多久，泽洛特因为头部剧烈的疼痛而醒来，他“听”见了千万个声音在他脑中用不同的语速音调读着同样的词句，每说一个字一下就如同有人往他的头上打了一根钢钉，而他也不自主跟着复述着那些词句。
“天尊地卑，乾坤定矣。”
“卑高以陈，贵贱位矣。”
“动静有常，刚柔断矣。”
“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吉凶生矣。”
“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
“是故刚柔相摩，八卦相荡”
那是泽洛特第一次对神明衷心的祈祷，他祈祷着自己能尽快因为剧痛昏过去，而不是继续受这非人的折磨，神明想必听到了他的声音，他很快就昏死了过去，这时雾气就如同活过来了一般，自己钻进他的口腔、鼻孔和耳朵，修复他的灵魂，在修复完后，泽洛特又被疼醒，然后再昏过去，修补，然后又被痛醒，又昏过去。
再昏死5次之后，那声音似乎终于发了慈悲，停了下来，正当泽洛特泪眼婆娑的为这声音来源仅存的人性而衷心感谢神明的时候，
那声音又开始了：“抱歉，读太久了，刚才喝了口水润润嗓子，不然效果不好，请见谅”
泽洛特不知为什么，笑了出来，如果忽略掉脸上的鼻涕和泪水，那一定是世界上最纯真的笑脸，比礼堂的还纯。
“我xxxxxxx”泽洛特拼尽全力发出一声嘶吼，两眼一翻又昏了过去。